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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承祖对于这位才子,倒是颇为尊敬,不管怎么说,正是因为这位首辅长子的支持,自己的新军才能真正建立并发展起来。将来与杨廷和的关系发展到哪一步,这个人情他总是要认的。
他的布局牵扯太大,很多问题,不能和杨慎说的太细。好在对方是聪明人,并且不是那种要面子多过正事的纨绔,只简单透露了一点口风,杨慎就点点头“我明白了,既然杨世兄对这些人有大用,愚兄就不干涉了。你自己有把握就好,你上次不杀宋素卿,放放走了细川家的使团,东南士绅的抵触情绪就很大。这次的事,还是要稳妥些好,免得激起那些人的反对,事情就不好做。”
“多谢杨兄提点,咱们做的是差事,他们想的是出气,还有些人想的是什么,你我心里有数。大家想的不是一回事,很多时候,我也难做啊。”
杨慎摇摇头“世兄也不用如此诉苦,我这张面子,还是有点用的,有我在,他们不敢掣你的肘。可我还是那句话,除了为主分忧,也要学会谋身。世兄做事的本事是有的,但是,也要保住自己,否则的话,这事又如何做下去?”
士绅那边,派了人去军营外面请愿,要求杀掉那些俘虏,为死难者血恨。俘虏们听着那些愤怒的吼声,蜷缩在校场角落,心里格外紧张。等到用饭时,那些负责发放食物的新军向俘虏们传达着消息“今天晚上给你们演戏,真是造化,我们当兵这么久,也不是天天有戏看,你们一来就有戏可以听。都给我老实一点,用心听着。”
在用饭之前,照例是宁波受难者前来讲述当日所受涂炭之苦,那些围观的新军看向俘虏的眼神里,就充满了敌意和杀机。有些人甚至举起了手里的鸟铳,不过还是被身边的将官给按了下去。
等到这场倾诉结束之后,锣鼓声声,一出名为金云翘传的大戏,开始上演。这出戏算是这几个月时间里,杨承祖主要的作品,是他根据后世对于徐海故事的记忆,外加抄袭了其他几出京剧的唱腔、版式,自己进行的创作。
由于当下徐海、汪直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大家只当是看一个虚构的故事。可是类似的时代背景,以及同样为海盗的职业,让这帮海盗都明白,这戏就是演给自己唱的。及到里面演出了徐母骂海,后又满门被另一伙盗贼所杀,妻子翠翘被侮等情节之后,海盗们的情绪也有了一丝波动。
等到整出剧目以夫妻重逢,王翠翘先杀夫后自尽为结束时,夜色中,海盗的队伍里竟是传出阵阵的哭泣声。几名新军哼了一声“你们运气好,上峰有令,这戏,能给你们连唱几天,慢慢看吧。”
参考了后世传肖组织以及教门等手段,杨承祖对这帮俘虏采取的是多管齐下方针,既有宣传讲话的洗恼术,也有诸如在密闭空间里接受宣等环境干扰。再加上京剧、回忆,外加血淋淋的事实,迅速的将这些人的心防予以瓦解。
随后,又开始了这些海盗自己的自查自纠,自我剖析大会,谁剖析的好,谁就能获得一些更好的待遇,也许是单纯的几块肉,也许就是住的地方好一点。但是人为刀俎,单是一个生存的条件,就足够让这些人争先恐后的出来发言。
开始时,确实是有些老油条想着随便说几句,应付过去即可。可是等到后来,发言的人越来越多,剖析的内容越来越深入,剖析会的力度也就越来越大。七天之后,第一个自杀者出现了。
那是第一个在剖析会上,公开承认自己参与了宁波洗劫的海盗,等到晚上的时候趁人不备,却是一头碰死在了一块石头上。死前,他嘴里反复念叨的就是我不是人,我死有余辜。
就在当天晚上戏还没演完,又有两名海盗自尽,同时有几名藏在俘虏里的黑鲨会头目,被自己的同伙、部下检举出来报告给了官府。第一张骨牌轰然倒塌,随后就是土崩瓦解。
第十天,这些海盗已经不大用捆,事实上,大多数人已经不再想着跑。少数想要跑的,甚至不用官军动手,他们的旧日同伴立刻会一拥而上,将这个同伙打翻在地。有几位头目级别的,死的十分可怜,那些手下看他的眼睛如同仇人,出手之时,竟是格外的重,还有人破口骂着“我是出来做事的,是想求碗饭吃,不想做贼啊。是你……都是你……给我去死吧!”
