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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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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本来想教育他好好学习。将来才能摆谱。谁知徐渭一点都不羡慕。沈默只好干笑道:“说别地都是虚地。你老可千万别再像科考时那般作文了。”

“那不挺好吗?”徐渭嘿嘿笑道:“第二啊。多少年没考过地好名次了。”

“提学大人与我单独谈过话。讲到你那篇文章时。说他竟读了三遍才品出滋味。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沈默正色道:“若不是你徐渭地大名如雷贯耳。他能有耐心再看一遍吗。早就判你不合格了。”说着叹口气道:“等到了乡试。试卷糊名。专人誊写。谁知道你是哪位?谁又有耐心。把看不懂地卷子看三遍?”

徐渭若有所思道:“怪不得老是中不了。原来是我地水平太高了。”

沈默郁闷地快要撞墙。索性闭目养神。不再理他。

却听徐渭讪讪道:“好啦。我知道了。”说着很动感情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其实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受够了这种三年一次地折磨。不想再来一次了。”

“那就好好准备。”沈默这才睁开眼睛,没好气道:“把水平降到别人能一下就理解的层次。”

“知道了。”徐渭呵呵笑道:“这回我全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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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西溪的别墅,沈默便安排他们六个住下,自己则带着许多土特产,往梅墅走去。大家都以为他是去打点人情,却想不到是去孝敬老岳父。

殷老爷见他还知道给自己带东西,心里很高兴;听说沈默又考了案首,便更加高兴,拉着他吃饭聊天,一点芥蒂都没有了。甚至于中途殷小姐回来,他干脆没再让闺女回避,三人破天荒地同桌吃饭,却让一对小情人着实窃喜了一把。

但优待也仅止于此,在殷老爷地虎视眈眈下,两人没有找到独处的机会,只好偷偷眉目传情,以解相思之苦。后来还是用暗语约定了幽会的日期,沈默才算罢休。

等他回到住处时,已经月上中天了。在院中却听到大厅里一片热闹,却是初来乍到的六位十分兴奋,正围坐成一圈,喝茶吃果高谈阔论,不时爆发出阵阵大笑。

沈默进去,众人起身相迎,他摆摆手,一边坐下一边笑道:“谈什么呢,这么开心?”

孙铤擦擦泪,笑道:“方才几位仁兄在讲他们乡试落榜的经历。”吴兑也笑道:“实在是有趣地紧,活该的紧。”他也落榜过,所以这样说并不过分。

沈默笑道:“文长兄那太长太短地典故我听过,不知还有谁的趣闻可听?”

吴兑笑道:“先说我的吧,那年科考,有道题目是《割不正

,这道大题讲的是夫子饮食之节,却比其余的大道理,让人写起来也心情愉悦,忘乎所以……”

孙铤接过话头笑道:“君泽兄写完了文章,忽又添了几句道:‘!予生也晚,未能与孔子同时,一食其所剩零头碎角之肉,岂不惜哉?’”意思是,真是可惜我生晚了,要是能跟孔子一个时代,就可以吃他老人家割歪了、或没法割的那些肉了。

沈默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君泽兄平日里一本正经,竟还是位冷面笑匠。”吴兑懊丧道:“也怪我年少轻狂,为了这一笑,却又生生耽搁了三年。”吴兑字君泽。

边上一直笑着倾听地诸大绶道:“君泽兄,有些事情没法说。我倒是没轻狂,不也一样耽搁三年?”

诸大绶字端甫,沈默笑问道“端甫兄又是为何啊?”

诸大绶笑道:“说来都怪我自己,当时光想着好好作文,把腹中所学都发挥出来,便在答题中大量用典,然后便坏事了。”说着苦笑一声道:“我用了个词叫‘颜苦孔卓’,结果考官不知出处,便批为‘杜撰’,说我是自己编的,便不取。”

“那后来呢?”

