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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完工,历时将近五年,累积拨银近千万两,也就是近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从账上消失
“嗯。”沈默缓缓点头道:“从账上消失后,都流向了哪里?”
“耸然全进了严党分子的腰包了。”部应龙毫不怀疑道。
“证据呢?”沈默淡淡问道。
“只要皇上下令有司追查,就一定能查出来!”部应龙道。
“呵呵”沈默笑笑道:“似有些画蛇添足了。”
“但这件事足够大”部应龙道:“事涉象征我大明皇权的三大殿。皇上一定会震怒,下令追查到底的!”
“你这样说也有道理”。沈默缓缓摇头道:“但既然一些确定的东西。就足以将严世蕃拿下,又何必节外生枝呢?”其实沈默还有别想法。但不会跟部应龙和盘托出罢了。
部应龙点点头,幕示同意。两人说了很久,眼看到了饭点,沈默留饭,他满腹心事,哪有心绪叨扰,便推辞还家去了。
沈默将郜应龙送到门口,待其离去之后,还站在那里久久不语。自始至终,他都没嘱咐郜应龙保守秘密,不要说出是自己给他出的主意之类,因为他觉着既然主意是自己出的,那就有义务帮他承担一些,不能光想着独善其身。
沈默不禁自嘲的笑道:“人家当官越当心越黑,我却比上辈子还善良。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其实是他自己没觉出来,这一世寒窗苦读十余载,虽然为了应试攀登,可孔孟之言、圣人教诲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在沈炼和唐顺之等优秀师长的影响,他已经脱胎换骨。少了前世的几分庸俗自私,多了今世的几分君子之气。
前世,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记忆了,今世的沈默才是最真实的他,一个有着前意识的儒者。一个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的大明官员,如此。
按下沈默不表帮应方回到家中。斋戒沐浴焚香,开始写奏疏的时。毖尔础到一阵阵的恐惧,虽然已向沈默取经,但部应龙毕竟年长他十几岁,并不会“简单听话照着做”而是有自己的判或者说,对自己有利的当然要听,对自己不利的,就不会听。
沈默说不要把三大殿扯进去。但部应龙不这样看,他觉着仅凭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足以将严世蕃置于死地,而严世蕃只要还有一个口气,严党就不会完蛋,干死自己就像捏死只臭虫那么简单。他觉着在这件事情上,沈默没有为他考虑,所以不能照着做。
反复纠结了很久,部应龙为了避免“打虎不死,遭其反噬”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也写进去!
想好这一环,部应龙便再无犹疑,遂连夜磨墨挥毫,稽成奏稿,隔日交给张居正。
张居正展开阅道:“都察院监察御史臣邹应龙,一本为参奏事。窃以工部侍郎严世毒,凭藉父权,专利无厌,私擅封赏,广致赔遗。使选法败坏,市道公行,群小竞趋。要价转巨,,嵩父子故籍袁州,乃广置良田美宅于南京、扬州,无虑数所。以豪仆严冬主之,恃势鲸吞,民怨入骨。外地牟利若是,乡里可知”这是说严世蕃父子贪污受贿,抢占民宅的,但最要命的还是下面:
“嵩妻病疫,圣上殊恩,念嵩年老,特留世蕃侍养,令其孙鸩扶栋南还。世蕃乃聚狎客,拥艳姬,但舞酣歌,人纪灭绝。至严鸩之无知。则以祖母丧为奇货,所至驿站。要索百端。诸司承命,郡邑为空。”仅凭这个,张居正就觉着,竟能让严世蕃吹灯拔蜡。
再看下面是弹劾的第三部分:“世蕃为工部堂官,全权总理三大殿复建,然工毕建成,经有司审计。竟有三成拨款被其贪渎;世蕃之贪婪大蠢,真乃海内奇闻!”
最后严明主旨道:“臣请斩世蕃,悬之于市,以为人臣不忠之戒。芶臣一言失实,甘伏显戮。嵩溺爱恶子,召略市权,宜疾放归田。用清政有天下车甚!臣应龙无任惶恐待命之至。谨奏!”
