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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其实很容易受到蛊惑,他们对大多数事物不具备分辨能力。特别是华人,因为传统中“官本位”思想严重,导致百姓对“权力”的崇拜深入骨髓,很多人甚至对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不假思索就选择了相信。
对这些报纸深信不疑,或者说受蛊惑最为严重的是学生群体。
民国的学生,他们接受了一部分高等教育,有“开眼看世界”的想法,却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对民国的极端失望化为对洋人的极端崇拜,根源却在于极端的自卑。
很多学生对于外籍军团取得的成就本来就半信半疑,正因为他们对客观世界有一定认识,但有认识的不够充分,所以才明白要取得那些成绩有多难。
如果再加上某些有心人煽动,很多学生心中难免生出“如果是我,能做的更好”的想法。
文人相轻嘛,一知半解嘛……
这其实是最危险的状态。
但学生们并不明白他们这种状态的害处,于是当有心人稍加煽动,就促成了一场上万人的大游行。
在黄励和吴青的想象中,当他们抵达天津港时,迎接他们的应该是鲜花和美女。
黄励和吴青的设想实现了一半,有一半确实是美女,另一半却不是鲜花,而是烂白菜。
黄励这段时间一直在海上,还不知道他们在民国已经成了过街老鼠。再加上按照军人的习惯思维思考,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危险,于是黄励决定要见识一下,是怎样的群情激奋。
港口区门前,聚集的群众已经有数万,不仅仅是学生,还有工人、商人、普通民众、甚至是天津本地看热闹的小混混、以及某些接受雇用的特殊目的者。
他们打着“外籍军团滚回外国”、“民国是华人的民国”、“打倒卖国军阀秦致远”之类的标语,时不时喊出声势震天的口号,试图冲击警察组成的防线。
天津有民国最大的租界,因为外国人的反对,天津的警察是没有配枪的。今天他们为了不激化矛盾,甚至连警棍和指挥刀都没有佩戴,只能徒劳的组成单薄的防线,防备游行群众的冲击。
在港口区门口附近,还有一支大概一个排的法军士兵,他们本来是在法国驻华大使潘迅那的率领下前来迎接外籍军团的,但此时被游行群众阻拦,无法进入港口区。
民国的警察不能配枪,在民国的法军士兵却是可以配枪的,在明晃晃的刺刀威胁下,这些法军士兵和游行群众倒是相安无事,只是潘迅那的表情有些复杂,他看向游行群众的眼神是嘲讽的,时不时投向港口区的目光却是充满担忧的。
就在震天的口号声中,黄励率领外籍军团步出港口区。
衣着整齐的外籍军团器宇轩昂,他们身体强壮精神饱满,没有五花八门的军装,没有流里流气的痞子样,往那一站没有斜膀子掉胯不成样子,当面对人潮汹涌时没有畏惧也没有愤怒,就那么平静的看着前来抗议的群众,好像和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这和传统意义上的军队截然不同。
外籍军团的士兵们都背着上有刺刀的步枪,虽然这明显违反了洋人在天津的规定,但那些一贯把法律挂在嘴边上的洋人没人敢上前制止。
港口区门前聚集的华人看到外籍军团出现,一时间鸦雀无声,他们听说外籍军团已经很久了,这段时间也天天在讨论外籍军团,但当外籍军团出现在民众面前时,民众还是感到惊诧莫名。
这,这就是我们的军队吗?
这还是我们的军队吗?!
如果不是那一张张熟悉的华人面孔,不是熟悉的黑头发黑眼睛,前来抗议的华人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外籍军团。
当看到港口区门前的情况时,黄励他们也非常震惊。
天津港口区,所有的建筑物几乎全部都是西式建筑,绝少有华人传统的飞檐斗拱,身处其中,黄励他们恍然感觉还是在法国。
黄励他们当初登船是从威海卫,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几乎从来没有到过天津,因此天津在他们眼中是陌生的,如果不是那些抗议群众都是熟悉的黑头发黑眼睛,他们标语上都是方方正正的汉字,黄励他们真的难以置信,这就是民国?
还好,黄励他们中没有几个人识字,他们看不大明白那些标语上的意思,否则恐怕黄励现在就会爆发。
在法国时,黄励他们曾经见识过法国的游行,也见识过法国军警如何处理,该抓的抓,该打的打,哪怕是面对老人女人也毫不手软,黄励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但在真正面对这些熟悉的华人面孔时,黄励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心正在颤抖,如果真的发生冲突,那么真的能下得了手吗?
黄励不知道答案。
“先生,现在你们不适合出面,请保持冷静。”天津港务局的高层官员都是洋人,当看到外籍军团出来的时候,一名洋人快步迎上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哈,即使是面对德国人,我们也从来没有怕过,现在我们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国家,难道我们应该退缩吗?”黄励使用熟练地法语反驳。
“这是不同概念,对待国民和对待敌人是不同的。”官员还试图劝说。
“不用说了,我倒是要见识见识。”黄励不信邪。
外籍军团在欧洲大杀四方,黄励他们几乎从来没有吃过亏,即使是吃亏,也能用更大的胜利找回场子,因此用“骄兵悍将”来形容外籍军团的将士们是非常合适的。
外籍军团的将士们确实精通作战,但身位军人,对于民事,他们并没有足够的经验,而连续不断的胜利,又让他们的自信心爆棚,根本不愿意听从洋人的指挥。
要知道,在欧洲战场上,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法军部队是要听从外籍军团指挥的。
眼见劝不了,那洋人耸耸肩,退到一旁不再多说。
“中校先生,一路辛苦。”潘迅那满面春风的及时出现。
“还好,有足够的波尔多红酒。”黄励熟练和寒暄,虽然他还不知道面前的人叫什么名字,但在这个看上去即熟悉又陌生的环境里,对法语居然隐隐的生出一种亲切感。
“法国狗,滚回法国去!”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
黄励和所有的外籍军团士兵顿时面色大变。
黄励他们确实不认识多少字,但他们能听懂汉语。
辱骂军队?
