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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点头笑笑道:“我知道了,咱们分头行动吧。”
“好。”何心隐也重重点头道:“那我们分头行动。”
送走何心隐夫妇时,已是漫天繁星,沈默立在船头久久不语。这一刻,他的心情十分沉重,因为以他那可怜的历史知识,似乎明朝在宁王事件后,再没有发生过什么王室内乱,现在似乎因为自己的出现,历史已经乱了套,如果真导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那让他情何以堪?沙勿略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嗯……”沈默深吸一口微带潮气的夜风道:“是有些不好的苗头,神父,我会把你留在武昌,等事情结束了,再派人去接你。”
沙勿略表情一僵,道:“不不,大人还是带上我吧,我希望为您尽一点微薄之力……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沈默摇头笑道:“不过这是我们国家的事情,你一个外国人,没必要参合进来。”
“大人这话我不认同,”沙勿略坚持道:“我已将自己的终生事业,与大明联系在一起了,所以大明的事情,我责无旁贷。”
沈默微笑的看着他,道:“可能会有危险。”
“我遇到过的危险,”沙勿略道:“比到过的国家还多。”
“也可能会丧命。”沈默笑道。
“我已经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沙勿略一耸肩膀道。
“要是你死了,你的传教事业怎么办?”沈默微笑道。
“要是主认为我做得对,就会保佑我平安无事的。”沙勿略画个十字道。
沈默这下无话可说,拍拍他的肩膀道:“先去睡吧,离武昌还有两天路程,你还有的是时间好好想想。”说着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没什么好想的了,”沙勿略表情坚毅的朝沈默的背影大声嚷嚷道:“我能感觉到,自己将要参与进一段历史中,我们西谚有云:危险有多大,机遇就有多大!大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一切后果我甘愿承担。”
沈默没有转身,只是朝他挥挥手,便进了自己的房间。四天后,沈默一行悄然抵达了湖广安陆,此地原本名声不彰,但因为出了个嘉靖皇帝,而得以鸡犬升天,竞被抬为承天府,与北京的顺天府,南京的应天府,并称为大明朝的三大直辖府,可谓是盛极一时。
为了符合其尊贵地位,四十年间,承天府几经扩建,城墙巍峨高深,建筑修饰一新,到处可见朱墙碧瓦,雕梁画栋,虽有些暴发户的味道,却也让人不敢小觑。此刻,更是因为帝王省亲、禁军驻扎于此,而显得更加庄严、肃穆、威武。
此刻府城内外戒备森严,浑身金甲的御林卫士,接替了原先的守军,担负起守城的任务,对过往百姓盘查的极为严厉几乎是许出不许进,且不许携带任何武器,甚至连菜刀都不许出现。”
沈默一行人入城时,便遇到了小小的麻烦,虽然有证明自己随扈南巡的身份文牒,还有袁炜批的假条,但因为他的随从人数太多,且各个携带违禁武器,所以御林校尉拒绝放行——要么沈默率领不超过五人的护卫进城,要么全都不许进。
沈默把那校尉叫到一边,微笑道:“我和你们徐爵爷、陆将军,还有周统领都是老朋友了。”说着不带烟火气的,将一张银票送到那校尉手中,笑道:“咱们以后也是朋友,对吧?”
那校尉看清银票的面额,登时喜上眉梢,一脸谄媚的笑道:“大人说的是,这回我全当没看见,您和您的人,赶紧进去吧,别让那些太监看见了,可就麻烦大了。”
沈默点点头道:“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那就好,那就好。”校尉朝手下使个眼色,沈默也朝远处的三尺一挥手,三十个卫士并沙勿略便鱼贯入城去了。
沈默却不急着走,而是与那校尉搭话道:“听你的意思,现在是宦官们管着城防?”既然花了钱,就得效用最大化。
“可不是嘛。”校尉看看远处,小声道:“现在不光城防,还有宫禁,护驾部队,都是由公公们说了算。
“那将军们就答应?”沈默皱眉道:“我嘉靖朝怎会又有了监军太监呢?”
