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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哭声一片,杨家的女人们看着床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杨承祖,哭的都像个泪人,李玉娥看着号脉的赵幺娘问道:“赵家姐姐,这人到底怎么样啊?你不是会那什么气功导引么,赶快治一治啊。再不行,就让王府的郎中看看,不能这么耽误着。”
“事情……没那么容易。”赵幺娘表情颇为复杂,斟酌着字句“相公的伤势很复杂,我……我也没什么把握出手。至于王府的郎中,他们都是治疗普通疾病的,这伤……他们并不擅长。”
那边柳氏顾不上她们说什么,而是扑到了杨承祖身上,抓着杨承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孩儿,你倒是睁睁眼,看看娘啊。只要你能活,娘就算用自己的寿去换你的寿也可以。快醒醒啊,让娘看看你啊。”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长寿郡主是几时进来的都没人注意,直到罗婆婆咳了几声后,大家才注意到原来是郡主到了。长寿挥挥手道:“本宫这位罗婆也学过些医术,让她来给杨仪正看一看,这房间里人太多了,你们先退出去。等看完了伤,我再叫你们。”
没有人会愚蠢到不放心郡主,如果长寿要加害杨承祖,也不会搞暗算这么低级。等到人退出去之后,长寿使了个眼色,罗婆子来到门首,仔细的倾听着。朱秀嫦则在杨承祖身前站了一会,仔细端详着这张面孔,一张粉面变的微微发红,忽然伸出手指头,调皮的在杨承祖的额头上凿了个栗子。
“没人了,还不赶紧醒醒,真难为你,装的还真像。现在房间里没人,你可以睁眼了。”
话音刚落,杨承祖方才那紧紧闭上的眼睛,猛的睁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能让郡主亲自来一趟,看来这两拳,也没白挨。”
“你……你说的什么疯话。不过看你是个伤员的份上,本宫就不和你计较了,今后注意自己的言行。”长寿嘴上说着,但人还是坐到了床边,而杨承祖那边,已经坐了起来,两人离的距离便不远。阵阵香气入鼻,让人心神恍惚,而男子的气息,同样让郡主心里仿佛装了一只小老鼠,乱跳成了一团。
杨承祖脸上带着笑容,轻轻向长寿郡主那边靠了靠“这不是疯话,是实话。那家伙的拳头确实厉害,即使有犀甲护身,也不是那么容易挨的。如果不是郡主亲至,用玉手这么一敲,我也醒不过来的。”
“别胡说。我来这里,不是听你说这些疯话的。”长寿郡主的脸一板,但随即又一红,将身子往外挪了挪“这帮人简直该杀,居然陷害自己人,你伤的怎么样。”
“谁让仗打完了呢?我这种武人就没什么用了,再在这个位子上,就挡了一些人的路。郡主是聪明人,应该懂得这个道理,挡路的人,是最讨厌的人,自然是要尽早除掉的。他们这么做,也算正常,我能想的到。不过说真的,如果不是为了郡主,我也不想挨这两拳的。十三鹰倒是名不虚传,这两拳的滋味……不好受。”
见他面色不太好看,也知他这话不是谎言,朱秀嫦眼睛一红,也就不再躲他。而是关心的问道:“那……那你的伤?”
“没什么问题,这家伙一晚上没什么东西吃,气力不比平时,再者我这甲可以算的上宝甲,减了不少力道。那口血,其实是我弄的鬼,骗人的。不这样搞,那些人不会放心,谁知道还会拿出什么手段来。再说,我不躺在这里一动不能动,又怎么好做答应郡主的事啊。”
“你就不怕赵氏她们不配合你?”
“幺娘很聪明的,她一摸脉,就明白我的意思。再说就算她不明白,也没关系,我只闭上眼睛不动,就一定是个病人。大家谁敢说我没病?总之,我只要让人知道我是躺在这里不能动的病号就好了,接下来才好做事么。”
朱秀嫦的脸越发的红了,轻轻低下头去,小声道:“其实……其实你也不需要这样的,真的。乌景和么,我自己也不是不能对付,这次仗打完了,我手下还是有几个江湖人可以用……”
“那些人如果靠的住的话,乌景和就活不到今天了。事情到了这一步,郡主就没必要跟我客气了,前面的事都做了,我们就不能半途而废,您说对么?今天这次出手的人里有没有乌景和,我说不好,就当他有吧。如果现在什么都不做,我这两拳不是白挨了?郡主能亲自来一趟,就证明我这伤没白受,血没白吐,付出的都值得了。”
“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经过这一战,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只要你想要,就都不是问题。本宫原本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是现在发现,自己实际上,并不能酬谢你什么。让人做事不是问题,拿不出酬劳就是问题了,我……我的心里不安。”
“来日方长,郡主不必急于一时,再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提什么酬劳不好,太生分了。咱们不说这个,说说该怎么做事吧。”
第四百四十四章刺(六)
夜晚,兴王府内。万同这位安陆州最高长官并没有在安陆光复后就返回州衙办公,在指挥王府防御的战斗中,他身上中了数处刀伤,其中两处伤可见骨,伤势颇为严重,并不适合挪动。
在这场分蛋糕的盛宴中,他也不可能被排除在外,事实上,他这个院落从来就没有少过访客。一直到了傍晚时分,万嘉树以父亲身体需要休息为由开始赶人,这院子才恢复了原属于它的清净。
天空中再次落下冰冷的秋雨,打的窗户纸沙沙做响,房间内灯火摇曳,万同斜倚在床头口内叙述着,万嘉树则伏案疾书,忙碌个不停。
房间里只有父子两人,连奴仆都不得在场,万同此时的脸色虽然还有些憔悴,但是二目有神,目光清澈而坚定,证明着这具身体内蕴藏着何等顽强的生命力。
万嘉树是安陆才子,锦绣文章倚马可就,写这些文牍类的东西,根本不成问题。他手下不停,口内则说着闲话。
“老爷,王府那边今天乱的很,杨承祖似乎伤的很重,长寿带着罗婆子过去折腾了半天,也没见什么起色。后来又喊了她几个贴身宦官过去,但是也没什么用。我就说么,这种伤,不是那么容易治的,也许老天开眼,姓杨的就这么完了。这安陆的头功,就是您老人家……”
万同打断了他的话“安心写你的公闻,不要多想这些事,我说过了,不让你和长寿再产生什么瓜葛。尤其现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要玩火,听明白了么?”
