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兕幼年时,便战死在定川。由寡母养成的姚兕是军中有名的孝子,同时亦是对西夏人有着刻骨仇恨的将领。他念念不忘的,便是灭亡西夏,替父报仇,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父仇未报,姚兕在自己出没的地方的一切器物上,都刻上了“仇雠未报”四个字。石越早就听说,每次与西夏人交战,姚兕也都是奋不顾身,勇悍异常,然而自从他调至延州后,与西夏人的冲突机会减少,姚兕一直是郁结于胸,结果导致疯狂地训练部队,许多士兵最害怕的事情,便是调到振武军第三军。
石越的目光落到姚兕身上,身着重甲的姚兕身材略显矮小,但是却十分的壮实,浑身肤色黝黑,一双眸子中,掩饰不住一种危险的兴奋之情看到石越注意自己,姚兕连忙微微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兴奋,但是他骨子中的桀骜,却让这种掩饰更加的欲盖弥彰。
石越不易觉察地笑了一下,目光移到另外三人身上。
延州知州刘航、云翼军都指挥使种古、庆州知州种谔,以及振武副尉刘舜卿,一个与姚兕经历相似的西军名将,与姚兕不同的是,刘舜卿是父兄都战死在好水川之役,而刘舜卿本人,比姚兕也多了一点儒将的气质。刘舜卿现在的身份,是振武军第三军的副都指挥使。
“职方馆带来的情报,诸位将军都已经听到。”石越含笑看了一眼坐在营中司马梦求,后者连忙谦恭的欠了欠身,石越的目光却早已移到了营中一个巨大的沙盘之上。“本帅想听听诸位将军有何看法“石帅!”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营中响起,众人的耳膜都感觉到一震,不由一齐将目光聚集到了说话的姚兕身上。“末将以为,既然知道西贼想进攻绥德城,我们便可以在绥德城集结重军,严阵以待,给李秉常一点苦头吃。”姚兕说话之时,眼中凶光毕露,倒似是将石越当成了秉常,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饶是石越识人无数,也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连忙不动声色的将目光移到种古身上。
种古并无姚兕的好战,得知自己的防区将要成为西夏人进攻的主方向,对于这个关中大汉来说,并非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他见石越的注视自己,连忙欠身说道:“敢问石帅,职方馆的情报是从何得来?是否准确?”目光却是瞄向司马梦求。
司马梦求正欲回答,却听石越早已先说道:“超过六成的可能是可靠的。”
“将领之最亲最重者,莫过于间。”种古朗声说道:“石帅却言只有六成可靠,莫非是反间?”
“若是情报失误,职方馆愿负全责。”司马梦求没有想过要逃脱责任。
“这个责任,职方馆负不起的。”种谔毫不客气的说道。
石越的脸沉了下来,寒着脸说道:“三衙与职方馆各有职责,将军不必逾越。”
“是。”种谔不甘心的欠欠身“依末将之见,此次西贼于天都山点兵,较之寻常颇有不同。银夏宥诸州人马,皆未有调动的迹象,若是大举入侵,不至于如此。西贼向来喜欢集结重兵攻击一点,以求一战成功;一战不能得手,立即退兵。此次既然是夏主亲征,却有大军迟迟不动。这些迹象来看,末将以为职方馆的情报,是可信的。西贼之意,便是分三路入寇,其余两路,多半只是虚张声势,牵制我军。其攻击之重点,却是绥州!”说话的人是刘舜卿“仅仅这一点,并不足证明西贼的主攻方向是绥州。”种谔不屑地瞥了刘舜卿一眼,态度傲人。他是多年的老将,不怎么看得起刘舜卿这样的年轻将领。虽然刘舜卿的履历相当傲人,他是烈士之后,以战功累迁,入讲武学堂优等,是大宋军中少见的能够自己写奏折的将领。不过种谔最看不惯的,却正是可以自己写奏折的武将。
“还有一点亦可以证明之。”刘舜卿不卑不亢的回道,“在银夏的探子,从十天前便断绝了联系。目前为止,无人知道银夏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末将几乎可以肯定,银夏二州,西贼正在聚集重兵。一面是大张旗鼓,一面却是故意偃旗息鼓,西贼之意可明。”
“岂不闻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种谔反驳道。
“末将也相信刘将军的判断。”种古打断了种谔的话,他看都没有看自己的弟弟一眼,只是向石越微微欠身,朗声道:“末将派出的探子,亦全部失去了音讯。”
“嗯。”石越点了点头,他心中忽然有点兴奋,如此亲自主持如此重要的军事会议,对他来说,本是难以想象的事情。看见几个名震西陲的大将对自己恭恭敬敬,自己的一句话,可以调动上万的兵马,关系到数以万计的百姓的存亡,石越在这一瞬间,感觉的竟然不是责任,而是一种满足感。
不错,正是满足感!