真是不知死活!
第391章 滚出去
长期受到压抑的民众情绪一旦得到释放,那简直是可以毁天灭地。
“民主”这个东西,自从一开始传入华人世界就变了味,从少数服从大多数,变成了少数要求大多数服从少数。
这还哪里是民主,这根本就是民粹。
也许是某些华人太聪明,又或许是有心人加以诱导,于是事情就演化成这个样子。
但对于黄励他们来说,他们可不明白什么“民主”,也不想接受那些所谓的“民主”,军人本来就是暴力执法部门,要什么“民主自由”纯粹是自讨苦吃。
从黄励他们刚刚加入外籍军团开始,秦致远就向黄励他们灌输一个思想:华人当自强。
秦致远这个版本的“华人当自强”,不是指无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也不是指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秦致远的意思是:如果有人敢骂你,那么你就打回去;如果有人敢打你,那么你就干掉他!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不够的,那表明至少还有人敢冒犯你,要让人根本就不敢对你呲牙瞪眼才行。
这当然指的是面对洋人的时候,至于面对国人时该如何处理,秦致远并未强调,因为当时并不存在那样的客观事实。
这就造成了黄励他们在和人相处时睚眦必报的态度,而且是双倍的报复。
当返回国内之后,黄励他们并没有及时调整情绪,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样有什么不妥。
因此当听到有人辱骂自己的时候,黄励和所有听到这一嗓子的士兵们群情激奋。
黄励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马上就发现一个长得尖嘴猴腮身穿绸褂宽腰带的混混模样的小子正在往人群中钻,试图把自己混入人群。
军人,处理问题时的态度永远是强硬的。
于是黄励伸手一指,五六名士兵立即扑过去,想把那小子控制住。
但正处于群情激奋中的民众怎么可能任由这些他们概念中的“叛国者”得逞,于是民众马上挽起手拦在外籍军团的士兵面前,不让他们抓捕肇事者。
说实话,在那一瞬间,确实有一名外籍军团的士兵顺手横起手中的步枪,推了面前的民众一把,试图分开人群。
结果这个动作引发了更大的骚乱。
被推的是一名身穿对襟上装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当被推了一把之后,年轻人先是瞪大双眼表示难以置信,然后就猛然愤怒起来,劈头盖脸的向着外籍军团的士兵脸上抓去,嘴里还在大喊:“打人了,这帮法国狗打人了……”
群众的愤怒简直是瞬间爆发,无数人迎着刺刀向前冲,无数个烂白菜、泥土、石块向着外籍军团的士兵劈头盖脸的砸过去。
没有任何畏惧!
真的是没有任何畏惧吗?
学生这个群体非常特殊,长期的“官本位”思想,以及长期对文化的崇拜,造成北洋政府在面对这些学生时总是束手束脚。
几乎是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对于“学子”总是格外优容的,因为学子对于统治阶层来说,都属于预备官僚范畴,等于是朝廷实施统治的工具,自然也就不会太过苛求。
民国虽然成立,但在北洋政府的眼里,这些学生还和以前一样都是预备官僚集团中的一员,对于未来的“同僚”,北洋政府自然是客客气气,这也就造成“学生”这个群体在民国极为特殊。
别说面对士兵的刺刀,纵然是面对总统、总理,这些学生也敢分庭抗礼,这一点也不夸张。
更何况当看到学生们开始往前冲的时候,外籍军团的士兵们几乎都下意识的把步枪高高举起,唯恐误伤了百姓,这更助长了民众的情绪。
于是无数人高声叫骂着,和外籍军团的士兵们纠缠在一起,有人在高声叫骂,有人在奋力厮打,甚至有人开始抢夺士兵们手中的步枪。
如果按照在欧洲时的习惯,士兵们此时纵然是不直接使用刺刀,也会使用枪托、短棍、皮鞭等武器开始反击,但面对群情激奋的华人,面对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面对那些流露着刻骨铭心仇恨的眼神,外籍军团的士兵们怎么着都举不起手中的武器。
或许是想看看外籍军团的士兵们到底有什么样的“三头六臂”,刚才还在维持秩序的警察们此时已经全部都消失不见,反而是有几个头上包着头巾的印度籍警察举起手中的短棍冲过来试图帮忙。
那些印度人抡起棍子向着群情激奋的民众劈头盖脸砸过去,他们可不管面前是男是女,同时嘴里还在叫骂:“滚开,你们这些黄皮狗……”
顿时哀声四起,面对外籍军团时动力满满的民众在面对那些印度籍警察的时候,却没了刚刚的勇气,用四散奔逃形容不太合适,但拥挤的骚动无法避免,隐隐听到有人在哭叫,有人被挤倒。
群体性事件其实不怕骚动,怕的是踩踏,一旦发生踩踏,几乎肯定会出现惨剧。
看到有印度籍警察过来帮忙,外籍军团的士兵们并没有感激,反而是听到有人在叫骂时,一名士兵顺手就挥起枪托,重重的就砸在一名正在挥动短棍的大胡子警察的脖子上,嘴里同样也在叫骂:“滚,滚开,老子不需要你们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