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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坊间还有传闻,说徐阶对沈默其实是连敲带拉,先用‘美酒白刃’吓唬他一通,然后师生再抱头痛哭一场,便和好如初了。这不是官员们希望故事有个圆满的结局,而是他们都看出来,徐阁老另两位学生这次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反正不是屎也是屎了,就算幸运的躲过这一劫,但也抽了牌子,怎么再问鼎首辅的宝座?所以徐阶不可能再把沈默怎样,总得留个全须全尾的弟子以备将来吧?
官员们之所以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他们都相信,以徐阁老的声望地位,那是顺者昌、逆者亡,连皇帝都得让三分。所以在他面前,沈阁老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就算把天下理都占全了,也不敢造徐阁老的反。
所谓‘树的影、人的名’,这就是徐阁老的威望所致。
威望这东西,看似无形无相,但积累到一定程度,却可无敌于天下。王莽养望二十年,便可蹿汉代之而几乎无人反对;王安石养望二十年,一通变法把国家折腾的鸡飞狗跳、官吏要上吊,也没人敢跟他对着干,这就是声望到了一定程度后的威力。
而徐阶最大倚仗,不是门生故吏满天下、不是凭《嘉靖遗诏》收拢的人心,也不是手里的宰相权柄,而是他自身的威望。这强大的威望,让所有敌人不敢与他正面对抗,让人坚信他是无敌的,哪怕对手是皇帝,也奈何他不得。
只有认识到徐阶的强大威望,才能理解沈默为何在确立场面大优的情况下,仍然不敢轻举妄动,而是继续坚持苦情路线不动摇。就是因为他知道,一旦爆发正面冲突,在徐阶的威望下,自己的优势会像沸汤泼雪一样,顷刻化为乌有。
这不是危言耸听,他面对的是自己的老师,而且是强大不可战胜的帝国宰相,除了少数铁杆之外,没有会支持他、所有人都会离他而去。最后这场战役,只能变成他一个人的战斗,结局自然注定。
还是那个‘黔驴技穷’的故事,面对着强大的敌人,贸然出招都无异于自取灭亡……这从沈默决定,要把徐阶拉下马的那天起,他对此保持责清醒的认识。
然而沈默和徐阶积怨已久,胡宗宪事亖件便是印染炸药桶的导火索,当欺师灭祖的疯狂念头占据支配地位后,他就必须要做到这一点……不然怎么配得上杨博那句‘最理智的疯子’的评语?
所谓‘最理智的疯子’就是要用最理智的行动,实现最疯狂的念头。对于沈默来说,‘如何击败徐阶’这道大题,他已经在心中反复验算过无数遍了,早就有了一整套屠龙之计!
我承认,你徐阁老真的无敌天下……但你毕竟不是半神之身的皇帝,你一样有自己的弱点!
你的弱点就是太强了!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超过当今这个君主专制社会的规则允许……这大明朝,只有一片天,是皇帝而不是你徐阶。就算乌云再密,遮天蔽日,要想云开雾散,只不过是一阵风的是。
风从何来,那句京师官场谚语说得明白——‘宫里的风、内阁的云’,这才是这八个字的真谛所在,只是看起来,随着‘龙卷风’嘉靖皇帝白日飞升后,大家都不把这层意思当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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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了,第九了,小郎君现在不是眩晕,而是要尖叫要呻吟,我都不敢想的事儿,你们都敢干,I服了U,怎么办,虽然累坏了,只能继续两更了……
第八一九章葬礼与丧钟(中)
‘日中则移、月盈则缺’的道理谁都懂,谁都知道徐阁老总有谢幕的那一天。
可日中离日幕还有半天,月盈到月缺还有半月,而且有干到八十五岁才退休的严阁老在前,才六十五岁、且又精通养生的徐阁老,在大家看来,再干个十年八年的,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所以大家都挤在徐阶这片云下祈雨,暂时没多少人,拿隆庆皇帝这阵风当回事儿。
若是心中还存着些敬畏,做臣子岂敢在私下称自己的君主为‘小蜜蜂’?
