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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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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倩默然良久,忽然温柔的说道:“桑郎,你很尊重他?”

桑充国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一直都尊重他。他是我见过的最有智慧的人,虽然有时候,我理解不了他。”

“也许吧。但是我觉得你比他要坚毅勇敢。”王倩温柔的笑了,可是声音却非常诚恳。

桑充国站起身来,缓缓踱到门口,望着蔚蓝的天空,悠悠说道:“我曾经答应过他,会永远站在他的一边。但是,我似乎没有做到。”

“我的夫君无论什么时候,都应当站在道义一边。”王倩的唇边流露出一丝执拗。“桑充国不应当向任何人效忠。”

桑充国却没有转过身来看自己的妻子,而是径自说道:“但这一次,道义就在石越一边。”

王倩撇了撇嘴,摇着头,柔声说道:“桑郎,你还不明白?石越不象你,他永远没有你的纯粹。他做任何事情,都带着功利与目的。他表面上温文尔雅,其实心机深不可测……你以为这次,他只是纯粹想慰藉死难者的英灵吗?”

“难道还有什么别的目的?”桑充国愕然回过头,惊讶的看着妻子问道。

王倩犹豫了一下,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的神情依然似水般温柔,但声音中却隐隐有刀锋般的锐利:“他不过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建立起先贤祠的地位,从而破坏儒家的独尊地位罢了!”

“这……”桑充国不自知的瞪大了眼睛,觉得这样的结论真是不可思议。

王倩再次微微一笑,细声说道:“桑郎,你且想想,石学问世以来,风行于世。那些所谓的杂学,除了不能参加科举之外,学习者已经完全可以借此谋生,并且,甚至也有做官的机会。如今朝廷再这么大张旗鼓的进行褒扬,死后甚至可以千秋万世的祭奠——这已是董仲舒以来从所未有的新局面!虽然不可能彻底撼动儒家的地位,但是儒学独尊,必然受到实质上的挑战……天下杰出之士,有多少人能不被万世之名所诱惑?”她侃侃而说,如果此刻石越能听到她的这番评论,也许都会感叹王倩才是他真正的知己。

“不管如何,这都是好事。”桑充国依然有几分不相信,但是石学地位的提高,也是他所乐于见到的。

“的确是好事。只是我觉得石越太阴沉了,连他这次亲自在《新义报》撰写署名文章,我也觉得有他的用意……”

桑充国摆了摆手,咬着嘴唇说道:“倩儿,你不必对子明太过苛责。这次我一定会站在他的一边的!”

※※※

从第二天起,《汴京新闻》出现了一个系列报道,《汴京新闻》替二十五名死者各做了一个专题,讲叙他们的生平事迹,和亲人朋友对他们的悼念。报道感人至深,以至于整个汴京都在同情这些死者。而《新义报》则无比默契的刊登着一系列的评论,慷慨激昂的呼吁朝廷的“有关官员”不要让死者不能瞑目,令生者常怀耿耿。

在两大舆论力量的引导下,汴京士林普遍相信,石越的要求,完全是出于一种对死者的尊重。却也有不少人知道自己配享孔庙终身无望,却幻想能进入先贤祠享受千年之令名,因此在心里极为支持石越的主张。甚至连《谏闻报》也一反常态,高举支持的大旗,站在了石越一边——以至于很多人都怀疑唐坰完全是因为盼望自己死入祠先贤祠,才有这样异乎寻常的举动。

这是历史上头一次,尚书省操纵舆论,来对门下后省的官员施加压力。

第五章

(牢记九一八·;中秋快乐)

崇政殿中气氛有点紧张。赵顼亲自在这里召见吕惠卿、石越,还有门下后省的两个官员:杨绘与吕希哲。

“陛下,臣以为古往今来,从未有这样的事情——微臣身为都给事中,是慎政官员,需要公允的判断每件政事是否恰当,但是石参政居然试图用这样的手腕来影响臣的判断,实在让臣大失所望……”杨绘一脸的愤然。

