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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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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顼的心意如此摇摆不定,做臣子借机互相攻讦,那就在所难免了。更何况,朝廷的大臣,本来就因为政见不同而面和心不和。

然而看到邓绾步步紧逼,王安石意欲插手白水潭之后,石越已经没有丝毫退路了。本来他还是希望在这件事上能够不了了之,和王安石有一个妥协。但是白水潭学院是石越心血所系,可以说是他辛苦经营,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这般成绩的老巢,是他心中影响历史转轮的能量之源。王安石想借机加深对白水潭的影响力,那是把石越逼上了绝路。

李丁文虽然不知道石越心中所想,但是他的看法与石越也是一样的。白水潭学院是石越名望所系,将来从这个学校走出来的,毫无疑问都是石越系的精英,从长远的眼光来看,石越的政治根基,必然以白水潭为主。如今王安石想要插手白水潭,无论是对石越的现在还是未来,都构成了严重的威胁。

在王安石现在把石越对皇帝的影响力减到一个相当的微弱的境况下,石府纸窗红烛之下,一个阴谋开始发酵。

开封府的酒楼里,有人在窃窃私语:“你知道吗?皇上本来有意释放孙觉的,结果被邓绾进谗言而阻止了。”

“早听说了,韩大人和石大人,听说都官位不保呢……”

“你们都不知道吧?王相公要整顿白水潭学院了。凡是和新法不合的,全部要赶出白水潭学院。”

“是啊,白水潭十三子可能被通缉呢。”

“你们知道什么呀?其实这件事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石大人献青苗法改良,断了一些人的财路,他们在王相公面前构陷,所以石大人和白水潭才倒霉的。”

“谁说不是呢,这次写的文章,就有说免役法不好的。”

“哎,桑公子挺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关着,出不来了。”

“是啊,段子介还要被革了功名呢。”

“石大人连胄案虞部的差使都不管了,称病在家,看样子真是出事了。”

“这还假得了吗?先是国子监,再是白水潭。听说丞相府已经在商议,派开封府的逻卒上街,敢说新法坏话的,立即抓进大牢。”

各种各样的耳语,风一样的传遍了开封府的大街小巷。关于孙觉和程颐会充军刺配的小道消息,关于石越韩维会被罢免的谣言,关于王安石要把白水潭非议新法的学生全部赶走的传闻,被人们说得有鼻子有眼。

而事情的发展似乎也在渐渐证实这些传闻非虚。先是王安国再次上书,问皇帝为何不遵守诺言,本来说释放孙觉的,结果又没有放了,而案子拖延不决,现在人心浮动。然后又从胄案虞部得到证实,石越的确是称病了,而且已经向皇帝请求致仕。接来韩维再次请郡的消息也传来了。所有的人都能感觉到一场政治风暴正在袭来。

事情在熙宁四年十二月初十爆发,起因是久拖不决的情况下,王安石坚持让邓绾主审此案。结果邓绾第一次开堂,就对桑充国用了刑,桑充国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消息被狱卒传了出来,桑夫人当场昏倒,而在白水潭与国子监,却无疑是点燃了火药桶。

原本情绪就很激动的学生们顿时失控,而程颢因为弟弟系狱,数次上表营救,都没有结果,当天去了石越府商议对策,没有人管制的学生在张淳、袁景文等人的率领下,整个学院有三分之二以后,差不多四千多人,一起写了状词,前往登闻鼓院击鼓上告,而国子监受了一肚子鸟气的学生也有三四百人过来声援。

登闻鼓院判官见了这个声势,哪里敢出来接状纸。邓绾还是他顶头上司呢。学生们眼见不行,一气之下有人使把登闻鼓院的鼓给砸了。然后前往御史台,要求御史台管这个事。御史台正好御史中丞出缺,没有人主事,而大部分御史都和王安石不太合的,更加懒得出来管,有人叫了个小吏出来,告诉学生们:“这件事你们应当去找王丞相,或者去开封府。”

学生们又一起到了开封府,韩维已不管事,邓绾早已回去。开封府推官下令紧闭大门,也不想出来惹事。此时学生们已是围着开封城绕了一圈,跑了无数个地方,都是互相推诿,连个主事的官员都没有见着,心里哪个气愤呀。有人便提议去王安石府,国子监的人对于各位宰相执日的情况了如指掌,便马上有人反对:“王安石现在在中书省执印,去他府上没有用。”

一个叫李旭的国子监学生站了出来,厉声喝道:“诸位,我们一不作,二不休,不如叩阙上书。诸位以为如何?”

