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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时间,毛文龙亲自来北门防线视察,看到如此惨烈的战况,他的眉头紧皱,温言勉励陈忠和李元庆两人。
李元庆也从毛文龙这边,得到了西门和南门的战况。
西门和南门虽有后金军攻城,但无论声势还是人数,都比北门这边小不少,己方虽然有一些伤亡,但都不如李元庆和陈忠这边惨烈。
得知大局无恙,李元庆这才稍稍轻松了一些。
毛文龙视察完毕,很快离去。
看着他有些苍老的背影,李元庆心中忽然一动。
以毛文龙这种枭雄,他不会看不出,镇江城内的明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能坚持过今天,但明天,后天呢?
历史上,毛文龙在镇江守卫战没有结束之前,就提前离开了镇江城。
他这次视察,如此匆忙,是不是已经有了去意?
坦白说,如果李元庆换在毛文龙的角度上,这种时候,也会选择迅速逃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否则,如果性命都没有了,化作一碰黄土,那还有什么资格再谈其他?
只是,死守镇江,毕竟是毛文龙做出的决定,是他迫于各方面的压力,综合考量后做出的决定。
如果,当时毛文龙在得到后金攻势的消息之时,能再果断一点,这数不清的好汉子,就不用把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浪费在镇江城。在之后东江军建立的时候,就会有更多的火种。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
这一刻,李元庆的心里,忽然一阵燥乱不安。
毛文龙的做法没有错,但~~~,他失去了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他将镇江城的这近万将士,当做了他忠于朝廷的垫脚石。
可朝廷,真的会记得这些人么?
谁又来抚恤他们的家小?
谁又来养活他们的父母?
李元庆拳头紧紧握起来,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关节都在‘咯吱’作响。
但片刻,李元庆忽然释然。
毛文龙做的没有错。
他知道死守镇江是个绝顶错误的决定,他现在,要把这个错误纠正回来,即便,要付出无数鲜血的代价。
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李元庆的眼神,愈发清明。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为了大局,为了大势,为了将来,镇江城,必须要付出如此牺牲。
而李元庆也一样,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自己的理想,在这种时候,也不得不去做些违心的事情……
时间飞速流逝。
下午,后金军的第二波攻势很快到来。
与上午的重甲兵攻势不同,下午这波攻势,后金军明显示弱了不少。
在三四百弓箭手的掩护下,一队百来人的刀盾兵,试探性的攻击了几次城墙,面对明军的激烈反抗,他们并没有再贸然冲击,而是保持着节奏,似乎,想用这种方法,消耗守卫明军的体力。
李元庆很快便看出了他们的意图,可惜,战争的主动权,始终牢牢抓在后金的手里,即便知晓他们的用意,李元庆却也没有太多办法。
只能让士兵轮流守城,两个把总兵力一起,一次守一个时辰,来回调换。
陈忠那边,也跟李元庆有样学样,暂时把局面稳定了下来。
后金军方面眼见如此,也不再贸然,只是有弓箭手远远的放冷箭,与明军保持着对峙之势。
傍晚,随着夜幕降临,后金军迅速退却,整个天地,仿似一下子安静下来。
李元庆始终惦记着毛文龙的事情,一下午的守城,也总不能完全集中精力。
毛文龙如此做其实无可厚非,而李元庆,其实也早早准备好了后路,都是半斤八两,谁又能说谁呢?
不过,毛文龙想要撤走,能有的路线,李元庆在事先挖地道之前,已经完成了几乎所有推演。
此时,从镇江城逃命的生路,只有东墙一条。
白天肯定不行,只有到了晚上,借着夜色,从东墙抵达江边,渡过鸭绿江,再去龙川。
这一刻,李元庆很想将自己挖的地道的消息,透露给毛文龙,但仔细一思量,李元庆却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种时候,这种东西,还是留给自己用最为稳妥。
不过,如果毛文龙就这样走了,李元庆本身,却得不到丝毫的好处。
考虑片刻,李元庆已然做出了决定,令商老六统筹防线,刚要赶去毛文龙的官厅,但这时,正好有毛文龙的亲兵,过来召集陈忠和李元庆去官厅议事。
李元庆隐隐有了感觉,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赶忙招呼陈忠,快速赶到了官厅。
官厅内,毛文龙只穿着一件布袍,本就苍老的脸上,沟壑仿似更深了。
身边,尤景和、王辅、陈忠、张元祉等几个重要军官都在,只是,陈~良策和张攀却不见了踪影。
毛文龙扫视众人一眼,长叹一声道:“今夜,我准备离开镇江城,而你们,则还要守在这里。”
众人都是一愣,但片刻就都反应过来。
陈忠率先道:“将军,镇江城危在旦夕,您还需尽快离开。我陈忠,会与镇江城共存亡。只求将军,一定要为兄弟们报仇啊。”
说着,陈忠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尤景和、王辅、张元祉几人也都跪在了地上,拼命磕头。
他们都是毛文龙的亲兵出身,即便此刻毛文龙要抛弃他们,他们却没有半点埋怨,而是依然愿意将毛文龙的大旗举下去。
李元庆也跪在了地上,“将军,您活着,才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卑职等,愿与镇江共存亡。”
毛文龙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是毛某对不起你们。你们的家眷,我会好生安抚。”
众人又是一阵拼命磕头,像是尤景和、陈忠这样的汉子,眼泪也流出来。
毛文龙也是泪眼朦胧,但片刻,他用力抹了一把眼泪,“陈忠,元庆,今日,还需你们二人,助我最后一臂之力。”
李元庆瞬间便明白了毛文龙的意思,赶忙拼命磕头,“卑职愿为将军效死。”
