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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奇嘴角勾了勾,看不出笑意,似乎想要解释很多,但终究只说了几个字:
“心有魔意。”
心有魔意……元央品着似怒似悲似心灰意冷的话语,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话,好半天才抿嘴笑道:“知道公子你没事就好。”
既然欲说还休,那就不要再提。
穆云乐听得怔怔出神,心有魔意……
“北周边境危险,你尽快往南,替我将这面镜子给大周皇帝高览,借了十年也该还了。”孟奇声音低缓道,手中多了一面有道道金色光斑闪现的镜子。
大周皇帝高览?疯皇高览?真定大师能从疯皇手上借东西十年不还?穆云乐暗自翘舌。
这可是天榜前列的法身高人,在世人皇!
元央接过镜子,强作欢颜道:“公子不怕路途危险,我将这面镜子弄丢?”
“此去一路平安。”孟奇语气低沉,胸口肌肉蠕动,伤势在缓慢恢复。
元央点了点头,迈开步伐,往高空行去,走了几步,忽然停顿,背对孟奇道:
“能,能再见到公子,我,我很高兴。”
她正待远遁,穆云乐忽然出声:“元女侠,等等,我送你一程。”
说完,她转头对孟奇道:“大师,我与元女侠认识多年,去送送她便回,您不急着离开这里吧?”
“去吧。”孟奇盘腿坐下,身体似乎空乏了几分。
元央落到地面,往前走着,穆云乐快步跟上,自顾自道:“我们是在北周与草原边界的荒山野岭遇到真定大师,当时他住在破庙,青灯古佛,面朝莲花……”
她知道元女侠想知道这些!
元央脚步放缓,伸手擦了擦脸,与穆云乐并行,安静听着,从初遇到受戒杀道人一剑。
“十年前,有人说公子死了,有人说公子受了极大打击,心灰意冷,如今看来,应当是后者。”元央握了握拳道,“只要没死,就还有希望,就还能重振旗鼓!”
受到极大打击,心灰意冷……穆云乐联想到真定大师现在的枯槁疲惫状态,忽然心生怜悯之意。
“元女侠,真定大师究竟是当年江湖哪位大人物?”穆云乐脱口问出。
元央转头看着她,眼眶还红红的,颇为讶异:“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穆云乐鼓了鼓腮帮子。
元央继续往前,轻笑两声,意味不明道:“十年之前,他叫苏孟。”
苏孟……“狂刀”苏孟!穆云乐眼睛陡然睁大,在群星璀璨的那一代,他是真正能凌驾所有人之上的武道天才!
无论太上神剑,还是魔帝,算尽苍生,在他的光芒之下,都黯然失色。
哪怕失踪十年,地榜不在,很多事情依旧流转,被人津津乐道,只是不再详细介绍生平。
纵横天下十几载,战绩彪炳,总是能完成别人眼中不可思议的事情,快意恩仇,叱咤风云,但这样的人物如今却青灯古佛。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穆云乐心潮起伏,难以平复
到底是怎样的打击,让有望在中古后再证传说的豪杰变成如今的模样?
…………
血海罗刹飞遁往北,结合术数和秘法,寻找着孟奇的踪迹。
过了不知多久,他眼前突然一花,多了道人影,宽袍大袖,头发扎簪,潇洒自若,俨然便是“魔师”韩广!
“你怎么来了。”血海罗刹对魔师戒备甚深,暗自拉开了距离。
韩广眼神里隐有沧桑,似乎经受过时光的冲刷,看着血海罗刹道:“察觉了些异常,所以来了。”
“什么异常?”血海罗刹莫名其妙。
韩广似笑非笑道:“你永远追不上苏孟。”
“什么意思?”血海罗刹皱了皱眉。
韩广抬头望天,嘿了一声:“你‘注定’见不到他。”
“你是说……”血海罗刹语气迟疑,有点心惊肉跳,“狂刀究竟到了什么境界?”
