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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正是母仪天下的萧皇后端坐在主位上。旁边还有一些别的陪侍的皇亲国戚和后宫女官,萧铣一眼撇过去,发现有燕王在内。他也不动声色,见过礼便入席了。
萧皇后已不饮酒,只是劝萧铣用了一些,开口说些家常:“南归平贼的国事要紧,本宫也是知道的,难为了你这般奔波。陛下这几日心中忧烦,本宫不太问外头的事情。也不知道除了张须陀的事情之外,还有什么新近让陛下忧虑的,铣儿你可知道么。”
萧铣抹抹嘴,略一思索,接口道:“张须陀的事情,虽然不幸,却也算是过去了。如今大军回国,剿灭各处乱贼的事情应该是比当初有些起色了,听说杨义臣杨经略提兵十万。把此前猖狂的张金称重新打得奔逃不止,指日可灭。
不过窦建德暂时杨经略倒是没什么功夫理会,想来在杨经略看来,还是要先从外围羽翼入手。把最强的敌人暂且留着,把次强的贼寇一个个减除之后,提振恢复了官军的战力士气。再一步步剿灭贼首。这个方略虽然缓了一些,却胜在稳重。要是陛下肯给杨景略三四年时间,期间又不再增派徭役税负、朝廷不再对外用兵、不再营建工程的话。河北贼乱肯定可以平息下来。
除了杨义臣和张须陀原本的地界之外,其他地方贼请并没有听说有特别浩大的,孩儿也不知父皇在忧虑何事。”
萧皇后听了默默不语,等了半晌,挥退了在场服侍的宦官宫女,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告诉了萧铣:“本宫只怕,陛下是不能给杨经略三四年时间了。铣儿你这几日不问外头的事情,可能不知道你父皇前两日便试探了杨经略,说是张须陀战死之后,朝廷在河南道已经空虚,朝廷漕运彻底截断,紧要程度重于河北之地。想让杨义臣名义上兼着河南道、河北道两处防务,但是实际上要他把河北道的军务交给薛世雄、罗艺为主剿贼,而杨义臣本人则该带着本部军兵渡河南下移防——但是杨义臣言辞恳切地密奏上表陈情,说是不该到处奔波治标不治本,而应该专心一意平定一处之后,再及其余,否则用心不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定然会导致贼请蔓延……”
萧铣假装听不出来这背后的猜忌交锋,故作只从军事角度分析的样子沉吟道:“杨经略所言,甚合兵法正理。正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每一路贼军都打得奄奄一息,却不根绝,这乱贼是永远剿不灭的……”
萧皇后被萧铣打断了话头,但也并不着恼,毕竟是自家骨肉亲情,虚礼上并不在乎,等萧铣说完,才叹息着:“本宫不懂兵法,铣儿你也这么说,自然从军务上是有道理的。可惜陛下如何能只从军务上想事儿呢?本宫察言观色,也知道陛下在你们救驾之战后,对杨经略的威望起了猜忌之心了——这是打算试探杨经略是否愿意离开经营了数年的本镇,舍弃根基后移防到河南呢。杨经略如此回复,如何能让陛下安心?”