这帮人算是绿林里的一分子,在江湖上混,名声总是要讲一下。即便是小喽罗,也要说自己讲义气够朋友,连旧日伙伴都打死了,可见他们确实是下定决心与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想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他们聚集在一起,等着今天是有苦主来倾诉,还是让大家自我剖析。可是只听几声沉重的钟声响起,震的这些人心内巨颤,不知从哪里,传来阵阵诵经之声。这声音初时不高,但越来越响,随着念经之声,无数乐器响起,另有阵阵花香飘入。这些盗贼信仰混杂,有人忍不住跪在地上双手合什“这是佛国,一定是到了佛国……弟子罪孽深重,还能进入佛国?”
紧闭的大门轰然开放,十六名盛装美人宝相森严,分左右而入,正中央,一个绝色佳丽身着素衣,袅袅而入。脸上带着一丝微笑,目光中充满悲悯,如同天神看着迷途羔羊。
“你们……受苦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入我之门,即可断绝一切之罪……”
这一下,几乎是所有的海盗都陷入了疯狂之中,有的人甚至忍不住要冲过去对这女子顶礼膜拜,大家扯开脖子,声嘶力竭的喊着“妈祖娘娘,妈祖娘娘显圣了!”
第七百五十三章布子(上)
西湖之上,一条上下两层的画舫,两名娇小玲珑的船娘,在一层的待客仓内,怀抱琵琶轻声唱着曲子。杨承祖与浙江巡按御史张嘉胤对面而坐,桌上放着干鲜果品,茶杯内,茶汤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作为浙江一省巡按,清流名臣,浙江本地士绅,大儒,有不少人都拿张嘉胤当做抗衡杨承祖的一道保险。表面上,两人也确实隐然敌对,却只有少数人知道,他们不过是在唱一出双簧。
张嘉胤手指在桌上轻敲着拍子,合着两位船娘的调,看着杨承祖“贤弟,你是国朝有名的丰流才子,教坊司也不知道去过几次了,怎么现在束手束脚的好象个雏?要不要我把杨升庵和黄锦也叫来,咱们四个凑成一股,才热闹一些。”
“老兄,你要是不怕名声的话,我是没关系的。你们两个,这可是戏文里说的八府巡按,专门替人申冤的。侍奉好他,你们有多少冤情都可以解决,多大的仇都能报。”
两名船娘都是杭州清楼头牌花魁,知道自己充当的是什么角色,说笑着打开话题,既不让张嘉胤觉得尴尬,又让杨承祖觉得自己其实是跟他真正的贴心。最重要的是让两位贵人相信,自己姐妹嘴严的很,不会把这种相会的内容泄露出去。
“贤弟,你这办法到底行不行啊,现在已经有不少关系找到我头上,要我不分青红皂白,把这些俘虏都斩掉。毕竟都是海盗,现在不但不杀,你还要养着,还给他们看戏,仿佛成了大爷似的。有不少人在说闲话,说你这是养寇自重。”
“他们倒是聪明,这帽子扣的不错,他们要是知道我不但要养着强盗,还要把强盗放了,不知道又是该做什么感想了。”
“放了?别开玩笑,那是倭寇,现在谁沾上倭寇的边都是死罪,你要放人?不过若是两三个的话,愚兄或许可以想想办法。”
“不不,不是两三个,是所有人我都要放。这事关军务,不能由着那些士绅的想法乱来。他们说到斩人倒是痛快,不过是杀人灭口而已。这帮小喽罗,要多少有多少,杀多少有什么用?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不过这个锅太大,你背不动,还是由我来背吧。”