石越猛地一惊,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心态极其危险,连忙收敛了心神,沉声问道:“那么诸位将军以为当如何应敌?”
种古站起身来,他魁梧的身躯让众人竟感觉到一种威压,姚兕下意识地向后让了让,暗暗握紧了拳头,却见种古的手指向沙盘,朗声说道:“末将以为,既然西贼想攻击绥德城,我们便可以遂其心愿,在绥德城以坚城待之。同时将龙卫军与一部分振武军密调至吐延水……”
“什么?!”种谔吃惊地看了种古一眼,这时节也顾不得种古是他大哥,高声反对道:“我身为庆州知州,守土有责。未有枢府调令,怎敢在这个时节率大军离境?!”
“各军互相策应,理所当然。何必要枢密调令,种将军是来救援,并非来驻扎。”种古冷冷的顶了回去。
“我环庆离绥德城也太远了一些。而且如若龙卫军离境,环庆无异是空城。”种谔心中并不服气,种古虽然是他大哥,但是他却有他的私心。“当西夏人集结大军攻击绥德城的时候,我若率军主动出击,抄掠其韦州又如何?”只不过这种如意算盘,却是不可能公开说出来的。
“不是还有何畏之的环州义勇与数千厢军么?”
“他们能顶何用“末将倒有一计。”刘舜卿站起身来,没看种谔,只是欠身向石越说道:“既然要集中兵力对付西贼,而西贼又想明攻平夏城牵制我军,那么末将以为,可以将计就计,派遣数千人马,盛备旌旗,不行地穿行去延州、长安至平夏城之间。去平夏城时,则大张旗鼓;回来时则偃旗息鼓。如此造成一种大举向平夏城增兵的假象。环庆位于延州至平夏城之间,既然有大军穿行,那么西贼必不敢轻举妄动。同时石帅可请定西侯高遵裕暂时节制渭州军事,调动大军,不张旗鼓,作出向环庆集结的假象,实则是居中策应。如此一来,西贼必然疑惑。与此同时,保安军、延州、绥德城尽皆坚壁清野,摆出闭城死守之势。只要西贼以为我大军尽皆集结在平夏城,则自会坚定信心,举大军来夺我绥州。”
“此为妙计。”种古听完,不由开口赞道。
刘舜卿却凝视石越,迟疑道:“不过……”
“刘将军请说……”
“恕末将大胆,为坚西贼之心,最好是……”刘舜卿的建议,让众人目瞪口呆。
西夏。
银州。
_夏主秉常的舆驾之旁,国相梁乙埋与嵬名荣、李清、文焕等一干将领紧紧跟随着,在他们的周围,还有十六万步骑“宋人有没有发现我军的行踪?”秉常远眺东南,意气风发。在他看来,有这十六万步骑,足以将绥州踏平梁乙埋洋洋得意地笑道:“此次兵分三路,梁乙逋在天都山点兵,纠集六万之众,佯攻平夏城;仁多与慕泽统四万人马,威慑环庆,伺机而动。石越果然上当,以为我大夏是想夺回平夏城,并报讲宗岭之仇。据探子回报,宋军已经将主动全部向平夏城集结,连石越都亲自到了庆州督战。”
“石越去了庆州?”秉常有点失望的问道。
“不错。说起来东朝的文官中,石越是有胆色的。探子在庆州看到他的行辕与亲兵卫队,而且有人清清楚楚在环州看到狄咏。”梁乙埋摇着头,志得意满的说道:“如今我大军围攻绥州,宋军既便想回军来救,亦是鞭长莫及。”他丝毫没有注意身后的文焕眼中,流露出奇怪的神色。
“既然如此,那便兵发绥州!”