这种话萧铣听了自然是不能接口的,因为他的身份和杨义臣一样,如今都是一方经略,所以听了之后只能喟然叹息,摇头喝酒而已。萧皇后也知道这一点,本就没指望萧铣回答他,等萧铣喝了两杯,气氛冷却下来之后,萧皇后才故作顾左右之状说道:“倓儿,过去给你姑父斟几盏酒。”
听了这话,萧铣赶紧起身,甚不敢当,谦逊推辞:“如何敢让燕王殿下如此!”。
然而萧皇后在上头让他安坐,他也只好虚着身子,受了如此礼遇,他知道萧皇后如此定然是有原因的。
“姑父,今日不论爵位,只论亲情,先父在时,小侄尚在幼冲,却也常听闻先父言及姑父将来定然是拱卫大隋的柱国之才,小侄敬您一盏。”
十岁的杨倓说话浑不似少年人的语气,而透出一股莫名的老成,让萧铣也是心中有一丝肃然,不再扭捏的接过来。说了一些场面话。
“铣儿,陛下也觉得前些年劳民伤财过重。才有如今这许多乱局。如今贼乱如此,要是朝廷集中全力剿灭李密。固然还有希望,然而太平年代漕运的损耗便已经不小,如今局面纵然压下去了李密,只要还有那么多山东乱贼,漕运的沿途损耗比太平年月再高数倍乃至十数倍也不是不可能。朝廷继续留在东都依靠江淮漕运供养,只会把江淮也拖垮。
陛下早年在扬州坐镇二十载,深知江淮之间富庶。若是把需要供养的朝廷百官、骁果亲军、京师十二卫军都移到江都的话,则可以减少每年数百万人口粮的漕运负担,让这些人在江淮当地就食。如此。只要守住关河,不让乱贼蔓延到东都以西,则天下最多只有河南河北两处大乱,其余东都、河东、关中、蜀地、荆楚、江淮都可安保无虞,休养生息数年之后,河南河北乱贼对于官府漕运、仓粮抢无可抢,定然会自相图谋,不出数年,声势就会萎靡——这些话。都是陛下昨日和本宫说的,本宫倒是不懂这些大道理,今日便问问铣儿你有何看法?”
萧铣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杨广试探自己的法子。他虽然在杨广心中如今的印象要比杨义臣甚至李渊好上太多,但是终究势力越来越大的过程中也是免不了要被试探的。杨广这么问,自己必须表态他支持杨广迁都到扬州。因为那样才可以表现出他萧铣没有割据东南的野心——如今的朝廷可不是汉献帝时期的那种朝廷,到了哪儿就会成为傀儡、被人挟天子以令诸侯那种。杨广还是有十七万骁果军是只忠于杨广本人的。到了江淮的话,就算萧铣原本在那里经营得不错。也会很快被朝廷控制住。
换做别的军阀,如果遇到这个局面,或许还要犹豫,但是萧铣是绝不犹豫的。因为如今这世上,只有萧铣一个人知道,如果杨广坚持迁都江都的话,他手下那些关中兵为主的骁果军将士们的忠诚度会变得多么不可靠,当关中发生大乱、被李渊夺取之后,这些关中兵的思乡之情会有多么迫切,到时候,有的是杀人之刀,都不用他萧铣来做这个恶人。
所以,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什么时机让杨广南下。最好这个时机不太够杨广彻底把江东重新掌握起来,但是又足够骁果军的心态发酵。
所以,萧铣没有想太久,就一副大公无私样子地回复了萧皇后:“父皇母后愿意移驾江都,孩儿心中实在不胜之喜,孩儿这些年与颖儿常常念及不能膝下尽孝,伤怀不已,若是父皇母后到了江都,此后孩儿夫妇在丹阳,也要时时来请安。何况父皇此前讲了那么多大道理,这南下之事,乃是家国两便——不过现在因为孩儿此前带兵勤王时江淮空虚,江西乱贼四起。如此地方不宁,实在不方便接驾。不如还请母后向父皇陈情,说明情况,一方面要移动朝廷百官与京师驻军也要时间,二来孩儿在江淮修筑行宫与百官驻节所在也要时间。不如便以半年为期,父皇也好整顿朝廷迁徙事宜,孩儿也要用这段时间平了江西贼乱,修筑行宫,到时候岂不齐全。”
萧皇后听了萧铣这番话,心中也是欣慰不已,说实话她虽然对侄儿的品性没有怀疑,但是一个人掌握的权力越来越大之后,总归有些人会生出不该有的野心的,萧铣今天能如此表态,足见他对大隋的忠心,对岳父岳母的忠心丝毫未变,萧皇后怎能不欣慰呢。
