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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意识形态考虑进韦泽脱离太平天国的计划里面之后,韦泽已经想清楚了,杨秀清现在为何要疯狂的打压其他实力派,甚至做法看上去非常无礼。那并非是杨秀清真的不懂道理,恰恰是因为杨秀清已经决心干掉洪秀全。
杨秀清完全能够立刻把洪秀全宰了,他所忌惮的不是洪秀全这个人,而是因为洪秀全掌握着教义,掌握着意识形态,掌握着太平天国的道德权柄所在。杨秀清很清楚,这么做之后,他绝对会被看成弑君犯。如果现在杨秀清不能让太平天国的实力派接受这样“很过分”的做法,那么杨秀清杀了洪秀全之后,他的江山可是坐不稳的。太平天国里头的太多的人都有理由前来讨伐杨秀清。
就韦泽所知,他所在的大型国有船舶企业里头,文革时期也有过“抓生产促革命”与“抓革命促生产”之间的所谓路线斗争。不管是革命还是生产,互相冲突之间的两派都不敢完全否定其中的任何一项,核心还是共同发展革命与生产。
现在韦泽当然可以说杨秀清是王八蛋,洪秀全罪该万死。可韦泽却不能直接否定“小天国”,也不能公开否认“无处不均匀”的理念。
韦泽如果想起兵横扫洪秀全与杨秀清,或许在纯军事考虑方面上有一定的可能性,在政治上就不具可操作性。只要韦泽没能提出一个替代“小天国”的政治理念,并且让这个理念被整个太平军都接受,那么韦泽起兵横扫上层,只会让韦泽成为一个太平天国中所有人眼中的叛逆。杨秀清尚且不敢这么干,那就更不用说韦泽了。
但是韦泽发现,即便是用抱怨的方式,他也找不到之前敢碰触意识形态领域的理由。在太平天国里头,韦泽不过是个齐王罢了,触碰到这样根本性的问题,就等于要与洪秀全争夺意识形态的主导权。哪怕是洪秀全被杨秀清架空之后什么都不知道,可杨秀清也绝对不会允许韦泽去主导太平天国的意识形态。任何政治体制中,谁能主导意识形态,谁就能获得最终的主导权。
以前不敢做,现在再补上,也并不是时候。韦泽真正知道的意识形态,完全是工业化体制下的意识形态。在1854年这个农业时代,韦泽空口白话的以一种工业时代意识形态替代的农业时代的意识形态,纯粹是自找不痛快。
把这些纸上收拢起来,一把火烧了。韦泽看着火盆内那化作黑灰的纸张,心里面也做了取舍。
既然现在他的体系中有着巨大的欠缺,那么韦泽只能选择现在看唯一可行的方法。那就是让东王杨秀清与天王洪秀全之间的血腥杀戮完全暴露出来。让韦泽的部下认识到,天平天国靠不住。肯定会有兄弟心灰意冷,选择离开。不过想留下来继续造反的,定然是坚定份子。那时候,韦泽就能以他积累的功绩与能力号召一批人跟着他走。
只要完全与太平天国分道扬镳,韦泽就可以按照他的想法行事,那时候意识形态问题自然不是任何问题。太平天国意识形态的崩溃,反倒能够促成韦泽灌输新意识形态的速度。
只是想到这么做要担的风险,韦泽心中不仅没有高兴,那沉重的感觉令他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第109章 金陵图穷(一)
满清不过阳历,咸丰皇帝甚至根本不知道有太阳历这么一个从西方传来的历法。所以太阳历1855年1月1日那天,咸丰皇帝根本不认为这是新的一年的开始,而是咸丰四年的年末。