韩广背负双手,语气感慨道:“本座还未见到他,如何知晓?但小幅度操纵命运,篡改因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传说特征?”血海罗刹语气凝重。
韩广摇了摇头,低缓道:
“彼岸特征。”
“什么?”血海罗刹失态脱口。
“也或许是‘诸果之因’有成的特征,”韩广眼里凸显出一道飘渺帝影,脚下是虚幻长河,“本座得亲自去‘见’他!”
'正文 第十一章 反者道之动'
看着元央飞遁而去,穆云乐立在林边,风吹衫动,颇有几分纤细之态。
突然,她满含愁绪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而去,分枝拂叶,怔怔出神。
师父常言,所谓悲,所谓苦,便是美好的事物被毁掉,无论感情还是人物,都得让人心疼,才有其后种种情绪,自己如今便当是这般感受。
昔年光耀天下,气吞万里如虎的大人物,如今青灯古佛,萧瑟悲苦对流年,光是想想就让人感慨,心生疼惜。
她立在林中,不远处是盘腿而坐的真定大师,十年前名震天下的“狂刀”苏孟。
原来是他……有神都一役,难怪欢喜菩萨看到他只想逃走,有阿难破戒刀法大成之威,难怪万虫尊者被重伤的他吓得魂飞魄散……
看着那张枯槁沧桑的脸庞,回想着不少江湖轶闻里描述的英武阳刚与意气风发,她心中情绪起伏,分外感叹造化弄人,世事无常,隐生悲意。
穆云乐轻吸口气,走了过去,微笑道:“大师,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她已经不再想着打探枯寂和悲伤之下掩藏的故事,那肯定是不堪回首的往日,若是询问,形同往真定大师心中捅刀。
十年很长,变化很大,自己那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整天斗鸡惹狗,如今也算江湖有名,剑法小成,真定大师的悲恸必定很重,才会隐世十年,青山不改!
然后她看见真定大师睁开双眼,一如既往的宛若古井,眼角眉梢尽是疲惫,缓缓起身,双手自然垂着。声音低缓道:
“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既然来了,就出来?穆云乐可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品出不对,刷得一下拔出长剑。融入天地的精神往外蔓延。将附近点滴尽数呈现在心灵大海之内。
喀嚓,一根树枝断掉的声音传来,她回头望去,只见另外一边的林中走出了位宽袍大袖的中年男子,五官深刻英俊,扎着木簪,气质潇洒不羁。有着神魔般的妖异魅力。步伐悠闲缓慢,神情轻松平淡,让穆云乐油然浮现出一句诗:
一蓑烟雨任平生!
其一步步走来,自己感应之中却空无一物!穆云乐眸子收缩,潜藏的记忆被自然而然勾动,种种描述和影像逐渐与眼前之人重叠。
这是……
这是“魔师”韩广!
近几千年来,邪魔左道最出类拔萃,最惊采绝艳的人物!
他两年前踏关而出。已入地仙,与苏无名略作交手不落下风。天榜排名第三,是八荒六合最顶尖的人物之一,名副其实的旷世大魔!
这等邪魔足以逼得浣花剑派封闭山门自守,稍有不慎就是灭宗之祸……穆云乐有种身陷梦中的虚幻感,对她而言,魔师便像传说,只存在于口耳相接的故事里,从未想过外景前会遇上他!
咚咚咚,穆云乐心跳极快,握剑之手满是冷汗,不比面对欢喜菩萨时的出不了剑,如今自己一切正常,但前所未有地清楚,这一剑绝对刺不中对方,只会伤到自己。
这不是来自于境界上的明确对比,而是从天人合一里得到的预感。
“天”便是天帝,天帝便是韩广!
