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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道人倒在了神门的门槛外,全身骨头断裂,血水灌进肺部,幽府破碎,再难站起。
他的眼睛里满是绝望的神情,临死前的大恐慌与不甘尽数化作一声厉啸,便要迸唇而出。
他要通知树林外的唐家二爷,快来救我!
遗憾的是,他没能发出这声厉啸。
就在他的嘴刚刚张开的那瞬间,一块抹布便被闪电般塞了进去。
汶水主教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的左手把一块抹布塞进了白石道人的嘴里。
同时,他的右手握着一把短剑刺进了白石道人的胸口。
场间很安静,剑锋入体的声音显得那般惊心动魄。
小半截剑身露在外面,平静如镜,散发着淡淡的圣洁意味。
汶水主教此时的神情也是这般平静,这般圣洁。
白石道人瞪圆了双眼,喉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伸手想要抓住主教的衣服,却没能抓住。
他不停地抽搐着,挣扎着,就像离开了汶水,无法呼吸,快要死去的鱼,却无法脱离控制。
汶水主教看着神门里陈长生的背影,轻声说道:“陛下请休息片刻,我相信唐家二爷应该有耐心多等一段时间。”
他说话的时候,一手握着抹布捂着白石道人的嘴,一手拿着剑扎着白石道人的胸口。
白石道人在他的手下还在挣扎抽搐。
他的声音却没有任何颤抖,还是那样的平静,甚至显得有些谦卑。
桉琳不忍再看,转过身去。
凌海之王却流露出欣赏的神色,甚至有些隐隐赞叹。
神门缓缓合拢。
在快要关闭的时候,关飞白看到那名汶水主教拖着白石道人向着树林里走去,其间又很随意地向着白石道人的身体捅了几剑。
是捅,不是刺。
因为刺是比剑,而捅是宰杀。
关飞白的眼角微微抽动。
这一次,与亲眼目睹国教大事件无关。
他知道,能够被国教派至汶水城做了这么多年主教,这位主教必然不是普通人。
但他怎样也想不到,也很难接受,这个看上去如此平静谦和高洁的主教,在某些特定时刻,居然像疯子一样。
如果国教里面有很多这样的人,不,哪怕只有几个,那也太可怕了。
……
……
白石道人是文华殿大主教,真正的国教巨头,毫无疑问,也是商行舟大计里很重要的一个人。
今天,他就这样死了,死在汶水城的道殿里。
对方受了如此大的刺激,必然会有所反应,尤其这里是汶水,幽深不知其深的汶水,唐家的汶水。
白石道人的死无疑表明了国教和陈长生的态度,他们已经做好了与唐家完全翻脸的准备。
谁都知道,汶水唐家是大陆首富,四大世家之首,但事实上唐家的隐藏实力要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
唐家的历史太过悠长。
三年前天书陵之变,唐家便在其间起了最至关重要的作用,只不过没有几个人知道。
如果不是唐家想方法破了皇辇图,天海圣后现在说不定还高坐在皇位之上。
如今天机阁的暗中实力被洛阳长春观接收,其余的大部分产业归了唐家,唐家的实力更加可怕。
像唐家这样的势力,自然是所有人都想获得的臂助,无论国教还是朝廷,都是如此。
按道理来说,就算这几年唐家明显更加亲近朝廷,国教也不应该表现出如此激烈的态度。
这便不得不说,写信的那个人很了解陈长生。
他或者她知道,陈长生必然要把唐三十六从那间祠堂里接出来。
那么不管国教对唐家的态度再如何温和,只要这件事情不会改变,终究他都要与唐家翻脸。
……
……
第825章 一张蒲团
既然迟早都会翻脸,何不从一开始便用最强硬的姿态去面对?
如果这是一盘棋局,松山军府只是随意落子,代表着离宫重新向整个大陆发出声音。
落在汶水城的第二手便是胜负手,甚至可以说是生死手。
写信的那人,就是要借唐三十六这件事情,让陈长生摆出最强硬的态度。
这个态度是给唐家看的,但不是给唐家二爷看的。
虽说长房已经失势,但唐家终究还是唐老太爷的唐家。
写信的那人,赌的就是唐老太爷在国教最强硬的态度面前,会做出怎样的决断。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这些年唐家的情形已经证明,唐老太爷明显支持二房,换句话说,在商行舟与陈长生师徒之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而且像唐老太爷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因为国教的态度强硬而改变自己的态度?
……
……
在唐老太爷之前,国教首先需要面对的是唐家二爷。
这位据说已经完全掌握唐家的中年人,毫无疑问是大陆最有权力的男人之一。
但在这座安静的道殿外,他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中年人。
或者是因为从汶水主教今日面对他时并没有像平日里那般谦卑,更没有什么谄媚的表现。
主教似乎真的把他当做了一个想要拜见教宗陛下的普通中年信徒。
清晨时,三位国教巨头与百骑入了汶水城。
其后不久,道殿里传出了很多声音。
唐家二爷便是那时来到了石阶前,表示要拜访教宗陛下。
主教大人帮他进行了通报,然后说教宗陛下刚刚醒来,正在梳洗,需要一段时间。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唐家二爷知道必然是借口,但也只有在石阶下方等着。
但他没有想到,这一等便是整整半日时间,晨光驱散了林里的雾气,然后变成冬日里少见的温暖阳光。
随着时间的流逝,站在唐家二爷身后的两名供奉还有那些跟班,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教宗来了汶水,唐家当然应该主动派人前来派见,可是为何要二爷等这么久吗?这是要给唐家下马威?