梁乙埋正要答应,却听有人高声说道:“且慢!”
梁乙埋循声望去,说话的人却是嵬名荣。
“陛下。”嵬名荣策马至秉常面前,朗声道:“臣以为石越、刘航虽是文臣,然种古、姚兕却非无能之辈。若是其在环庆、平夏城的布置不过是疑兵之计,而在缓德城以坚城伏兵待之,陛下此去,只恐凶多吉少……”
“嵬名荣,你怎敢胡言乱语,乱我军心!”梁乙埋不待嵬名荣说完,早已大声喝斥。
嵬名荣转身面对梁乙埋,厉声喝道:“本朝成制,凡出大军,必先占卜。此次卜卦,卦象不明,岂可不小心谨慎?!”
梁乙埋大怒,正要发作,却听秉常说道:“国相且听老将军说完。”梁乙埋只得恨恨咽下这口气,听嵬名荣道:“请陛下让臣领一万骑兵,去米脂砦为前锋,探知宋军虚实。”
“陛下,这是老成之言。”李清亦在旁说道。不知为何,他总是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是却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也罢,老将军便领一万骑兵,去米脂砦,试探缓德城的宋军。”
绥德城。
这座城池是西北地区少见的城池,因为它新修葺的部分,采用了水泥,因而显得更加坚固。
云翼军的大鹏展翅军旗与“种”字帅旗夹杂在一起,插满了缓德城的城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守城的部队是云翼军内穿铁甲、外着红袍的种古紧抿着嘴唇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正在渡河而来的西夏军,眼中不易觉察地流露出一丝冷笑。
“将军,难道情报有误?”说话的是种古的副都指挥使,他看到渡河而来的西夏军竟然全部是些老弱残兵,吃惊得眼珠都瞪出来了。
“若真是佯攻,西贼便不会派这些人来送死。”种古冷冷的丢下一句,“叫吴安国来。”
“是。”
不多时,已经被降为从九品上的陪戎校尉吴安国大步来到种古跟前,他向种古行了个军礼,高声参见:“参见将军。”
“看看城外。”种古没有用正眼看吴安国一眼,眼睛一直盯着城外。
在苦役营受过教训的吴安国已经老实许多,但是骨子里的傲气却丝毫没有收敛。他瞥了西夏军一眼,冷冷说道:“不过送死之徒耳。”
“给你个机会。”种古淡淡说道,“去第一营做掣旗,将他们赶下河去。”
“是。”吴安国的声音,没有夹带任何感情。
嵬名荣一面在心里在咒骂梁乙埋,一面苦笑着看着手中的“先锋”部队。梁乙埋毫不客气地将一万老弱残兵拨给了嵬名荣。凭这支部队来和“小隐君”交手?嵬名荣可真是不抱任何指望。但是自己请缨的事情,不做是不行的。
西夏军渡河刚刚渡到一半,已经是人仰马翻,乱成一团,嵬名荣正暗暗叫苦,便听到三声炮响,绥德城城门大开,宋军数千骑兵从城中涌了出来,为首一人高举着大鹏展翅军旗,向着已渡河的部队冲杀过来。
“呜呜——”嵬名荣立即下令吹号,但是渡河的部队却根本没有理会统帅的指挥,而是各自上马,搭弓射箭,各自为战的抵抗起来。
西夏军的弓箭虽然娴熟,但是老弱残兵们的臂力却稍嫌不够,弓箭飞向宋军的骑兵,却不能穿透厚实的铠甲,无力的跌落地下。更多的则是太早开弓,以至于弓箭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