暗藏的气机似乎在汹涌,穆云乐站在孟奇身后都有种窒息的感觉,就在这时,她看见“魔师”轻松随意地停步,立在某个契机之前,微微笑道:
“十年不见,狂刀变做了孤僧,真是让人唏嘘。”
孟奇还是形如枯木般道:“施主神功大成,风采更甚往昔,非贫僧可比。”
气息深藏,风中残烛,既虚且静。
韩广微微颔首,不露骄狂,而是感慨道:“十年枯坐,十年煎熬,非常人所能为,则有非常人之处。”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本座与她打过几次交道,她常言要杀你证道,当真气势汹汹,磨刀霍霍向牛羊,本座彼时竟然有点相信,谁知到了最后,她竟然心甘情愿死在你的手上,嘿,都言她说话真真假假,善于骗人,诚不欺我也,骗了众生,也骗了自己。”
穆云乐听得心头一动,下意识看向真定大师,只见那双疲惫死寂的双眼似乎有火光在跳动,有漩涡在旋转,但渐渐的,又归于平静,归于深藏。
魔师说的她是谁?
孟奇低下头,状若礼佛,但并未诵念佛号,而是平平淡淡道:“轮回挣扎,难求极乐,人人皆坠苦海,概莫能外,她是这样,贫僧是这样,施主也是这样。”
韩广笑了笑,忽然转身就走,一句话也没留,潇洒至极。
“这就走了?”穆云乐都呆住了。
…………
遁光飞腾,韩广回到了草原与北周边境,落于血海罗刹面前。
“怎么样?”血海罗刹没察觉天地间有大的波动,两人似乎没有动手?
韩广嘴角噙着一丝意味莫名的笑容道:“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
“他证得法身了?”血海罗刹直问重点。
韩广背过双手,感慨道:“应该还未突破,处于自我压制之中。”
“压制突破……”血海罗刹皱眉想着,“狂刀”苏孟想要圆满到极点才进阶?
他沉吟下道:“是彼岸特征,还是诸果之因有成?”
“当是后者,但也和彼岸某个特征相差不多了,至于其他,他藏得很深,压得很深,本座还把握不准。”韩广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血海罗刹不解道:“那你怎么不动手?此子不除,日后我等寝食难安,即使今日杀不死,也要逼得他破功!”
韩广转过头,背对血海罗刹,缓步前行,声音醇和悦耳:“即使他不受重伤,本座也有十成把握将他击杀。”
“但本座有微妙预感,如果出手,承受的代价将让本座非常后悔。”
这……血海罗刹说不出话来了。
…………
公子羽驾车带着孟奇与孔昭离开了周地,进入了纷乱的天下。
第一站是蔡国。
“蔡侯以仁义有道,爱民如子,宽刑罚,轻徭役,常以库藏救济庶民,街上无有饿殍,犯事者亦多以教训为主,仁慈至极,若非封地太小,当得道者多助,结束这乱世,成为周公般的人物。”孔昭透过车窗,看着不远处的蔡国国都。
他并非闭门造车之辈,对诸侯之事还是颇为了解。
化名老聃的孟奇双眼半开半阖,没有说话,公子羽驾着马车,驶向都城。
经过一番检查,马车进入了城池。
孔昭很感兴趣地望向窗外,打算见识见识自己心目中的乐土。
这一看,他脸色就变了,街上乱哄哄,时有人拔刀相向,窃贼猖狂,强梁横行,弱小之辈人人自危,乌烟瘴气一团。
而且路边处处有手脚完好却无所事事之辈,明明肚子咕咕叫,还在晒着太阳,不愿干活。
“国君又开库藏救济了!”一道声音远远传来。
刷得一下,懒人凶徒全都不见,尽数涌向宫城位置,一地狼藉。
开着的店铺内,辛苦劳动的人们仇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矛盾一触即发。
“有何感想?”孟奇声音低沉问道。
孔昭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下了马车,深入实地,询问不同之人。
过了许久,他返回马车,腰背挺直地跪坐着,面对孟奇道:
“弟子明白了一个道理,还请老师指点。”
他开始以老师称呼对方。
“什么道理?”孟奇双目没有睁开。
孔昭正色道:“过犹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