如果不是唐家二爷始终保持着沉默,说不定他们早就已经闹将起来。
要知道这里是汶水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唐家的家主才是真正的皇帝。
无论是当年的太宗皇帝陛下,还是凶名赫赫的天海圣后,他们的旨意在这座城里从来都没有家主的一句话好使。
在他们看来,二爷代表着唐家,就算是教宗也不能这般羞辱!
唐家二爷背着双手站在石阶下已经整整半日,不要说怒意,就连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在他脸上出现过。
但这不代表他的心情也一样平静。
事实上,他这时候的心情非常糟糕。
三年前的天书陵之变,他在其间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普通民众并不知晓,但有资格知道的人们都知道了。
从那一刻开始,他便成为了这个大陆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虽然他还没有成为汶水城的主人,但谁都知道,那一天并不遥远。
而且现在无论是家族生意还是诸房内务,老太爷都交给他在处理。
他已经是汶水城事实上的主人。
尤其是随着半年前唐三十六被关进了祠堂,再也没有人敢质疑这一点,就连雪老城也不敢质疑。
就算月前去京都陛见,他也可以直接上殿,根本不需要通传!
现在还有谁敢把他故意晾这么长时间?
“在雪岭里没有杀死你,真是件令人遗憾的事情,结果还让你进了汶水。白石那个蠢货,怎么就被发现了呢?不过就算你来了汶水,除了像小孩子一样耍耍脾气,你还能如何?教宗大人……难道就真的很大吗?”
唐家二爷看着树林深处那座道殿的檐角,神情平静地想着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待他想到最后那句时,觉得很是有趣,自己好生风趣,唇角微微扬起。
如果是往日,在他身旁的汶水主教必然会极其识趣地逢迎一句二爷因何发笑。
但今天不一样,汶水主教看着他认真说道:“唐先生请勿失仪。”
唐家二爷的笑容骤然消失,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生出了一层霜意。
就在所有的耐心都即将消失的时候,道殿里终于传来了通传的声音。
唐家二爷与人们走上石阶,穿过幽静的冬林,来到了神门外,抬眼便看见了那棵梨树。
梨树下没有身影,地面上没有雪也没有如雪般的小白花,青石板刚被人用水洗过,湿漉而干净,可能先前有血?
满天的云彩与温暖的冬日阳光没有消失,离夜色降临还早,但殿里已经点燃了很多灯火。
站在神门外向里望去,偶尔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里是一片浩瀚的星海。
唐家二爷向神门里走去。
两位供奉以及唐家侍卫们准备随之而入,却被拦了下来。
汶水主教看着唐家众人平静说道:“树林里也请不要到处乱走,不然也会死的。”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有数十名教士来到了后园河畔,两根粗重的铁链渐渐浮出水面,拦住了河面。
因为唐家的某些规矩,城里的汶水上基本没有船,但道殿方面还是做了完全的准备。
唐家二爷看着殿里如星海般的灯火,沉默片刻,举手示意随从停下。
越过那道高高的门槛,来到了幽静的殿前,他看到了凌海之王与桉琳。
两位大主教站在殿前的石阶上,看着就像是两尊神像。
唐家二爷与他们见礼,然后慢慢张开了嘴。
他在笑,却没有声音。
这是他惯有的神情,有时会让人觉得滑稽,有时会让人觉得异常恐怖,但无论何时,都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嘲讽与恶意。
凌海之王面无表情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白痴。
桉琳微微点头回礼,便不再理他。
唐家二爷渐渐敛了笑容,说道:“用两位大主教看门,以前有哪位教宗陛下这样做过吗?”
说完这句话,他不待回答,轻拂衣袖,推开殿门便走了进去。
殿里点了无数盏灯,光线很明亮,落在他的脸上。
他和唐三十六生有些相似,容颜英俊,只是眉眼间更加淡漠。
下一刻,那抹淡漠终究还是消散了,变成了难以言说的情绪。
道殿中间,摆着一个蒲团。
这自然是用来给人跪的。
……
……
第826章 我怀念的
……
……
那张蒲团不新也不旧,不厚也不薄,就是道殿或者祠堂里的常见样式。
唐家二爷看着那张蒲团,没有说话。
跪倒的时候,有蒲团隔在膝头与坚硬的地面之间,会比较舒服。
问题是他要跪谁?
当然是教宗陛下。
无数盏灯如星辰悬于夜空,一个年轻人站在其间。
唐家二爷没有说话,也没有听到别人说话。
殿内的安静持续着。
唐家二爷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他终于动了,走到蒲团前,双手掀起前襟,缓缓跪倒。
他的动作很慢,很细致,从掀起前襟,到膝盖微弯,到身体前倾,用了很长时间。
这段时间足够他想了很多事情。
听说很多年前,前代教宗陛下也来过汶水,父亲何时行过如此大礼?
你与唐棠平辈相交,那我就是长辈,你怎么受得了我的礼?
就算你不喊我一声二叔,至少也应该说一声免礼。
这段时间真的很长,对唐家二爷来说,更可以称得上漫长。
足够他想这么多事情,自然也足够光影里的那个年轻人说话。
可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听到你的声音?
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听漏了?
还是说对方的声音太轻,或者太过含混?
不,道殿里如此安静,再轻的声音,也能够听得很清楚。
比如此时此刻,他的膝头终于与蒲团相遇,绵软的蒲团发出一声轻响。
但在他的耳里却像是惊雷一般,惊心动魄。
……
……
唐家二爷就这样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