当然大家都不把皇帝当回事儿,自有大家的道理,因为与堪称龙卷风的先帝相比,当今隆庆皇帝的风量,大概就是个春风拂面的水平……而且似乎从登上皇位的那天起,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才能不能胜任治国的重任,若要胡乱插手,肯定是越帮越忙、越搞越乱,所以还是把国家大事交给大臣,自己专心过好小日子就行了。
柔弱之主,庸人之资,又有自知之明……这就是隆庆朝的大臣们,对自己皇帝的评价。所以大家都相信,指望这位皇帝大发神威,将笼罩在自己头顶上的徐阁老解决掉的可能性,不比亲自揣把刀,拦在徐阶上朝路上,伺机行刺的成功率大多少。
然而沈默不这样看,作为与隆庆关系密切的大臣,他更加了解这位皇帝。其实隆庆一点不笨,甚至可以说是大智若愚,只是这种智慧有些过于庸俗了……仔细研究领导以及未来领导,是每个公务人员必修的基本功课,沈默前世二十九岁就能不靠拼爹提为副处,靠的就是对这门功课的深湛造诣……说起来这也是一种庸俗智慧,但要比隆庆那种高一个层次,大概就是小市民和小干部的差距吧。
研究隆庆皇帝性格的养成,自然要研究他的成长经历,这个悲催的皇子一直深受父皇的猜忌和提防,从来也没享受过父爱,这一点在他成年后,转嫁在高拱身上,‘视拱若父’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因为皇帝对他故意漠视,剥夺了他自幼享受皇室教育的机会,甚至一直到十多岁,才在高拱的教导下,开始读书识字……受教育晚,导致隆庆的智力开发太晚接受知识慢,甚至反映都要比常人慢一些。但对隆庆更为严重的影响,还不是这个,而是无法使他养成一个好的后天性格。
性格分先天和后天,其实还是后天的占主导地位,而后天的性格,又是在童年养成的。像正德和嘉靖两位先帝,如果你考虑到他们独生子的身份,就不难理解这对堂兄弟的荒诞行为。隆庆远没有他爹和他大爷那么幸运,号称‘有父还不如无父,有母等于无母,有兄弟也不如无兄弟’。他不仅没有享受到父爱,还被剥夺了他的母爱,兄弟之间也没有亲情,所以隆庆对感情的渴望,以及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都和孤儿十分相似。通常孤儿会走向两个极端,或是变得极为刚强,极为追求成功,以求克服心中的不安全感;或是被不安全感彻底俘虏,变得柔弱不堪没有奋进的动力。
当高拱来到隆庆身边时,当时还是裕王的朱载垕,性格已经完全成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怕是至刚至阳的高肃卿,也只能让他感到温暖,不会变得偏激,但想要改变他的性格,是不可能的了。
当你了解了这个皇帝的性格形成后,再回过头来审视他就会明白他耽于享乐的背后,其实是在逃避责任……一是没有动力去履行作为皇帝的义务,二是对自己始终缺乏信心,不敢承担治理国家的责任。然而对国事撤手不管的同时,那种藏在心底的不安全感却也开始膨胀了。
尤其是在高拱被赶走以后,那种失牯般的痛苦,尤其加重了隆庆的不安全感。加之言官们仗着徐阶的庇护、通过对高拱的驱逐,认定他与先帝不同,是个软弱可欺的货色。自此愈发百无忌惮,凡事都要与他一争。
这些争论,有一部分是合理的进谏,例如约束宦官专权、谏止太监内操等;然而更多的,是对皇帝私生活的干涉。比如,禁止他去裕邸怀旧,禁止他去京郊散心游玩,怀疑皇帝有借机游幸的意图,而禁止其去泰山拜祭等等,大有恨不得把皇帝圈养起来的势头。甚至,连宫闱私事也要拿到大庭产众下议一议,让皇帝丢尽了脸。
而徐阶对言官的偏袒,也渐渐失去原则,他甚至不惜以对抗皇帝,来维护言官利益。今年七月,皇帝下旨内阁,拟对科道进行考察。官员正直无私且称职者自不会畏惧考核,这原非过分要求,但徐阶却为了保护言官而谏止了皇帝。
正是这些鸡毛蒜皮、甚至无理取闹的小事,逐渐消磨了皇帝的耐心,让他产生被控制的强烈恐惧,极大加剧心中的不安全感。这样说是有依据的……九月,因内官重开皇店事,科道再次议论蜂起,徐阶一如既往地代表内阁表示支持。科道言论每每过激,皇帝不堪承受,发手谕抱怨内阁,言辞间极尽委屈:‘这么一点事情,言官也说我不是,你们内阁也说我不是,你们到底想要怎样?’
