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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就还没答话,朱衡却起身道:“这次兵乱,工部衙门也受冲击,致书、符验、历来文卷都损毁不少,老夫要回去看看,清点一下损失,就不参加了。”
一下弄得何绶也很尴尬,沈就笑着打圆场道:“何公公,我觉着朱部堂说得有道理,咱们这会儿还是先夹着尾巴做人,等事情了了,再共饮庆功酒不迟。
”马坤和张鏊本来就心中惶惶,哪有心情宴乐,纷纷附和道:“正是如此。”
何绶苦笑一声道:“得,合着杂家不懂事了”说着一甩袖子,对长随道:“跟人家说,中午不去了,省得白忙活一顿,浪费。”
朱衙根本不离他,朝沈就拱拱手,先一步走了,剩下的人也坐不住了,跟沈就寒暄几句,便也告辞回去了。
何绶走在最后头,小声细f6的对沈就道:“这回多谢您老了,待会儿让小七给您送点土特,可飞万别再推辞了。”沈就笑笑道:“公公太客气了。”
待把众人送走,回来后,果然看到厅堂地上,放着一担子水果,那小七朝沈就磕头道:“这是我们公公一点小小心意,请督帅爷爷笑纳。
沈就走过去,状若不经意的踢了一下筐沿,感到异常的沉重,会意道:“你们公公有什么话要体交代?”
小七见他朵然上道,心中一松,小声道:“我们公公说,张鏊、马坤他们在南京待得脑子都浆糊了,我家公公可没这么天真,知道这次的事情,他这个守备太监是别想干下去了……”
“哦?是么?”沈就嘴上淡淡应着,心中却暗道:‘这话说的不错,几个二品的大员,竟没个太监看得明白。'但仍然不动声色道:“你家公公的去留,还得看皇上和司礼监的意思,我身为外官,是插不上话的。”
小七磕头道:“我们公公说,现在司礼监说了算的,是黄锦黄公公,他是您的至交,您也不用专门写信为我们公公求情,只需要在给皇上的密报中,稍稍为我家公公说几句……不过分的好话即可。”
“唔……”沈就心中一惊,他在经略东南的同时,还接到了嘉靖帝的密旨,令他每日密报东南实情,这是连内阁都不知道的事情,这南京守备太监却了若指掌,定然是从司礼监走漏的消息,看来果然是宦官一家亲,太监心连心。
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否认就没意思了,沈就含糊道:“唔,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把那小七打发走了,沈就让三尺查看那一担子‘水果”拂去上面的一层荔枝之后,便露出两斗龙眼大小的珍珠,屋里登时满堂生辉,三尺张大了嘴巴道:“哪来这么多大珍珠?”他随手拿了几个,各个都是浑圆饱满,毫无瑕疵,为市面上罕见。“他在发迹以前,苷长期担任御用监派往太湖的采办太监。”不知何时出现在屋中的朱五淡淡道:“这些珍珠八成是当时存下的私活,为他这些年飞黄腾达,立下了赫赫战功。”说着拈起一粒,仔细看了看道:“果然是最上等的太湖贡珠,该是他压箱底的宝贝了。”
“哦,想不到五爷对珠宝还有研究。”沈就笑着对他和三尺道:“弟兄们这些日子都辛苦了,把这些珠子分了吧,拿回去讨婆娘开心,绝对是必杀。”
三尺知道大人向来不留这些东西,道了谢,便挑着担子下去了。朱五却站住道:“大人,说完珠宝,再说金银,那批银子的来历,已经查清楚了。”
他说的是邵大侠的那一船银子,当时沈默默很诧异,从哪里能弄到这么多的现银呢?当时他认为,对方是搞海上走私格,而能一次拿得出这么一笔银子的走私集团,绝对是必须关注的。所以让朱五查一查这批银子的来历。