石越不动声色的望了杨绘一眼,上前一步,欠身说道:“陛下明察,臣只不过在《新义报》报表了一篇文章,寻求士林的理解,实在不明白杨大人的‘手腕’是什么意思。”

“《汴京新闻》与《新义报》的一唱一和,现在臣的家门槛,几乎被来劝说的士大夫踏平,每日都有十数个人来劝臣,臣迫于无奈,已经不敢见客。”杨绘想起这几天的情况,心里就非常的气愤。上门游说的,写信劝说的,从亲朋好友到故交旧识,甚至还有素不相识的人,络绎不绝,给他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

吕希哲是本朝名相吕公著之子,不过二十来岁,颇有贤名,这才被皇帝擢为礼科给事中,这时也是苦笑不已。他与白水潭学院本来关系甚密,此时受到的压力,更在杨绘之上。甚至有白水潭的朋友过来,对他冷嘲热讽甚至声色俱厉的指责。

杨、吕二人万万料不到会有这么强大的压力,吕希哲已经动摇,但是杨绘却拒绝退步,反而要求面圣,当面弹劾石越。这才有了这次崇政殿的召见。

石越无比愕然的望着杨绘,半晌,方转向赵顼,激动的说道:“陛下,《新义报》是吕相公当管,臣在政事堂忝居末席,何曾能施加影响?《汴京新闻》臣更没有本事去影响,此是陛下所深知者。杨大人不晓其中原委,怎生便如此妄下结论?”

赵顼的目光转向吕惠卿,问道:“吕卿,朕记得《新义报》上个月刚刚提拔陆佃为主编。”

“回陛下,正是如此。陆佃是熙宁三年龙飞榜第五名,也是省试第一名。本来也在编撰《三经新义》,但是《三经新义》编撰事实上已经停止,臣便荐他为《新义报》主编。”吕惠卿低着头回答道,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陛下,陆佃是王介甫相公的学生,与臣无半点交情。臣岂能影响到陆佃?”石越慨声说道。说罢转过脸怒视杨绘,道:“杨大人,你以为我石越是个弄权的小人吗?”

“这……”杨绘竟是被弄糊涂了,但是他始终不相信《汴京新闻》与石越无关,事实上没有几个人相信。

石越逼视杨绘,得势不饶人,厉声说道:“杨大人,在下以为,做给事中,需要的是一颗公心!舆论清议怎么样,并不重要。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便可。譬如此次设置先贤祠,天下皆谓可,杨大人若持公心,便不当坚持一已之偏见,否则给事中之职,徒然变成慎政官员与尚书省意气之争的工具,那不免大违本意。若是杨大人坚执以为不可,则可以再度封驳,三封之后,自有规矩,是非曲直,天下咸知。又何必以清议为嫌?”

杨绘默默不言,脸立时红了。

“给事中之大忌,在于沽名钓誉。诸科给事中,官卑位重,本来就是希望给事中们不要在乎自己的官职,敢于用自己的官职来博得名誉。但是过犹不及,如果故意从反对政事堂的举措中来获取‘不阿’、‘刚直’之名,却也是以私心坏国事。杨大人如此介意清议,难道是因为反对此议,除了最终不免要丢官弃职,还会得不到士林的同情,所以心怀耿耿?”石越缓缓而言,却句句诛心。

杨绘涨红了脸,便要辩驳,却忽然发现自己辩无可辩,怎么说都是越描越黑。当下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吕希哲却是初生牛犊,上前亢声说道:“陛下,臣反对建立先贤祠,却不是为了什么沽名钓誉。臣以为,入祠先贤祠礼制过隆,近于僭越。历史上,唐太宗贞观二十一年,首次将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穀梁赤、伏胜、高堂生、戴圣、毛苌、孔安国、刘向、郑众、杜子春、马融、卢植、郑玄、服虔、何休、王肃、王弼、杜预、范宁、贾逵等二十二位为《春秋》、《诗》、《书》、《礼》、《易》等作过出色的注释的学者,作为传播儒学的功臣配享太学孔庙,以表彰其传注之功,是为‘先儒’。所谓‘先贤’,则专指孔门弟子和子产、遽伯玉等人。似兵器研究院诸人,虽然为国尽忠,其情可悯,但是道德学问,岂能比之先贤?何况数十人一朝入祀,更是唐太宗以来前所未有之事。国之大典,不可轻下于人。”

“嗯……”赵顼思忖一会,问道:“先贤祠不附于孔庙,仪制贬损一等,卿以为如何?”