徐阶当然会为皇帝的情绪变化而伤神,然而已经昏了头的言官们,却因此更认定皇帝是软弱可欺的,愈发的变本加厉、无事生非,完全以攻击皇帝,为博取名声的捷径了。
屡被借题发挥地攻击,皇帝其实已经达到了忍耐的极点了,然而想要他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并不是量变引起质变那么简单……作为一名知道国事为重的皇帝,他不会因为个人好恶,而影响到国家的正常运转。他甚至可以为了大局着想,而宁肯委屈自己。从放弃挽留高拱,到一次次忍气吞声,其中固然有性格柔弱顺从的原因,但又何尝不是一名成熟的君主,所应有的理智与风度呢?
想让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缺少男人味的皇帝,下定决心和控制朝堂的权臣决裂,实在是件看似简单,实则难如上青天的事情。但他是沈默唯一的胜机,如果他始终不敢说不的话,那沈默也只能收拾行囊回家了。
自始至终,沈默一直在做两件事,一是促使皇帝下定决心倒徐,另一件是,保住自己的名声,不要落个欺师灭祖,万人唾弃的下场。这两件事又是一件事,便是不断妖魔化徐老师。
至于如何做到,其实王寅早就教给沈默子,那就是‘上善若水’!天下柔弱莫过于水者,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此乃柔德。想要以弱胜强,只有这以柔克刚一途。所以沈默自始至终,都秉承着‘示之以弱、不争是争’的原则,制定的计划一环扣一环,一步步推进的都很顺利,引得徐阶一步步入彀,时至今日,已经无法抽身了。
现在生旦净末丑,已经全在后台就位,就等那天一到,真正的大戏便要开锣了!
然而在开场之前,他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人的怒火,如果不能把这位仁兄安抚好,肯定会被他砸了场子,这场戏也就不用上演了。
那就是闻听他有意将胡宗宪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后,拉着杨豫树来内阁,找他要个说法的海瑞海刚峰……
沈默本就一宿没合眼,原本打算吃完早饭便眯一会儿,然而他前后已经好几个月没回来办公,等待他签署的公文早就堆积如山,其中火烧眉毛、又急又紧的也不在少数。
强打着精神忙碌了大半天,连中午饭都是在房里吃的,沈默终于支撑不住,把围着自己的那些催命鬼撵走,什么都不管,也要先睡一觉再说。
谁知躺下后,脑子却还像走马灯的转个不停,这种疲乏之极却又亢奋难眠的感觉,实在不是人受的。沈默翻来覆去好半天,才渐渐迷糊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外面有人争吵,烦躁的嘟囔一句,便将被子蒙住头,把噪音隔绝,继续补他的觉。
睡是睡着了,但终究是在上班时间,两刻钟后,他便醒了过来,把蒙头的被子拉开,就看到两个身穿绯袍的官员,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沈默当时就愣了神。
看到他醒了,两个官员站起身,一起施礼道:“参见中堂……”其中一个三品官,还一脸歉意道:“实在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