“后来我拿到卷子,便向考官说明出处,考官回去一查,发现果然不是杜撰地,对我表示了很诚挚的歉意,不过桂榜已经公布,断无更改之理,我也只好再等三年了。”说着眨眨眼笑道:“沈兄大才,定然知道这四个字地出处了?”

“端甫兄考校小弟。”沈默呵呵笑道:“是不是杨雄的《法言》中地一句,‘颜苦孔之卓之至也’?”

诸大绶点头笑道:“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古人诚不欺我。”

众人纷纷笑起来,陶虞臣评价道:“若论才具,文长兄数第一;若论博学,端甫兄数第一,可要是比赛考试,你们都比不过拙言兄。”

“虞臣这话虽夸张,”沈默哈哈大笑道:“但我确实对考试钻研最深,颇有些心得,大家要不要听?”想赢得别人的信任,唯有坦诚;想赢得别人的敬重,还要有慷慨;想要赢得别人的景从,还要能给别人带来成功。

对于这些备考的士子来说,没有比考试经验更重要,更珍贵,更有用的了。所以沈默一这样说,便立刻得到最热切的回应,也就不着痕迹的接管了这个小团体的领导权。

“时候不早了,先回去睡觉吧。”沈默起身笑道:“咱们明天开始正式备考。”众人便结束谈话,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如果要成为一个团体的领导者,就必须习惯发号施令;当你习惯了被人发号施令,那么恭喜你……被领导了。

从次日起,这座环境优美的院子,变成了七位俊彦的学堂,上午他们会轮流讲述考试心得,或者是对前一日每人的习文进行点评;下午他们或是会结伴出去,参加杭州当地的文会,听学里的名师讲课,或是在没有文会的时候,由沈默或者诸大绶,这两位公认的高手出题目,大家作文,然后晚上点评。

虽然日程排得满满当当,但一帮年轻人凑在一起,本身就是件很快乐的事,所以没人觉着枯燥。反倒因为全是高手,互相之间相互较劲,谁都不愿被别人拉下太远,而一个个干劲十足,都觉着有了长足的进步。

自从六月开始,七人便在文会中连连夺魁,甚至一举包揽前七名,都算不得什么新闻了,渐渐的,便有了‘绍兴七子’的名头,且越穿越响,闻名东南士林……名声大了,很多士子,尤其是将要乡试的士子,便纷纷向他们求教。再加上这‘七子’中本来就有徐渭、沈默这样的名人,许多人竟成了这绍兴七子的拥,七子去哪里会文,他们就跟着去哪里。

正文第二四五章秋闱之伊人送我上战场

过几场文会,便到了乡试前夕,这时候考生们便需要物质上的准备了。

前面讲过,乡试要考三场,每场都要靠三天,而在这三天之内,考生中途不能走出号舍,所以考前的准备丝毫不能马虎,否则进去后遇到状况,可哭都没地方哭去。

所以到了初六吃早饭的时候,老成点的吴兑终于忍不住道:“我说几位兄弟,咱们是不是该采买物件,准备考试了?”

六人点头道:“正该如此。”便七嘴八舌,议论该买什么,孙铤说:“笔墨纸砚、字圈烛台肯定少不了。”

吴兑笑道:“还要携带餐具、食品、门帘、号顶。”

“要门帘作甚?”陶虞臣奇怪道。

“没经验了吧?”徐渭哂笑道:“为了监考方便,那号舍是没有的门,整个朝南一面空空如也,不禁利于考官监考,也方便苍蝇、蚊子蜂拥而至。”看陶虞臣不禁打哆嗦,他嘿嘿笑道:“而且这个季节晴天烈日当空,雨天则大雨滂沱,你要是没有遮挡,保准得蚊叮虫咬、水深火热,怎么考试?”

诸大绶深有感触道:“是啊,必须带门帘,而且得是油布的。”

陶虞臣便笑道:“好吧,但带‘号顶’作甚,难道那号房连个屋顶都没有吗?”

