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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村关系重大……”
“一个指挥的编制,竟仅有十余人在役!”赵顼咬着牙,顾视殿中众臣,厉声喝道:“曹村不决堤,是无天理“臣万死!”所有的大臣都一齐跪了下去。
“明日众卿将救灾善后的折子递上来,后日廷议!”赵顼怒气冲冲地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在转过身的一瞬间,他心中涌起一种无力的感觉,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无论他怎么样努力,但若指望着这一班大臣,就永远也不可能达成他的目标。
“退朝——”赵顼身后隐约传来唱礼的声音,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转身回去,命令内侍不喊“退朝”,让那些大臣们一直跪在那里……
但这毕竟只能是他心中永远不能宣诸于众的任性。;f6d从崇政殿退出来的大臣们,脸上都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文彦博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一瘸一拐地向枢府走去。他急着回枢密院调阅章惇所说的档案。一个指挥的建制,竟然只有十余人在役河兵存在,这只怕不仅仅是河政的!
文彦博刚刚在枢密院坐好,正要吩咐文吏,便见有人过来禀道:“陕西安抚使司押解一名犯官,一定要面见相公……”
“一名犯官?不见。”文彦博不耐烦的拒绝道,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处理所有的琐事。
“且慢……”突然,文彦博突然想起什么,召回来人,问道:“你说是陕西安抚使司?”
“是。负责押解的有陕西路安抚使司的护卫,还有卫尉寺的军法官,道是见过相公后,还要提解至卫尉寺“嗯?”文彦博奇怪的望了门外一眼,心知这般不合常理之事,其中必有蹊跷,当下说道:“便见他们一下“是。”
当天下午。
卫尉寺。
“什么?!”卫尉寺卿章惇听到向安北身死、段子介被送至枢密院的消息,腾地一声就站了起来,他的心里不禁感到一股巨大的寒意,早朝之时在崇政殿的无畏与风光此时早已丢到九霄云外。
武释之垂首不语,静待章惇的训斥。不料等了许久,却没有听到一丝声音,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窥望,却见章惇怔怔地站在那里,脸上竟是一片死灰。
晚上。
尚书左仆射吕府。
灯光下,吕惠卿拆开一封书信,细细读着。很快,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邺国公、柔嘉县主、清河郡主、狄咏、石越……”卫尉寺发生了什么事情,吕惠卿自然也很感兴趣,不过今天章惇在朝堂上不惜得罪宰相与枢使为石越辩护,石越却在陕西与章惇作对,这件事情,一定很有趣便是了……吕惠卿不觉轻声笑了起来,“宫闱之事,皇上也罢,太后也罢,自然都想隐瞒。不过此时皇上正在气头上,若是有个御史上书,搞得天下皆知……”
大宋朝的尚书左仆射,开始在心中拨弄起如意算盘来。
工部尚书苏府。
“想不到今日竟然是章惇出来仗义执言……”韩维对此很有几分感叹。
苏辙却摇了摇头,道:“他其实也是有自己的算盘罢了。我辈不可沦入党争之中,计较这些个人的得失利害。当务之急,还是如何救灾善后。”
“公有何良策?”
“某已估算过,要使曹村决口重新堵上,需要三至四个月的时间,征集十万兵匠、三万役夫,材料约在一千万石至一千五百万石之间,米约要二十万石,钱约要十万贯。”苏辙的心情非常的抑郁,尤其说到这些庞大的数字,声音都几乎轻得听不清了。
“所费如此之巨?”韩维不禁目瞪口呆。
“不错。这仅仅是曹村一处。”苏辙沉声说道:“还有数以百万计的灾民要赈济,许多百姓的收成也毁于一旦,朝廷理所应当减免赋税,还要帮助百姓重建庐舍。全部的损失,也许最终会达到数千万贯……”
“那既便是印刷交钞也解决不了啊……”韩维瞠目说道。
苏辙凝视韩维,诧道:“难道公想加印加钞?”
