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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阳明心学,正是人类唯心哲学的顶峰。
事实上,即使是王阳明本人,也因为片面地、无限夸大‘心’的作用,而使自己陷入了禅宗的泥坑。如果说,在心学形成的过程中,他还没有完全摒弃‘事功’思想的话,那么到了晚年,已经明显地表露出虚无主义的倾向……连开山宗师都如此,他的信徒们哪有不沦陷的道理?
要想摆脱这种宿命,跳出虚无主义的窠臼,唯有否定这种‘人心无不知’的先验论,所以沈默巧妙提出了‘心无本体论’,意欲用这一命题说明,人心本来不具备任何道德与知识,想要获得知识、提高道德,必须充分发挥心的认识作用,通过不同的途径去认识,通过实践与思考相结合把握真理。还进一步提出了‘功夫即本体’,更是把道德和知识界定为后天学习和践履的结果,否定有人可以生而知之。
这是对王学虚无主义的修正,消除其唯心空谈的不良影响,使其化为‘经邦弘化,康济艰难’的经世之学,继而提出‘学问之道,贵在实行。圣贤之学,俱在践履。更需於江山险要,士马食货,典制沿革,皆极意研究’,实际上与永嘉学派的‘实学’有同工之妙,却又有本质不同,因为他并未背弃心学……
沈默的‘心无本体’与王阳明所谓‘心无体’,有同根相生的意蕴,沈默并不否认‘心’作为本体存在的地位与价值,但要求学者不可将‘心’视为脱离万物的绝对存在,而应看到作为天地万物本体之心,是‘变化不测,万千不同’的。这样就把对心学的研究重点从‘致良知’,转移到‘用功夫’上,所以欲领悟‘一心’之本体,必须以‘功夫’去穷‘万殊’之心,惟有‘功夫’实在,方达到对心本体的把握。在功夫与本体合一的前提下,重功夫而不废本体,实现了对内自省和对外实践的统一,比较圆满地解决了功夫与本体的辩证关系。
这样一来,沈默的新学说,既继承心学的优点和长处,又摒弃了其缺点和短处,且仍然在心学的范畴。只是在沈默这里,心对道德和知识的认知,不再是先天的前提,而是后天学习和实践的结果,这样除了可以消灭虚无主义,批判脱离现实之外,更为吸收别派的优秀思想,以及未来大力提倡科学,创造了足够的理由。
沈默在灵济宫的讲学,意味着王学又有新的一脉诞生,沈默将其称为‘实心学’。这个学说体现着浓重的沈氏风格,那就是八面玲珑,老少咸宜,竟然各方各面谁也不得罪,且都觉着很不错。
对于心学北宗来说,他们本身就是以‘泰州学派’为主,而泰山学派就是沈默口中的‘功夫派’,沈默的实心学虽然同时说‘本体派’和‘功夫派’的不是,但听起来更倾向于‘功夫派’,而且他的很多说法,都是来源于泰山学派,自然被视为同类。况且他所指出的,正是泰山学派始终无法成为主流的原因……如果只下功夫,不注重心的修为,难免行事脱离普遍道德,被人视为异端,自然不被主流接受……这是他们一直十分苦恼,却没有意识到原因的。所以芦棚中的几个泰山学派的长老,当场就被沈默征服了,整场讲授都听得如痴如醉,频频击节叫好,等到最后,已经把他当成是承前启后、开一代新风的宗师了。
而对于‘本体派’的心学南宗长老,沈默的‘心无本体论’虽然不那么顺耳,但沈默是他们的希望所在,他们宁肯认为,这是沈默在故意骗取北宗的信任,也万万不会拆他的台。况且哪怕将来沈默仍然坚持不变,他们也不必担心,仍可借助沈默搭起的平台,宣讲自己的一套……就像徐阶其实是‘本体派’,但依然和泰州学派相互合作,各取所需,并没有发生过冲突。毕竟大家同为王学门人,只是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不同,大方向上是一样的。