见通篇只攻严世蕃一人,仅在最后不痛不痒的说严嵩一句“溺爱。张居正不由点头道:“妙哉!”说着看他一眼道:“这奏章全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的。”郜应龙一口咬定道:“没有问过任何人。”
“哦”张居正想不到,这看上去不怎样的郜应龙,竟还十分的义气哩,便似笑非笑道:“难道没有高人指点?”
“不是高人指点,而是仙人托梦。”部应龙面不改色道。
张居正不由笑道:“怎么个托梦法?”
部应龙道:“昨天夜里,下官在房中构思奏章,但总是不得要领,眼看期限将近,不觉心灰意懒,连身子也疲倦起来,便趴在桌上沉沉睡去。睡梦中,见自己骑一骏马,手持弓箭,在平原上纵辔奔驰。正在欢畅得意时,蓦见前面有一高山。挡住去路。我便张弓搭箭,对着那座高山连射数箭,都一点用都没有。
正沮丧着呢,我突然看见山脚下有一片田,田里有一堆米,米上还堆了草。好似福至心灵,便对那堆米随手就是一箭,结果一声巨响,这堆米便炸开了,然后田也陷到地下,楼也倒掉了。我正惊奇呢,就听到一声更响的动静,响声连天,声势惊人,原来那座大山也轰然倒塌了。”
张居正不由暗笑道:“你还真能扯他聪明绝顶,当然知道郜应龙要表达什么,那高山者“嵩。也。代表的是严嵩,而“田。上一堆蕃。意思是,老天爷告诉我,直接攻击严嵩没用,但射向严世蕃的箭却是有用的。这就是天机啊!
解释虽然牵强,但好歹是个说法。张居正只以为,这个梦是沈默教他的,为的是撇清干系。实际上跟沈默没半点关系,都是郜应龙一人编出来的,而且后来他的一系列表现可以证明,他编出这个梦来,是为了强调自己才是倒严的主要功臣,跟其它任何人都没关系。
见张居正表示赞许,部应龙松口气道:“那就这样呈上去?”
“嗯!”张居正点点头道:“就这样呈上吧。”对于拿“三大殿。做文章,他其实也觉着有些隐忧。但想要把严党彻底击败,就非的利用这一点。他做不到沈默那般淡然取舍,这不是能力的差距,因为大家所处的位置不同,所以选择必然不同。
第六四零章抱一
在徐党的运作下,那封精心炮制的奏章,果然很快摆到了嘉靖帝的案头。
无论是都察院的部应龙、正修书的张居正,在家带孩子的沈拙言。还是在内阁办公的徐阶,都在紧张的等待最终结果。
时间过得真慢啊,半天就像半年一样漫长,直到中午时分,有宦官来无逸殿传话,说陛下请徐阁老过去。
徐阶知道皇帝的决断出来了,便二话不说、整整衣襟,跟着那宫人去了皇帝暂居的紫光阁。通禀之后,殿门缓缓打开,徐阶进去恭敬请安。皇帝让他起身,黄锦赶紧拿来锦墩,请徐阁老坐下”自从那场大火之后,嘉靖便恩赐徐阶面圣时耳坐锦墩。从而使他在这方面,也与严阁老并驾齐驱了。
臣相对。嘉靖却没有说部应龙的奏本,而是招呼徐阶上前道:“联今日手痒,写了几个字,存斋过来看看,还拿得出手吗?”存斋是徐阶的书房名,以此唤人,却比称呼其号还要礼貌。
徐阶赶紧从坐上起来,毕恭毕敬的小步过去,来到御案前,便见上面镇纸下,压着一方宣纸,纸上两个清瘦而有力的大字,曰“抱一。看到这两个字,他一边连连点头。面露赞赏之色,一边却飞快的转动心思。想要破解其背后的真意。
徐阶侍奉皇帝也有快十年了,自然知道嘉靖聪明刚慎,总喜欢把真实意思隐藏在一些简单的字眼中,让下面人去猜测。这也不全是为了故弄玄虚,也是嘉靖考验下属,能不能跟自己心意相通,能不能准确领会圣意的一种方法。
所以徐阶必须从这两个字中,准确判断出今天皇帝的态度。好在这次的不难,徐阶饱学之士,自然知道这两个字出自《道德经》,曰:“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通篇的主旨是“曲则全、少则的。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
心中品啧着这段圣人之言,徐阶心中不由一紧,暗道难道皇上的意思,是要我在这件事上退一步,不要过分相逼?不要再跟严阁老斗了?