“哎呦,这位大人,您问这么细干什么?校尉看见远处有太监走过来,赶紧推沈默一把道:“快走吧,反正从前几天就这个样,有圣旨有旗牌,做不得假的。”
“好,多谢。”沈默也不想跟那些太监打照面,虽然他贴了胡子,吊了眼角,但难免还是会被有心人认出来,便快步进了城,混进人流之中。
他示意卫士们不要跟得太紧,自己则在修葺一新的承天府城内徜徉着,但见临街全是崭新的青砖围墙,刷了白粉,墙内绿树成荫,遮掩得密不透风,处处都能看到新建的痕迹,心说皇帝这一省亲,父老乡亲得花多少银子啊。
沈默是从南门进城的,过了献皇帝出资兴建,嘉靖帝亲笔题字的玄庙观元佑宫,便能看到皇帝的潜邸兴王宫,也是皇年驻跸的行宫。
在玄庙观前驻足片刻,远望着富丽堂皇的宫门片刻,沈默便毅然转身,往相反方向去了。
三尺赶紧跟上,小声问道:“大人,不去销假了。”按照原计划,他们会在进城之后,立刻向袁炜销假,恢复伴驾词臣的身份,然后立即设法求见皇帝,向嘉靖发出预警,相信以天子之怕死多疑,哪怕没有证据,皇帝也会立即警惕的。
但沈默显然改变了主意,对三尺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大明有两处莫愁湖,一个在应天府;一个在承天府,前者的名气当然要大于后者,但后者的秀丽多姿,却不见得逊于前者。在府城城北,一泓碧水明彻如镜,湖上百岛俊秀,水天一色,楼台隔水相望,画舫争奇斗艳,到处是歌舞升平、丝竹悠悠,那是随驾南巡的大臣们,耐不住这美景的勾引,相约来潮上把酒行乐,一时间真让人错以为,这是金陵城中的莫愁湖,错把承天做应天了。
一艘很不显眼的双层画舫,便在这湖上漫无目的的飘荡着,船上有乐声也有歌姬,看起来与其它的游船没有别的不同,但若是进入帷幔重重的二层画舫,你便会发现这里的气氛与整个湖上格格不入,只有彪悍精干的劲装汉子,和一个正在卸去易容的年轻男子。
这正是沈默和他的忠心护卫们,考虑到城中尽是东厂番子,根本分不清哪是普通老百姓,哪是厂卫密探,所以他们这么多人,无论是投宿客栈、还是租赁民居,都会很快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沈默干脆包下一条画舫,远离监视且移动方便,就是开销大了点,且没人报销。
“大人,我们为什么改变主意?”侍奉着沈默洗完脸,三尺终于得以问出心中疑窦。
“就在我观察的那一会儿功夫,有两拨臣工要进宫,都被挡回去了。”沈默修长的手指轻磕桌面,淡淡道:“看他们的情绪十分激动,宫里似乎出什么事儿,出于谨慎考虑,我决定暂不进宫。”说着对三尺道:“这湖上有不少官员在游玩,你设法探查一下,看看能否发现什么。”顿一顿道:“还有,试着联系一下高部堂,最起码摸清他现在的状况。”
“是。”三尺沉声应下。
第六八三章如何破局?