“若不如此,朝廷哪来那么多钱?”韩维苦笑道。
“只怕是饮鸩止渴。”
“便是毒酒,亦只得喝了。早则今岁秋冬,迟则明春,西夏必定入寇,不早为之备,到时后悔无及。”
“这……”苏辙沉吟起来。
“所幸国家财赋粮米所产之地,未曾受灾。根本未动,还伤不了元气。”时至此刻,韩维也只能自我安慰似的说道。
“提前吧……”苏辙突然抬起头来说道。
“什么?
“提前移民湖广。反正救灾也要花钱,设法将一部分灾民转入湖广地区安置。
给他们锄头与犁,再招募一部分厢军,保护他们去湖广四路开山围湖垦田。”苏辙的眼中,闪动着一种叫勇气的东西。
“灾民需要的是安抚……况且朝廷准备不足。”韩维却无法想象如此大规模的工程这样仓促的开展。
“已经有前期的准备,也有一定有经验。”苏辙沉声说道:“明春可以从淮浙运种粮,还可以从占城、交趾购买种子,种子可以解决。农具由朝廷提供,垦田十年内不要纳税,所垦之田归本人所有,朝廷只要提供路费与过冬的衣服粮食……”
“这……”韩维被说得也有几分心动了。
“这亦是个机会,否则朝廷多因循守旧之人,移民之事,百年难成。某听说已经有南方的商人至灾民中招募人手,远赴南洋诸岛开垦,盖因当地土人殆于劳作,虽重金不能招致,故有人便从灾民中招人前往,而亦有不少灾民迫于生计愿往。湖广四路,再偏僻亦是中华之内,为生计故重洋之外尚有人愿往,何况是湖广?朝廷亦不需勉强,只说明凡愿往湖广垦荒者,便发放粮食冬衣,否则只供给一半衣食,百姓必然乐从。”
“罢、罢!”韩维一拍桌案,朗声道:“某愿与公一同上书陛下。”
次日。
慈寿殿的气氛十分的紧张,所有的内侍宫女都小心翼翼,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两宫太后与皇帝、皇后谈论的事情,按理说内侍宫女是应当回避的,但是现在明显是没有回避的必要了。
刚刚从旱灾中恢复元气的大宋朝,马上又遭遇到特大水灾。而这个水灾之所以发生,却是因为——这实在不能不让赵顼心头冒火,若非顾及到历史上的令名以及知道朝中大臣必然反对,赵顼真想大开杀戒,将曹村的大小官员全部赐死,发泄心中的怒气,而不是“仅仅”抄家、流放至凌牙门充军。
因此在这个当儿,宫中所有的内侍与宫女,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触怒了皇帝,遭受池鱼之灾。毕竟本朝有不杀士大夫的习惯,但却没有不杀内侍与宫女的习惯,而不论是鞭挞还是杖击都不是容易忍受的。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真的敢来添乱!
枢密使文彦博禀报,陕西路监察虞侯向安北、副使段子介调查高遵裕十大罪状,上报卫尉寺;卫尉寺卿章惇隐匿不报,反污向安北、段子介通敌,左迁凌牙门、归义城,向安北与段子介欲上京面圣,结果向安北被王则射杀!
致果校尉并非小官,竟然被无辜射杀,这件事本身就是了不起的大事了。何况向安北还是忠臣之后!更何况,这件事情的本身看来,极其恶劣!
从文彦博所说的复杂案情来看,赵顼已经知道此事必然要成为轰动天下的大案。
然而事情还不止于此,与此同时,陕西路监察御史景安世也上表弹劾邺国公赵宗汉闺门不肃、郡马狄咏无大体、石越行止失大臣体!
——柔嘉县主赵云鸾居然出现在京兆府!
这叫宗室脸面何存?