结果却恰恰相反,朱五告诉沈就,那批银子不是来自海上,而是带着土生土长的大明货:“数家银号的鉴定结果都一样,这批银子与浙江官银同出一源,乃是衢州银矿所产。”因为这时候技术条件所限,作为货币流通的白银,提纯最多能到九成五、九成六便属罕见了,再高就不划算了,所以有经验的老银工,就能根据杂质的不同,一眼分辨出银子的产地,是西南、东南,还是北方,甚至有见多识广的,能具体细化到哪个银矿。“衢州……”沈就的眉毛拧了起来,他那三大心病之一,便是衢州的银纩啊。
这时朱五进一步强调道:“而且从这些银矿的锻造手法看,都走出自私人小窑炉的,再从表面的光洁程度,可以推测出,是最近半年才锻造出来的。”“那些挖私矿的”沈就喃喃道:“到底想干什么?”“大人,属下建议立刻捉拿邵芳归案。朱五沉声道:“仅一个‘盗取官银'的罪名,便能把他摆成十八般模样了。”
“不不……”沈就摇头道:“他太显眼了。反而不能拿他怎么样。何况他刚帮朝廷解了困,没有绝对的证据,本官怎好对他下手?”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异常的高调,也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手段。“那这件事……”朱五皱眉问道。
“当然不能这样算了。”沈就沉声道:“这是四十万两银子,不是四万两、四飞两!这么大的手笔,到底意欲何为?这邵芳单枪匹马在台前折腾,幕后又是什么人在操纵呢?这些都要查清楚,但是要暗地里查,不要打草惊蛇。”“下官知道了。”朱五道:“大人所虑甚是,这种江湖人士,背景往往很深,还是谨身点好。”“你倒是从善如流。”沈就失笑道。
两人正在说话间,卫士进来禀报道:“魏国公来了。”
沈就点点头,卫士便出去请徐鹏举进来,朱五也转到了幕后。
沈就起身没走到门口,便见徐鹏举一脸喜色的进来,大声嚷嚷道:“老弟,来自首了,来自首了。”沈就呵呵笑道:“公爷做了什么亏心事,要找我自首啊?”徐瞒举面上的笑容明显滞讪讪道=“您可真会开玩笑一一一一一一”“难道不好笑吗?”沈就似笑非笑道:“看来我天生不适合逗笑。
“不不,好笑”徐鹏举才确定他是在开玩笑,赶紧放声笑道:“是在太好笑了,哈哈哈哈……”笑完了,才接着道:“是乱兵的首领前来自首!”
“哦?”沈就面露喜色道:“真的?”
“可不是嘻。”徐鹏举道:“就在今早,他们到营参将那里自首,已经被秘密送到城里来了,现就跪在我府中的演武场上,等候经略大人发落。”
“很好。”沈就道:“等我换身衣服,咱们便去看看。”于是转回后堂,让卫士换上官服,朱五在边上道:“大人,您那囚徒困境的理论,果然厉害了。”“甭在这拍马屁一一一一一一”沈就道=“南京的事情马上就会告一段落赶紧追查那邵大侠的事情是备办,我不希望带着心事儿离开。”
“是。”朱五躬身应下,又问道:“南京的守备军官,尤其是徐鹏举,大人还准备惩治吗?”
“这个……”沈就接过官帽,轻轻裁在头上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过一段时间吧,会有人来收拾他们的。”说完便神色平静的走出后堂,来到徐鹏举面前道:“公爷,咱们走吧。”
第七三二章幕僚
徐鹏举的祖上,便是大名鼎鼎的中山王徐达,此后历代,都是为皇帝通禀的大帅,所以家伞习武气息浓厚无比,单看那个气势雄浑的演武场,迎风招展的烈烈旗帜,便能追思起徐家祖先的戎马倥匆、殊勋盖世。
在徐鹏举的陪伴下,沈就来到了演武场上,便见台阶下跪着十几个军卒,看来就是那自首的魁首了。
下人搬了椅子,沈就一撩衣袍下襟,大刀金马的坐下,目光再次扫过那些人,面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住了,他感到有些不对劲,观这些人恐惧的目光,委琐的神情,真有能力挑动造反吗?“都到齐了吗?”沈就面无表情的问那几个曾到军营谈判的武官道。
几人稍稍迟疑,但还是点头道:“到齐了。”
“你们保证?”沈就淡淡问道:“这就是你们见的那些人?”