陈忠也是连连磕头。
“很好。”毛文龙不再犹豫,直接摆手道:“咱们去东门。”
…………
入夜,东门城墙上,火光来回闪动。
这是守城明军为了防止后金军夜晚接近城墙,必须要保持城墙区域的光亮。
而后金军方面也是一样,为了避免明军有人逃出去报信,在每个城门,都有哨骑把守。
忽然,东门城墙中有一小段火把,悄然熄灭了。
这时,一个小筐子,载着一个人影,迅速下放到了城墙下。
人影在光亮中一闪,很快便消失在了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城头上的火把很快又重新点亮,这时,天空中竟然飘起了迷茫的小雨,在火光的映衬下,不远处的一杆大旗,‘广宁副将毛’,那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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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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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文龙走了。
张攀和陈~良策在早些时候,已经提前出了城,今夜,他们会在江畔接应毛文龙,前往龙川。
以毛文龙算命先生的本能,想必,今夜的计划,早已经是天衣无缝,自然用不着李元庆再去担心。
只是,虽然知道毛文龙这样做是对的,是正确的选择,是一个枭雄应有的姿态,但~~~,李元庆的心里,却非常不是滋味。
从广宁出发,为了整个队伍的大局,李元庆可谓是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但到了这个时候,李元庆竟然成为了‘弃子’。
他和他的兄弟们,就这样,被孤零零抛弃在镇江城……
陈忠这时也从迷茫中回过神来,“元庆,将军走了。剩下的,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淅淅沥沥的雨丝,打湿了陈忠的头发,让他原本刚毅的脸孔,线条稍稍圆润了一些。
李元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点了点头,“秋夜雨凉,大哥,咱们先回北门再说。”
陈忠点点头,两人带着各自亲兵,回到了北门防线。
士兵们都躲在干燥处避雨,此时,差不多是10点来钟,夜风夹杂着秋雨,已经很凉了,但这些士兵们都没有睡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还在讨论着白天的战事。
他们竟然击败了大名鼎鼎的建奴的攻势,建奴好像也没有这么厉害么。未来的前景,似乎也不用太悲观么。
还有,自己大人真是骁勇,竟然将一个真奴活活撕裂。
走在城墙上,看着不远处后金营地中的灯光,听着士兵们的小声议论,李元庆的心里,百般滋味翻涌。
毛文龙没有错。
他李元庆也没有错。
那么,到底是谁的错?
要让这些正值壮年的好汉子,把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丢弃在这片土地上?而他们,对未来的命运,还一无所知……
远处,后金营地方向,灯火已经熄灭了很多,一天的激战,那些后金战士们,大概已经休息了。
而己方这边,这些新兵们,还沉浸在白天的战事中,不能自拔。
李元庆的眼睛,忽然有些模糊,却只能强忍着眼泪不流出来,心里,不断的大呼,‘兄弟们啊。我没有办法啊。我还不够强大。不是我想抛弃你们,是老天爷不给我第二个选择的机会啊。兄弟们啊,你们的恩义,我会永远记在心头。总有一天,我会亲手为你们报仇……’
这时,商老六小心来到了李元庆身边,低声道:“元庆,将军已经走了,咱们也必须尽快做决断了。”
李元庆长长的吸了一口凉气,任由秋雨打湿自己身上的衣衫,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此时,绝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毛文龙在上半夜离去,此时,想必已经渡过了鸭绿江,正在赶往龙川的路上。
自己这边,必须要尽快有所行动了。
昨日的战事,后金军明显没有用尽全力,否则,以镇江城的防御体系,根本无法应对后金的全面冲锋。
这种状态,就像是猫抓老鼠,猫在吃掉老鼠之前,会最大程度的消耗老鼠的体力,待到老鼠筋疲力尽,毫无反抗之力,再去下手。
昨日一天,已经消耗了李元庆本部不少有生力量,若今日再在城头鏖战一天,恐怕,到了今夜,李元庆就算想走,那也很难走的了了。
李元庆看了商老六一眼,默默点了点头,低声道:“你和顺子先派人去准备。此时时间还早,弟兄们还都没有休息。寅时初刻再行动不迟。”
商老六点点头,迅速离去。
寅时初刻,就是凌晨3点。
此时,还没有过0点,还有3个多小时的准备时间。
李元庆也想趁着这最后的时间,好好的看一看,这一张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很快,随着打更人的呼喊,子时到来了。
李元庆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带着几个亲兵,来到了陈忠防线这边。
在这之前,李元庆便发过誓言,一定不能让历史的悲剧再重现,一定要带陈忠离开这个埋骨的伤心地。
陈忠还没有休息,毛文龙的离去,也像是抽掉了他的主心骨,这个如同钢铁般坚硬的汉子,现在,却如同一个离开了父母的孩童一般,坐卧不宁,不知在思虑什么。
看到李元庆过来,陈忠赶忙站起来,“元庆,这么晚了,怎么不去休息?明天鞑子的攻势恐怕要更猛。”
李元庆一笑,摆了摆手,示意身边亲兵离开。
陈忠的亲兵也知道李元庆和自己大人有话说,忙也跟随离开。
李元庆看着陈忠的眼睛,“陈大哥,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但时至今日,早已如骨肉弟兄。今夜,气象不错。不如,你我结为骨肉弟兄,如何?”
陈忠没想到李元庆居然提出这个想法,不由大喜,“那最好不过。在我心中,元庆你早已是我的骨肉弟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