赵顼还只以为柔嘉是和清河玩惯了,所以大胆妄为,因此他心里怪罪的还只是狄咏全不知礼节为何物,所以还在奇怪为何说石越“行止失大臣体”;但是两宫太后与皇后,却是隐隐已知道柔嘉为何会去京兆府了。但这种事情,无论如何,是不能公开说出来的。
这一连串的事叠加起来,赵顼几乎气恼得完全说不出话来,皇后却顾及到高遵裕是高太后的从叔,默默的不敢言语。曹太后与高太后则脸色铁青,却是不知道该做何说。慈寿殿中的气氛真似凝滞了一般。
“官家!”高太后终于出言打破沉寂,“官家可知道为何要把皇帝称为‘官家’么?”
“请母后赐教。”赵顼不觉愕然,不知道为何高太后会问这不相干的事情。
不过他的确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被称为“官家”,只是因循习惯,人家这么叫,他便这样听,所以亦不禁有几分好奇。
高太后淡淡说道:“所谓‘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因为皇帝要至公无私,所以才称为‘官家’!一个贤明的皇帝,没有自己的私爱,私财,皇帝是代表上天来治理天下,天下的子民对于皇帝来说,都应当一视同仁!”
“儿臣谨受教。”赵顼肃然拱手答道。
“既然皇帝是‘官家’,那么,高遵裕是官家舅舅这件事情,可以不提。他若犯法,自有国法绳之。我高家世代忠良,祖宗有灵,亦不容子孙沾污家门。”
高太后从容说道。
曹太后赞赏的点了点头,也说道:“古来若有外戚为祸,全是宫中纵容,官家当戒之。”
向皇后看了曹太后、高太后一眼,却低声说道:“臣妾本不当多嘴,但是高遵裕甫立大功,便非外戚,按理亦当优容之。若观其罪状,太祖时开国功臣,大多有过之而无不及,太祖亦不曾加罪。且向安北之死,只恐是章惇自为亦不可知,高遵裕却未必知情……”
“章惇与高遵裕有何交情,要这么维护他?竟不惜杀死朝廷之致果校尉1
高太后严厉地看了向皇后一眼,厉声喝问“外臣不知太后公正,不愿得罪,亦是有的。”赵顼连忙说道。他心中虽然怪高遵裕不争气,但是这毕竟不是什么谋反的大罪,高遵裕在西北地区的存在,是有特殊意义的。不过,眼下事情闹得这样大,赵顼不能不感到头痛。
“这是外事,由官家处置便是。”曹太后摆摆手,制止了还想说话的高太后,她也知道高遵裕在西北领兵的意思,“只是十九娘的事情“她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赵顼此时便将怒气发泄到了柔嘉头上,一边恨恨的道,“狄咏与十一娘也太不知道轻重。”他想起了狄咏的抗令,心中怒气愈发的难以抑制,“此事关系到皇家的颜面,不能不严惩,否则必被天下人议论。”
“官家的意思是?”向皇后低声问道。
“赵宗汉教女无术,削公爵,徒往西京,交宗正寺议罪;削清河郡主封号,黜为县主,狄咏削勋号,官秩贬三级!令石越上表自辩,再定其罪。至于柔嘉……”赵顼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方咬咬牙说道:“贬为庶民,给她择个人家嫁掉。”
“官家!”向皇后不料赵顼处置如此之重,忙求情道:“以十九娘的性格,若是逼她嫁人,只怕她不会活下来……”
“不如此,不足以封天下人之口!”赵顼狠狠心,转过身去,道:“现国家多事之秋,朕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付这些事情,须得快刀斩乱麻。”
“但请官家念在手足之情。”向皇后是深知柔嘉性情的,更知赵顼其实一贯疼爱这个妹子,而且从小看着她长大,手足之情极为深厚,因此深怕皇帝此时在大怒之下竟铸成大恨,日后追悔莫及,因此扑通一声,竟是跪了下来,求道:“贬为庶人,已足以警戒了。此时嫁人,官宦之家,谁愿意娶一个得罪皇帝、削去封号的女子?若所嫁非偶,日后不幸,官家他日悔之何及?况且以十九娘的性格,必是宁死不从的。官家要逼死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