“好,好,好。既然如此,母后也不瞒你了——你父皇早就想好了,这事儿不是一朝一夕的,不过总要先给个风声,好试探百官反应。此前你父皇从大兴迁到东都之后,为了安抚留守大兴的百官权贵,便留下了代王留守;后来又从东都出发巡幸四方,便留下越王留守。昭儿所遗三子,两个都已经在两京留守了,原本只留下倓儿这个长孙每年随驾巡游。如今,你父皇让倓儿先跟着你,安排他到江都宫留守,等到你修完了丹阳宫,父皇自然会带着朝廷去的。”
萧铣神色肃然,离席拱手说道:“儿臣定然不辱使命,先好生安顿燕王殿下、修好丹阳行宫、平定江淮乱局,届时恭候父皇母后圣驾南巡。”
萧皇后对于这个局面,自然是皆大欢喜。
又喝了几杯酒,用了一些菜肴,萧铣也少不得和自己的内侄燕王杨倓叙话一番以示亲近,席间还说起了当年元德太子杨昭病故之前为他的长子杨倓和萧铣的长女萧月仙之间托媒的事情,萧铣当初是草草答应下了的,但是此事毕竟很重要,他也不好贸然高攀,而且燕王杨倓年纪也还不大,没到谈婚娶的年纪所以一直搁置着不提。
如今席间说起之后,萧皇后也是对这一桩当年的密议略有耳闻的,杨倓和萧月仙,一个是萧皇后的孙子,一个是萧皇后的外孙女,那就是贾宝玉和林黛玉之间的血缘关系远近,萧皇后自然没什么抵触,说的高兴之处,萧皇后做主,提前对杨倓说道:“倓儿,你此去要你姑父多多提点,将来可该要提前改口叫岳父了,不能再叫姑父了——别怕,当初你姑父也是这般模样,一开始还不是要叫你皇祖父姑父,后来也得改口叫岳父了——哦,当然了,你皇祖父身份尊贵,他自然是要改口叫父皇的。”
萧铣不敢多留,假装喝醉了便告辞离去。这种例子他可不想多听,要是哪一天被人以为他想一语成谶,让杨倓有朝一日不得不改口叫他父皇,那他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么?
第二十五章大洗牌
杨广让皇长孙燕王殿下跟随萧铣护送南下、留守江都的讯息,虽然并不如直接宣布迁都那么轰动;但是对于朝中那些政治嗅觉颇敏感的文武大臣来说,依然引起了不小的暗中波澜。
听说东都留守樊子盖就很是言辞恳切地力谏了一番,试图劝说杨广安下心来在东都好好住几年,别再折腾了。樊子盖还对杨广晓之以理:若是杨广继续一意孤行南下的话,固然朝廷中枢可以保持安全稳定,但是必然会导致将来朝廷偏安东南一隅,再也无法成为真正控制整个天下的朝廷,北方地区将会陷入彻底的糜烂,再非朝廷所有。
可惜的是,樊子盖终究不够了解杨广。杨广是一个生命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扬州渡过的人,只是出生在北方而已。事实上从杨广说吴语、作那些抒情派的古风诗词来看,他对于北方根本没什么感情。樊子盖这样的劝说,反而加重了杨广迁都的信心。因为他其实已经有些心灰意冷,想等北方被折腾穷的州郡自生自灭。反正只要切断漕运,北方乱贼没有粮食可以抢劫了之后,自己都会饿死一大半,让那些乱贼在争夺生存空间的过程中自相残杀掉一大部分,他杨广再回来收拾杀干净杀清爽之后的摊子,岂不是好?
当然,除了樊子盖这些代表北方派利益、尤其是在东都颇有产业的权贵利益的朝臣之外,也还着实有一些原本出身南方的官员,也出于为整个天下考虑的公心劝说杨广的。比如已经因为两年前三征高句丽的时候为杨广背了哪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黑锅而罢官在家养老的前任军中巨擘来护儿来大将军。来护儿就是扬州本地人出身。按说杨广要迁都到扬州的话,来护儿本该是最欢欣鼓舞的才对。然而来护儿也不顾自己如今没有职位。托关系给杨广上密奏,言辞恳切地劝说杨广以整个天下全局为重。千万不可以起那些暂时舍弃贼乱区人民的念头。
历史上的来护儿也是这么劝谏杨广的,可是没有效果。如今这一番密奏,换来的当然也是杨广怒其不争地训斥:“是非卿所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