咸丰四年对咸丰皇帝来说是可怕的一年。在这一年中,太平军的北伐军一路攻打到了天津。而太平天国的伪齐王韦泽主导的二次北伐,杀了包括胜保在内的诸多满清大臣,还掳走了山东巡抚张亮基,一来一回之间,韦泽还歼灭了四万官军。最重要的是,一度被围困住的粤匪精锐竟然被韦泽给救走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咸丰皇帝对韦泽的决断非常畏惧。韦泽以最小的代价得到了最大战果,痛歼官军之余,救走了粤匪精锐。自此,这些粤匪开始在安徽等地肆虐起来。先是击破了江南江北大营,解了江宁之围。接着又击破了一度获胜的湘军。户口之战后,部队遭到重创,水军被打光的曾国藩跳江自杀,幸得被手下给救起。
而粤匪从九江直上上游,重新夺取了武昌城。曾国藩虽然奋力抵抗,却因为兵微将寡,不得不节节败退,退往江西南昌。
倒是江忠源的部队扩军到两万四千人,开始进攻凤阳。对江忠源的人品,咸丰皇帝颇为相信。江忠源上的奏折中说道,他虽然也打了个几个小胜仗,却没能攻破淮河。粤匪牢固的控制着寿州、凤阳一线,与江忠源的淮军针锋相对。想发动大规模的进攻,还需要一定时间。
就在西路开始糜烂,北路互有攻守的时候,粤匪的伪齐王韦泽又陈兵常州。这支太平军中最凶悍的部队往来调动之后看来正在休整,不过以韦泽以往的表现来看,这修正也快该结束了。一旦韦泽再次开始行动起来,江浙一带定然会掀起滔天巨浪。如果不能抵挡韦泽的兵锋,粤匪定然会沿着长江两岸戮力东进,那时候,江南就会糜烂。
江南糜烂的结果,就是大清财政总崩溃。长江以南的物资无法北运,那时候,大清朝只怕就会一步步滑向覆灭的深渊。
到了此时,咸丰看的非常清楚,大清首先要歼灭的目标就是粤匪中最凶悍的伪齐王韦泽的部队。韦泽完蛋,就意味着粤匪被断了左膀右臂。而韦泽不死,大清哪怕能够取得其他战场上的暂时优势,等韦泽攻克苏南与浙江之后,韦泽定然会被调到那些地方作战。
咸丰曾经询问过江忠源,韦泽的部队到底有多善战。江忠源回答的非常实在,他认为近期内,同等兵力下,朝廷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与韦泽相抗衡。哪怕有三倍的兵力,只怕也不过是与韦泽打个势均力敌。
咸丰很信任江忠源,认为他是个人品极为可靠的人。现在情报显示,韦泽的部队有四万多人,按照忠源所说,朝廷需要调动十二万人,才能与韦泽打个势均力敌。大清现在的全国部队不过五十万人,也就是说得用全国四分之一的兵力与韦泽对战,才能保证官军不会失败。
在恼怒失望的同时,咸丰也生出了一种疑惑。为什么如此有能耐的人不仅没有为朝廷所用,反倒蹦出来造反。大清真的到了被天下真正豪杰所抛弃的地步了么?
不过对体制的反思并没有让咸丰做出投降的打算,他依旧为了拯救他的天下努力做着战略部署。江南江北大营屡战屡败,尽管被撵到了宣称一带,却还有六七万兵马。尽管没有能够达到韦泽部队的两倍,咸丰依旧下令,命令提督张国梁领兵进攻韦泽盘踞的常州。
被万人称赞的左宗棠已经在几个月内筹集了五千人马,此时已经走陆路前往浙江。在此之前,一定要拖住韦泽,不能让他顺利的进攻江浙。而且咸丰虽然信任江忠源,却对江忠源的评价并不完全相信。或者说,咸丰至少希望自己能够相信,官军能够以一命换一命的比例与韦泽进行战斗。
张国梁素来用兵凶悍,在江南大营统领向荣在世的时候,张国梁就不止一次的与太平军部队作战,并且取得了胜利。有这样的悍将领兵,咸丰希望江南江北大营的绿营能够振奋起来,给韦泽以沉重打击。
咸丰皇帝下了决心,张国梁就承受了强大的压力。这压力不仅来自皇帝的命令,江苏巡抚吉尔杭阿也借着这个机会逼着张国梁出兵。“张提督,你在向提督手下当副将的时候,屡屡向万岁爷上奏你打了胜仗的消息。万岁爷也给你加官晋爵,不断赏赐。现在你当了提督,统领江南江北大营的数万人马。万岁爷下了诏书,命你出兵。和为何迟迟不肯动兵。本府既然也在这里,那就得先讲公事。你若是不肯动兵,说不得,本府只能参上你一本了!”