趁着还没有回报的空当,沈默想眯一会儿,休养一下精力,谁想只要一合眼,便是满眼的尸山血海,让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只好躺在那里,瞪着天花板,思考事情可能的发展。
但他发现根本理不出头绪,因为在这场阴谋和变化中,自己被挡在了外面,没有授权,无法知情,是那么的渺小无力。气馁之余,不禁幸灾乐祸道:‘这次你耍是真完了,那绝对是自作自受。’那个你。自然指的是嘉靖了。
天快黑的时候,三尺带回了探听到的消息——嘉靖皇帝于十天前归乡,起初拜祭显陵,重游兴王府、泛舟莫愁湖,甚至还接见了家乡父老,宣布免承天府三年税赋……每日出行如仪,并无任何异常。
三天前,皇帝宣布若有所得,要闭关三日,应该在明天上午出关;大臣们也乐得偷懒,便相约在湖上游玩,这也许就是城中外紧内松的原因吧。
听了三尺的说法,沈默不置可否,问道:“见着高
大人了吗?”
三尺摇头道:“见是见着了,但东厂暗哨盯得他太紧,没法接上头……还有其他几位大人,也是一样的情况。”说着又想起一事道:“哦,还有,现在那个叫熊显的什么元师,好像深得皇帝信赖,皇上有什么话,都是通过他往外传,大臣们很有意见,说皇上对他的宠信,有甚于当年对邵元节、陶仲文之流。”
“那陈洪呢?”沈默沉声问道。
“正要向大人禀报呢,”三尺道:“陈洪的动作更可疑,他几乎把随扈部队的将领都换了遍,现在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了。
“嗯,知道了。”沈默点点头,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只见天上繁星点点,湖中***流光,大人们游兴不减,要继续夜宴下去唧安陆城中发生的一切,看上去都没有什么不同,皇上依然耽于修道,小人依然弄权,大臣们依然无所事事,就像之前无数年一样,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但沈默分明从这黑暗的夜色中,嗅出了浓重的阴谋气息,一定有一些事情,在不为人知的发生着。他多想有一双慧眼,能看透迷雾,把事情看个清清楚楚啊……可惜的是,这次却遇上了出道以来最大的危局,他是那么的茫然无助,深感力不从心。
思考了良久,沈默发现还得回到原点——孤军奋战是绝对不行的。必须要到合适的帮手,才有可能取得进展。一个好汉还得三个帮呢,何况自己乎?
他相信,陈洪那些人大肆弄权、排除异己,必然早就引起一些人的不满,甚至很多警觉之人,也会嗅出其中的阴谋气息,自己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些人,把他们团结起来,群策群力!
可是用什么办法,既能达到目的,又不引起东厂的注意呢?沈默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些歌舞升平的画舫上,不禁失笑道:“原来方法就在眼前。”
“大人有好办法了?”身后的三尺激动道。
“嗯。”沈默颔首道:“掌灯磨墨。”
“是。”三尺手脚麻利的点好灯,磨好墨,沈默便端坐在桌前,开始模仿某人的笔迹语气,连写数道请柬,命三尺趁夜色发送出去。
第二天一早,几位被邀请的官员都看到了。那个装在普通信封里的请柬,但看完后没人觉着失礼,反倒有些沾沾自喜,因为发出邀请的那位,实在不一般一十比王世贞更有名的才子,国子监祭酒徐文长!
谁都知道徐渭眼高于顶,平素不屑与同僚来往,能得他青眼者,无不是极优秀的才俊。现在经邀请自己参加他的寿宴,这是一份飞金难换的脸面啊!所以受邀者无不欢喜雀跃,备好礼品,梳洗打扮一番,早早便出门去赴约了。
离奇的是,徐渭自己也收到这样一份请柬,打开一看,不由乐了:“我什么时候耍请人吃饭,还给自己发请柬了?”他本以为是谁的恶作剧,但仔细一看,便认出了是沈默的笔迹,立刻知道这里面必有蹊跷,看清楚地点,便急忙忙赶去了,倒比所有人到的都早。
按照请柬上的描述,他不费力的找到了那艘船,一眼就看到沈默的卫士,便更加确定有什么事情发生,赶紧进去画舫,在卫士的指引下,径直往二层去了。
天色过了巳时,宾客陆续到来,果然见到徐渭满面春风的在那里接客,顿感大有面子,纷纷拱手问安。徐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