他似乎又觉得自己的口气重了些,经此一劫,万家人丁凋零,父子两人从某种意义上已经是相依为命。他叹口气,语气平缓了一下“嘉树,或许你在恨爹拆散你和长寿吧?这些年你放浪形骸,流连花街柳巷,乃至和一些妇人有些瓜葛,大概也是故意在和爹作对。爹并不怪你,长寿是个好姑娘,只可惜,她生在了宗室之家。尚主,就注定与仕途无缘,只有浮浪纨绔,才会走这条路。你有满腹经纶,你有大好才学,正该上报天子下安黎庶,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完世开太平。爹希望你做一个于国有用,于民造福的好官,而不希望你做一个只顾自己夫妻美满,而不顾天下的人。你若是要恨爹,爹也没话可说。”
万嘉树急忙放下笔,来到父亲身边
“您说的哪里话来,父为子纲,您不管如何安排,孩儿都不会怪您。何况孩儿也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我辈读书,所为何来?报君王扶社稷青史留名,方不负这七尺之躯。只想着儿女情长,能成什么大气?孩儿的心里,从来就没怨恨过您。以往孩儿行为多有不检,如今已经洗心革面,不会再让老爷伤心了。孩儿说长寿,已经与路人一样,那些过往的儿女私情比起这这一方百姓,又算的了什么?孩儿只是想这次安陆的大功,如果真的落在我们手里,也许就能将功折罪。只可惜那武不从太没用了,居然没能把他打死,这帮匪人啊,真的是……”
雨越下越大,似乎还起了风,把什么东西刮落下来,掉在了院子里。万同咳嗽了几声,语气又恢复了严肃“嘉树,我上次就告诉过你,那些事终归是你做的有欠妥当的地方,才被人捉了把柄。如果你从一开始就能守正自持,杨承祖又能把你怎么样。所以你该考虑的是自己,而不是去怪别人,你怎么又忘了这些?”
“再者,你有着远大的前程,光明的未来,如果把心思用在和一个武臣纠结的份上,就等于是自己降低了身价,懂么?你现在的脑子,应该用在科举上,这次宁藩之乱注定是要被平定的。这么大的一个胜仗打下来,怎么也该开一次恩科,只要你有了前程,一个仪卫正于你而言,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就像这次对付他,几个家族的人稍微使了一点力量,他就成了这个样子,这就是证明。笔永远比剑更有力量,当你已经掌握了笔,就不要再去想着剑,那样会乱了你自己的心。”
“孩儿明白。不过父亲为官清廉,于安陆为官这些年,造福这一方父老,如今真要挂冠而去?孩儿总觉得,这对您不公平。”
“公平?官场之中,是不讲究这两个字的。”万同说到此,那张刻板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笑容。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怎么可能不上本请罪,革职待参呢?可是就算为父不想做下去,上面也不会让我这么走了,眼看就要入冬了。每年冬天,都要死许多人,穷人、老人、孩子、妇人。总之,即使是太平年月,也有许多人过不了冬,何况是现在。城里既有乱贼余孽,也有那些妇孺老弱,还有那些被乱军烧了房子的百姓,这些人怎么安顿?眼下的安陆,就是一个大火炉,没人愿意过来的,现在就算我不想干,上面也会逼着我继续干下去,哪能让我就这么走人。”
“我上这表章,是表示一个态度,证明一下我确实是有悔罪之心。我想多半会落一个降职仍理旧事,以观后效的处置吧。”万同盘算着自己的处置,又吩咐万嘉树道:“今天白天和那些世家名门谈的条件,你也要整理出来,将来要救灾,还是要靠他们出手。钱粮物料,都要他们协办,至于他们要求的东西,也都答应下来。”
“孩儿明白,这城里终归是有明白人,可惜还是有糊涂蛋,还觉得这事过去之后,安陆会变成兴王府的天下。跟咱们这敷衍了事,把心思都用在了打点王府上,他们要是知道不久之后兴王会削藩,关到凤阳高墙里,不知道该是个什么表情。”万嘉树向外看了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雨声越来越大。刚才风里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大概是听错了吧。
万同也颇为得意“这种事谁也想不到的,也不怪他们。这座王府的主人,也觉得自己是最大的赢家,已经开始肆无忌惮了。你看看他们上的请功本章上,都是旌表王府的人,李纵云、龙扬剑、高升,这些都是仪卫司的武官,陆炳只是个娃娃,居然也要报功。还有,最可恨的是,霍虬一个贼军的降卒,居然也要报功,这就是藩王不加管束的后果。”
“父亲,若不是乌景和将那些东西送过来,儿也不会想到,兴王府的胆子有这么大。”
“胆大?胆大的事,恐怕还在后面。一个王府,置办这么多盔甲兵器,训练这么多士兵,难道是安的好心。为父并不是一定要和谁作对,但是我们既然为朝廷牧守一方,就得尽自己的职责,守自己的本分。”
“这次的事,为父也考虑过,到底是怎么闹起来的。归根到底,还是兴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