“怎么不说话?”这时嘉靖出声道:“难道联的字那么差?”
“哦,皇上说笑了”徐阶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观宴上御笔。运笔如蚕吐丝,骨力如棉裹铁。如春林之殉采,似飞天之飘逸,实乃人生一大享受,虽赵孟烦、贺知章再世,也不过如此吧。”
“呵呵,存斋过誉了。
”嘉靖开心笑道:“要是喜欢,这幅字就赐给你了。”
徐阶连忙些恩不迭,黄锦便将那字小心取下,送回司礼监技糊后,再送去他的值房。
品完了皇帝的字,徐阶重新回到座位上,嘉靖这才将部应龙的奏本给他看,问道:“现有御史弹劾工部尚爱卿意下如何?”
徐阶心说:“之前那么多弹劾奏章。也从没见您问过谁。丝毫不敢怠慢,赶紧打开阅读起来。其实也就是装装样子,那奏本的内容。他早于皇帝几天,就已经看过了。
过了一会儿,合上奏本,递还给一边的太监,表示自己看完了。
嘉靖问道:“爱卿署理内阁,为百官之,认为此事该当如何处之?”
“启禀皇上”徐阶赶紧道:“御史弹劾辅,乃是国之大事,应当迅着有司查办,还严阁老一个清白。”
“爱卿的意思是”嘉靖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严阁老是清冉的。但严部堂却不是,对吗?”
“这个”徐阶不禁额头见汗。皇帝的刮诫犹在眼前,他哪敢随便乱说,便轻声道:“在没调查清楚前,任何人都是清白的。”
“呵呵,果然不愧是甘草国老。”嘉靖闻言笑起来。
徐阶老脸不红道:“谢皇上美誉,甘草性温平和,正合圣人之抱一之道。”
“不错不错”嘉靖赞许的看他一眼,似乎对徐阶能领会圣意表示满意,话锋一转,又缓缓道:“这全部应龙所奏的,似乎不是妄语,联对那严世蕃的一些行径,早就有所耳闻了。”
徐阶赶紧点头道:“皇上圣明。微臣也听说,严部堂在居丧期间,似乎还宴乐不止,而我那孙女婿严鹊。扶柜还乡的路上,也闹得有些不像话。”徐阶低调归低调,可绝不会放过上眼药的机会,拿跟自己有姻亲关系的严二说事儿,显然十分有说服力。
嘉靖面色转**:“仅凭这一点,联杀了严世蕃父子也不为过。”
嘉靖说得狠,徐阶却不敢叫好”平心而论,他当然希望把严家爷们儿全都论斩,但担心是,武探如果表现的太激烈,恐怕会遭到皇帝猜疑,干是吼尔凹!“严鸩是臣的孙婿,臣也不愿传闻是真的,但如果查证不假,那臣必不询私情,严加处置此等孽畜!”
这话妙就妙在展现了他与严家的姻亲关系,从而撇清了他构陷严家父子的嫌疑,还树立了自己公正而不乏人情味的形象,如此嘉靖才能不再往“党争。上想,从而之专注于事件本身。
最后嘉靖终于拿定主意,对徐阶道:“将帮应龙的这份奏章明天下,并责令三法司会查此事,尽快将真相禀报上来。”
“臣遵旨。”徐阶领命道。”
徐阶领了旨,从紫光阁回到值房,见皇上赐的那副字,已经端正的摆在大案上了。他对着那“抱一。:字站了许久。终于把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