“犹是大典。”

“各州县皆立孔庙祭祀,先贤祠只立于京师,孔庙四时祭奠,先贤祠只春秋两季祭奠,如此则所费有限,卿以为如何?”

吕希哲眼见皇帝步步退让,但是言语中偏袒石越之意甚明,心中不禁灰心。欲待坚执不可,心中一转念想起众多的亲友劝说,士林议论,不觉意兴阑珊。口气一软,偷偷望了杨绘一眼,说道:“若如此,甚善。”

赵顼又顾视吕惠卿、石越、杨绘,笑道:“众卿以为如何?”

“陛下英明。”三人一起欠身回道,只是神情心思,却各不相同。

赵顼嘴唇微动,正要说话,忽然一个内侍急匆匆走进大殿,尖声禀道:“陛下,礼部尚书王珪求见。”

赵顼一怔,却不知道王珪有什么事情,连忙说道:“宣。”

“遵旨。”内侍一面高声应道,一面爬起来退出大殿,亮起嗓子唤道:“宣礼部尚书王珪觐见。”

吕惠卿与石越顾视一眼,肃容站立,远远望着略显臃胖的王珪走进殿,近得前来,跪下叩首道:“臣王珪拜见吾皇万岁。”

“爱卿平身。”

“谢主隆恩。”王珪站了起来,脸色中似有几分迷惘,又有几分兴奋的说道:“陛下,辽国遣使报哀,说辽主耶律洪基宾天,太子耶律浚在中京即位。”

“啊?!”便是吕惠卿,也不由大吃一惊。赵顼与石越四目相交,心中暗道:“终于来了。”

“可有辽主的国书?”石越上前一步,急急问道。

王珪点点头,道:“有。”

“上面用玺……”

“此正是所怪者,玉玺似是伪造,但是使者却是北朝名臣耶律寅吉。”王珪心中显然也大惑不解。

赵顼激动得站起身来,倾着身子,说道:“快去调阅以往档案,核实一下玉玺是不是伪造的。”

“遵旨。”

“王卿,礼部派遣谁作陪?”

“臣选定主客司郎中富绍庭相陪。”

“富绍庭?可是富弼之子?此人城府谋略如何?”赵顼皱眉问道。

“富绍庭老成稳重,但是不及乃父多矣。”

石越自是知道赵顼心中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富绍庭本是他大力推荐,自是不便亲口否决,连忙笑道:“陛下,耶律寅吉是北朝名臣,轻易也套不出什么话,让富绍庭陪同似无不妥。能不能套出情报,或者另遣大臣试探,或者就看职方馆司马梦求的本事了。”

“也罢。”赵顼点点头。

吕惠卿心思何等伶俐,一听赵顼与石越之话,便知道二人早就知道了耶律洪基驾崩之事,内中自然会有许多的隐情。但他竟是耻于相问,只是心中计较。

耶律洪基突然驾崩,太子耶律浚即位,南京道、西京道戒严……种种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因为不是本国事务,除了《新义报》较为谨慎外,《汴京新闻》、《西京评论》、《谏闻报》都饶有兴趣的讨论着北面强敌的种种变故。各种猜测满天飞舞。

司马梦求看着手中的报纸,哭笑不得。虽然朝廷装模作样的罢朝一日,表示深痛哀悼,但是民间对于辽国皇帝,却没有任何敬意可言。

七月廿日,《谏闻报》首先怀疑耶律洪基是死于纵欲过度。第二日,《汴京新闻》对此冷嘲热讽,认为耶律洪基死去数日之前,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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