“没错,就是他们。”几人应道。
“很好。”沈就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他不开口,徐鹏举等人也不好出声,只好在那里静静的等着,却让下面跪着的人,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许多人的身子,甚至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徐瞒举终于憋不住,出声道:“大人,您倒是说个话啊……”“说什么?”沈就望着他道。
“跟这些人说说朝廷的政策啊……”绘螨举小声道=“造反死罪啊
自首从宽啦,下不为例呀之类的……”
“没什么好说的。”沈就一挥手道:“推下去杀掉!”
徐瞒举等一众武将都愣住了,站在那些乱兵身后的军卒也没动,呆呆望着沈就转不过弯来,甚至连跪在地上的乱卒们也惊呆了,呆若木鸡。
“还要本官再说第二遍?”沈就沉声道,这一声唤醒了惊呆的人们,一身威武飞鱼服的锦衣卫排众而出,取代了守备府的官兵,两人一个,手麻脚利的把那些乱卒五花大绑,小鸡似的提了起来,便要押往外厢。
那些乱卒这才如梦方醒,一面挣扎着,一面大声叫道:“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不是说我们自首,便可得到宽宥吗?”
“哼■■■■■■”沈就一抬手止住锦衣卫的动作道=“本官说的是带头闹事的那些个人来自首,而不是你们这些替罪羊!”说着一拍扶手道:“尔等竟敢蒙骗本官,难道不该杀吗?”“我们就是带头起事的那些人啊。”其中一个大声叫道,其余人也纷纷附和道:“是啊,我们都是当日歃血为盟的人。”“每个都是,不信您派人去打听打听……”又是那带头的吆喝道。“没那必要。”沈就淡淡一笑,吩咐锦衣卫道:“把他们单独别处,询问当日的起因经过,具体细节,立刻问取口供,拿来比对!”
“是!”教场北边有一溜单间,应该是存放武器兵甲的,正好当作临时的审讯所,于是锦衣卫们将十几个乱军,如拎小鸡一般,带去分开审讯。
天空阴沉沉的,校场上的气氛更加压抑,沈就静静坐在那里,就如暴风之眼,安静却蕴藏着无比的破坏力,让人胆战心惊。
徐鹏举艰难问道:“大人,您您是怎么看出,他们是假冒的来着?”
“国公爷。”沈就平静的望着他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次的兵变,每个人扮演的什么角色,无论他是台前还是幕后,本官已经一清二楚。”
听沈就这话,像是说的那些士卒,又像是别有所指,让徐鹏举等人心中忐忑。随口应付道=“大人神{1如电。明察秋毫……”
“真要是明栗:秋毫。”沈就淡淡道:“倒霉的就多了。”说着便闭目养神,把徐鹏举和一干武将晾在那里,心里好不忐忑,这分明是话里有话啊……
锦衣卫的动作十分麻利,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有飞户拿着口供,进趋沈就身前,单膝跪下道:“大人,已经都问完了。”
沈就拿过来,一张张翻看,不由笑起来,道:“看来他们的眼神不大好啊,问他们歃血为盟,用的是什么血,有说是自己的血,有说是鸡血,还有格血、马血、甚至还有鸭血……难道是鸭血粉丝吃多了吗?
他说得好笑,众人却笑不出来,尤其是那几个方才满口保证的军官,更是无力的跪在地上,道:“大人英明,我们方才有所隐瞒「这些人里只有几个是那天跟我们谈判的人,其余的都是他们拿来凑数的。
“尤其是几个领头的,都不在其列。”既然有人说了,其他人自然要抢着坦白道:“他们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