张国梁毕竟是当上了提督的人,即便谈不上涵养,至少也有足够的城府。面对吉尔杭阿的攻击,张国梁不仅不怒,他反倒带着极大的嘲讽说道:“吉尔杭阿巡抚,粤匪势大,不若我等分兵两路,我去打常州,你打镇江。我们同时进兵,让粤匪首位不能相顾。你意下如何?”
吉尔杭阿当然知道张国梁以前造过反,乃是个土匪。现在被张国梁玩起了青皮的把戏,倒是让这位浙江巡抚没办法对付。
张国梁打常州,看着是在攻打韦泽。可让吉尔杭阿攻打镇江,那镇江比常州更靠北。在常州与江宁城之间,若是常州与江宁各出一支部队,阶段了吉尔杭阿的退路,张国梁再一跑路。那吉尔杭阿大人立刻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所以张国梁的这条方略自然是绝对不能答应的。只是现在就认了怂,这些日子以来,吉尔杭阿对张国梁冷嘲热讽,用尽威逼手段。立刻就能被张国梁反过来嘲笑。吉尔杭阿又不想丢这个人。
所以这位旗人巡抚立刻怒喝一声,“你这就是强词狡辩!”
张国梁冷笑一声,“吉尔杭阿巡抚,我其实很是不明白。你逼着我前去打仗,若是打了败仗,万岁爷顶多把我给撤了。我被撤了,就轮到你带兵了?难道你就能打胜仗不成?”
这话实际上已经是够掏心窝了,可吉尔杭阿丝毫不为所动,他胸中倒是沸腾着对咸丰皇帝的忠诚心。旗人地位凌驾在汉人之上,吉尔杭阿自认自己是皇帝的狗,是皇帝的奴才。而他这奴才的使命就是驱使汉人官员为皇帝效力,为旗人效力。张国梁若是失败了,自然有替代张国梁的人来继任。这与吉尔杭阿有什么关系。
吉尔杭阿坚信,皇帝与旗人的矛盾岂是汉人能够插手的?
所以吉尔杭阿根本不为张国梁的话所动,他站起身来说道:“张提督,本官该说的已经说了,你若是再这么不动。我就只能公事公办!你到时可不要后悔!”
说完,吉尔杭阿大踏步离开了张国梁的大帐,带着亲兵走了。
等吉尔杭阿走的完全看不到踪影,张国梁才往地上啐了一口,他骂道:“这是什么东西?”
不过骂归骂,张国梁也没办法把吉尔杭阿怎么样。咸丰接连下达圣旨,张国梁也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无论如何都得出兵打一仗才行。
站起身,张国梁出去巡营散心。他的大帐就在清军设在宣城的联营中心。他的本部人马还好,这四千兵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在向荣在世的时候,就一直由张国梁亲自带领。靠了这支精锐,张国梁可是打了不少胜仗。
张国梁军法随严,却只是在打仗的时候。除了打仗之外,张国梁倒是发挥了土匪的管理作风。平素里部队出去抢劫一下百姓,抢劫回来之后,军中这帮人就是喝酒赌钱,肆意开心。
出了中军大营,到了其他营地,张国梁立刻就闻到了清军绿营那熟悉的味道。那是大烟的味道。军人们喝酒赌钱,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生龙活虎。清军其他营地里面,连这等活力都没有了。
大白天的,随处可见帐篷里头的灯火。普通的士兵大多是一个人一盏灯,或者两个人一盏灯。他们嘴里紧紧噙着烟嘴,因为奋力吮吸灯上的烟炮中的烟雾,他们干瘦发白的脸上倒是有了点血色。
吸完之后,士兵们又憋着气,生怕肺里面的大烟有丝毫泄漏。终于到了憋不住的时候,他们才“嗨”的发出一声像是长叹般的声音。接着,整个人慢慢蜷缩起来,浑身瘫软。
而那些军官们就更加舒坦,他们自己独居一榻,在床榻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