至于传统的程朱理学家,因为沈默的学说,带着浓重的心学修正色彩,有向理学倡导的‘格物致知’回归的色彩,所以看他要比看其余王学门人顺眼得多。
还有另外一家,那就是‘实学’派,这一派讲的是‘经世致用’,立‘事功’之学,溯源于南宋永嘉学派,当时可与理学、心学并称,虽然近些年逐渐式微,但很多朝中大员,都是其坚定的信徒……代表人物是高拱、郭朴、朱衡等人,甚至张居正也在其列。无疑,实学与实心学有很大共同之处,尤其是在‘经世致用’上,双方可谓志同道合,当然会彼此欣赏了。
结果一番演讲下来,竟然大受欢迎。沈默本来只想讲一场,但在听众和泰州学派长老的强烈要求下,不断的加场。从初六到十五,接连讲了九场,起先听众只有一千多人,但从第三场开始,就达到五千多人,彻底爆满,之后每场都是如此。
但沈默很清醒,他知道自己的讲课大受欢迎,一是因为内容新颖;二是自己讲课生动风趣,又有‘六首状元’光环的加持,三是东阁大学士的身份,吸引了很多人来捧场,所以场场爆满并不足喜,如果不能真正得到人们的认可,就会像流行一样,兴起得快,消灭的更快。
必须趁着正新鲜的时候,让更多人接受自己的学说,让自己的学说更深入人心,为了这个目标,沈默每次的讲学都全力以赴、使劲浑身解数,终于场场轰动,广受听众好评……甚至很多人直接住在观里,就为了能有位子,听他的下一讲。
代价就是,正月十五最后一场讲完,沈默一下台就咳血,然后失声了……
棋盘胡同,沈府前书房。
“以后要少说话,非要说话也得小声细气。绝对不能吃辣的、酸的、凉的东西,更不能沾酒”金太医匆匆赶来,看过之后,开了药,叮嘱道:“不能去人群集中的地方,不能吸入太多灰,不然一辈子都恢复不了嗓子。”
沈默苦笑着点头应下,让沈明臣把金太医送走。这时第一副药也煎好了,他端起来一尝,眉头不由拧成菊花,心说:‘真苦啊……’
“大人真是拼命三郎,”王寅不由感叹道:“要是换了我,估计等不到现在,早就累趴下了。”
沈默不理他,继续低头喝药。
“不过辛苦没有白费,”余寅赶紧安慰沈默道:“您的讲学反响十分的热烈,尤其是年轻一些的士子,肯定会对实心学更感兴趣,后续南方的报纸和书院,都会长期跟进,相信您的学说,一定能站住脚,然后发扬光大的。”
“呼……”沈默终于喝完了见鬼的药汤,一边端起水杯漱口,一边提笔写下一行字:‘赵贞吉回来了’。其实他前几天就知道了,但这几日全身心都扑在讲学上,也就没提这一茬。
“哦……”王寅不禁轻呼一声道:“这么快……”顿一下又问道:“还有谁?”
‘就他一个。’沈默写道。
“按说起复的老臣,最快也得三四月份到京,”王寅皱眉道:“这赵贞吉干嘛那么急?”
“因为他叫赵真急……”沈明臣从外面进来,只听到王寅那一句,就顺口答话道。
“一边歇着去……”王寅笑骂一声道:“说正事儿呢?”
“啥正事儿?”沈明臣笑问道:“说来听听?”
余寅便简单一说,沈明臣顿时变了脸色道:“这肯定是徐老奸的主意”
“为什么?”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脸上。
“赵贞吉这个人,”在揣摩人心上,沈明臣不是一般的强,自信道:“是很有私德的,这种人很要面子,最怕被人说长道短,只为了灵济宫讲学,他不可能这么早进京……”别的起复大臣都在家过年,就他一个等不及先回来了,这让人怎么看他?