张嘉胤自然相信杨承祖的谋略,毕竟不是所有人设个计谋,就能俘虏到四艘大船回来的。其实眼下士绅们给他的压力,他自己也感觉的到,归根到底,还是杨承祖的仗打的太好了。
宁波的商人喜欢新军,可是浙江的头面士绅,以及那些大族族长,宿儒们,都不喜欢新军。不过在高压之下,他们谁也不能真的站出来说,新军不该存在。可是在后面使点手段,掣一下肘,他们还是不遗余力。
“贤弟,那些人一直在找你的茬,我手里接到你的材料你知道有多少,有些东西,甚至是要掉脑袋的。比如你前段时间,带着你的后娘逛西湖,就有人说了些很不中听的话,不过好在有老把兄在,总该为你压下。可是他们的关系,不止我这一条,甚至是可以通天的。你……好自为之啊。咱们是换贴兄弟,这个锅,不能总让你背,你一个人,又能背的动几口锅啊。”
杨承祖笑了笑,自己带着柳氏逛西湖这事,本来也没想瞒人,那些人多半就说他们母子之间不清白,这种闲话如果也怕,那就没法活下去了。至少那几天,柳氏很高兴,脸上的神采像极了一个小姑娘,能看到那一幕,被如何非议自己都不后悔。
如果这帮人知道,嘉靖当世子时,就曾经拉着范氏的手在王府的花园里跑来跑去,又该怎么想?归根到底,还是这帮人看自己不顺眼,所以自己不论做什么都是错的。他们手眼通天,找到一些自己的不干净的地方,其实也不困难。
就算没有带柳氏游湖的事,不管是杨记的商业活动,还是自己收受东南军卫的孝敬,总之想找黑点有的是,全身都是破绽,就不指望别人找不到。
那些做事的大臣,从满腔雄心,到草草收场,其实也是这种原因。既然是人,谁还没点短板?被人拿捏住了把柄,上面又不一定真的能为自己撑腰,久而久之,也就心灰意懒,索性放手不管,一切随他去。
像自己与天子的这种交情,却是其他人不具备的优势,通天这种事,难道自己会怕么?
反倒是张嘉胤这位老把兄对自己倒是不错,确实是拿自己当个手足看待,他是巡按御史,按说就该是制衡自己。现在却是站在自己这边,将来,怕是也难免要得罪人的。
“大哥,我这次放所有人的想法,是我这个计划的一部分。他们以为我用计设谋,只为四条破船,几百海盗?笑话。我拿我自己做饵,难道就图这么点么?让那帮家伙等着看吧,看我的手段如何。整个东南沿海的倭寇,非是朝夕形成,不过黑鲨帮,出没不过五十年,前后两代帮主。我若是不能宰了这头臭鲨鱼,还有什么脸做这钦差?”
张嘉胤点点头“黑鲨帮的事,其实我这里也有耳闻,不过很奇怪的事,虽然我接的状子很多,不过落到黑鲨帮上的,其实倒是有限。还有些人居然说他们是海商?海商?杀人放火的海商么?贤弟你有什么计划尽管说,愚兄虽然官卑职小,不过既然做这巡按,总是有些人可以用,你只管放心,我肯定会尽力帮你完成此计。”
半个月后,这批俘虏中,除了之前自杀及隐藏身份被检举或是捉拿的之外,全部予以释放。按朝廷的说法,是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们有机会再做好人。在被释放的俘虏中有数十人当即表示愿意当兵,如果不够资格当兵,就当夫子,哪怕是当炮灰都行。自己不要军饷,也不怕死,只是想为朝廷做点事,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
第七百五十四章布子(下)
有十几个人捆了自己,请求官府把自己送到宁波,去给那些受难者赔罪。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