“有是有。”吴兑笑道:“可那号房年久失修,上雨旁风,架构绵络,经常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淋了人不打紧,湿了试卷怎么办?”

“可总不能带个屋顶进去吧?”话比较少地孙也忍不住道。

“咱们有福。”诸大绶笑道:“一百多年地乡试下来。什么问题都已经被前辈解决了……用一方油布。两头缝上竹棍。卷起来夹着便可入场。用时把油布展开。绣棍往墙上一撑。便是一个不漏雨地号顶。这玩意考具店里现在便有卖地。不过几十文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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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居’地问题。话题便很快引到‘住’上。沈默问道:“号舍到底有多大?”

“蜂巢般大。”徐渭然笑道:“按说是宽三尺。深四尺。后墙高八尺。前沿高六尺。不过只有早年间地老号合乎标准。后来成化和正德年间两次扩建。承建地地方官均偷工减料。私自缩小尺寸。使本就小小地号舍。广不容席。檐齐于眉。诸位若是不幸入住这样地号舍。只能当成一次磨练了。”

沈默几个从没进过贡院地。仅听听便感觉浑身酸痛。脖子麻。不由浑身冷汗道:“那可怎么睡觉?”

“头朝北顶着墙,脚朝南伸出号房。”徐渭笑道:“好在是八月考,冻不着人。”

“我有个问题。”孙铤举手:“难道要搬床进去吗?那我可搬不动。”

“刚告诉你哥,前辈的智慧是无穷的,”徐渭翻翻白眼道:“你又问。”众人相处久了,感情极好,否则他可不会说话这么客气。

诸大绶笑着接过话头道:“在号房里有两块光滑溜溜的硬木板,叫号板……”

几个菜鸟一起倒吸口气道:“就是那传说中,吃饭、睡觉、考试都离不开的‘圣板’?”‘号板’这个词,在士子心中已经抽象化,甚至神圣化了,因为只有参加过乡试的生员,才能一睹其真容。

对于那些终其一生也不能进入贡院的士子来说,也就与这块‘圣板’无缘一生了。

“不过就是两块木头板罢了。”徐渭冷笑道。

“不过那东西用处太大了。”诸大绶笑道:“给你们分说一下,进去也不至于手慌脚乱。”四只菜鸟称善,诸大绶便道:“在号舍的左右两边墙上,离地一尺五寸高和二尺五寸高的地方,分别留有一道砖缝,名叫‘上下砖托’。每块号板是一寸八分厚,正好可以插在砖托里。”

“如果将两块号板都放在下面那一道砖托里面,合起来能够铺满号舍,就变成了一张床,铺上被褥便可在躺上去休息。若是不睡觉要答卷地话,就可以将靠外面的号板挪到上面的砖托上,便又变成桌椅了。两块木板而已,便可根据坐卧、写作、饮食等不同需要进行任意组合,实在是让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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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得准备吃的。”

“还有考篮……”

众人正说的热火朝天,铁柱从外面进来,伏在沈默耳边小声嘀咕几句,沈默嘴角挂起一丝微笑道:“我有点事情出去

你们先列好清单,等我回来了一并出去采购。”

众人笑道:“速去速回。”

沈默道:“没问题。”便跟着铁柱出去,就见不远处的小桥边,停着那辆熟悉的油壁香车,边上还有辆蒙着油布的大车。

沈默登时感觉心情好了很多,便小跑着过去,身后的铁柱赶紧劝谏道:“大人,沉稳。”

沈默瞪他一眼,平复下激动地心情,尽量慢点走过去,就见殷小姐掀开车帘,朝自己掩口轻笑,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变得一片火热,三步并作两步窜到车厢里去了。

见沈默脸上汗津津的,殷小姐嗔怪道:“这么热的天,还要跑。”

沈默登时冤屈道:“我若是慢慢走,你又要怪我没诚意了,怪不得孔老师说……”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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