“所以是徐阶让他赶紧来的。”王寅轻声问:“什么事儿这么急呢?”
“赵贞吉原先是干什么的?”沈明臣问道。
“礼部尚书啊……”王寅顿时面色一变道:“现在礼部尚书由大人兼任,赵贞吉一回来,于情于理,都该由他来接手了”
“该死,看来是打定主意,不让大人染指此次大比了。”沈明臣拍案道:“大人忙忙碌碌一个冬天,倒让他摘了桃子”二月份,大比的相关工作就要正式开始了,一旦开始,一般就不会再更换负责人了,除非犯了什么大错。而等到明年春闱时,不出意外,就是礼部尚书担任会试主考官了。赶在正月里把赵贞吉召回来,很可能就是为了让沈默无法染指明年的大比。
“徐老奸好算计,真是谁都在他的棋盘里。”沈明臣恨恨道。
“这那是老师啊”王寅也气愤道:“比后娘还可恶”
“该杀”余寅闷哼一声。
见谋士们都气坏了,沈默提笔写下一行字:‘不要担心,该谁的就是谁的,强求不来的。’众人以为他这是认命了,其实正好想反了……
第七九零章京察大计(上)
过了正月十五,各衙门都开印办事了。隆庆改元后的头等大事,便是京察。当天中午,吏部联合都察院、六科廊,向两京各大衙门移文,分发了内阁起草的《戒谕群臣疏》:
‘朕初承大统,深烛弊源,亟欲大事芟除,用以廓清气浊……书不云乎?‘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朕诫谕诸臣,从今以后,其尚精白乃心,恪恭乃职……若或沉溺故常,坚守旧辙,以朝廷为必可背,以法纪为必可干,则我祖宗宪典甚严,朕不敢赦’
一篇杀气腾腾的诏书,宣布了大明隆庆朝的首次京察大计拉开帷幕。
中国自古就有‘明主治吏不治民’的传统,历代王朝都将官吏队伍视为统治之本,对其考功察过十分严格,本朝更是如此。其中‘六年京察、典制最重’。两京三十六衙门的数千名官员,四品以上的上《自陈不职疏》,如实陈述自身关于政绩和操守的得失,送交皇帝审阅并作出裁决。四品以下的,分别由两京吏部和都察院审察……其中又以北察为主。
在考评过程中,两部分工合作,相互监督,确定官员贤否陟黜。而六科廊言官则主要负责监察整个京察过程,是否有徇私舞弊、触犯王法的行为。结果出来后报送内阁,由内阁票拟去留,或者发还重审议定是否恰当,造册奏请待皇帝裁决后,最后将考察结果下发。
在经察结束后,六科廊还会对留用官员进行拾遗,对遗漏者进行弹劾。被拾遗所攻击的官员虽不多,但无人能够幸免。
这是一种有很强监察意义的考评,考察对象是官员任职期间的德行和过失等,着重查处官员的不称职情况,计过而不计功。其目有八:‘曰贪、曰酷、曰浮躁浅陋、曰才力不及、曰老、曰病、曰罢软、曰素行不谨’。相应的处分分四种:贪、酷为民;不谨、罢软冠带闲住;老、疾致仕;不及、浮躁降调。
其结果一般只有降黜没有升迁,又因为这是对官员本人能力操守的评价,其对个人仕途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若是被降职外调还好说,将来努努力,还能再回来。但一旦被罢归,往往就意味着政治生命的结束,若没有‘嘉靖遗诏’那种神器相助,一辈子别想再出头了。乃是一道实实在在的鬼门关。。
整个京察过程,一般要持续两个月,甚至三个月,这段时间里,两京官员噤若寒蝉、度日如年,无比煎熬。往常过完年回来上班之后,官员们仍会懒散一段时间,不是凑在一起云天雾地吹大牛,就是偷溜出去喝酒聚餐,根本无心正事。但今年完全不一样。官员们不管有事无事,都在自己的值房里正襟危坐,既不串门,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