张淳、袁景文早有此意,就是不知道国子监的学生之意,这时候见他们主动倡议,哪有不同意的?便是学生中有几个老成持重之辈,在这种情况之下,也不能反对了。于是众人推举出几个文采较好的,和张淳、袁景文、李旭一起,共是十七人,做为领袖,起草奏章。

这些人就在开封府前找店子买了文房四宝,写了洋洋洒洒万言之书,请求皇帝释放桑充国等四人,赦免白水潭十三子,罢邓绾,废免役、保甲二法等等。文章写好后,当众宣读通过,众人便浩浩荡荡向皇城进发,几千人跪在宣德门外的御街之上,黑鸦鸦的一片,差不多跪了几百米。然后由张淳等人带头,三呼万岁之后,放声痛哭,一时间哭声震天,连内宫都听得到。

这是北宋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大事,众官员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应付,禁卫军虎视眈眈,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些学生在汴京城里到处游行告状之时,王安石便已得到消息,正想叫人去趋散,不料他们竟然跑到皇城来闹了。

赵顼听到外面哭声震天,早就叫中官去打听,又命人火速宣王安石等大臣见驾。结果中官和王安石几乎同时到达,王安石站在那里听李向安跪奏:“是白水潭与国子监学生叩阙上书,讼桑充国之狱,约莫有五六千人之众。”反正是估计,他也不怕多说几千人。

赵顼听了又是恼怒又是心烦,因说道:“这些学生这样胡来,成什么体统?”

王安石亦皱眉道:“臣当出去将他们劝散。”

冯京也说道:“臣当与王丞相同往。”

枢密使文彦博也请求一起去。

赵顼脸色才好看一点,说道:“既如此,劳烦诸卿。”

三人在侍卫的保护下到了宣德门外,王安石见竟然有这许多人,也感到有点意外,因问道:“你们来这里叩阙,所为何事?”

这些学生看见王安石,可以说气不打一处来,张淳傲然说道:“学生为白水潭冤狱而来,为王丞相欲清洗白水潭而来,为免役、保甲二法害民而来!”

冯京见他说话无礼,虽与王安石不合,亦忍不住喝道:“放肆,你竟敢如此无礼。”

张淳冷笑道:“当此礼崩乐坏之世,学生已不知礼为何物。似邓绾这种无耻小人亦可以为知谏院,似桑充国公子、孙觉大人、程颐先生这样的正人君子却要受牢狱之灾,被无妄之刑,学生敢问诸位相公,礼法公义何在?”

袁景文也高声说道:“学生引经典,议论时政,实在不知何罪之有?历史上有此罪之时,是周厉王时,是秦始皇时,是东汉十常侍乱国之时。颜子、子思子、曾子、孟子,谁不曾为布衣?当他们为布衣之时,议论时政,可曾有错?配享孔庙的圣人们曾经做过的事情,为什么就要禁止我们做?学生听说王安石之子雅善法家申商之学,难道法家之偶语律反而是礼法的表现吗?”

王安石冷笑道:“你们倒会强辞夺理,既然自称圣人门徒,难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都没有听说过吗?”

张淳傲声道:“王丞相常常讥人不读书,难道石山长《论语正义》王丞相也没有读过?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没有说不在其位,不能议其政。观孔子一生,不在其位而议论其政之事,举不胜举。王相公难道连这也不知道?”

王安石哼了一声,厉声说道:“强辞夺理!尽是巧言令色之徒。你们若要上书,可去登闻鼓院,可去开封府,来这里做什么?惊了圣驾,其罪不小,速速散去。”

李旭冷笑道:“登闻鼓院大门紧闭,开封府闭门不纳,我们上告无门,只有告这个御状。我们一心为国,并无私心,哪怕什么罪名?”

袁景文也说道:“请王丞相接我们万言书,给我们一个答复吧。”说着便把万言书递给王安石。

王安石接过万言书一看,惨然变色,说道:“罢,罢。”递给冯京看了,转身便往宫中走去。冯京和文彦博一看,知道这万言书所说若是采纳,等于是逼王安石辞相,他们也不再多说什么,跟着王安石去见皇帝。

把学生们的请愿书交到赵顼手中,王安石突然有了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力感。他一心一意,锐意变革,可以扪心自问,毫无自私自利之意,完全是为了国家的昌兴,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可是却被这众多的学子视为仇敌,几千学子聚集宣德门前,竟是为了废除免役法和保甲法。

其实他根本没有想到学生们虽然提出废除免役法和保甲法,却并非是他们聚集宣德门前请愿的本意,但在王安石心中,自然什么桑充国、什么邓绾,都不过是一个借口,学生们的目的,自然是针对新法而来的。所以他才更加的失望。

没有一个人是不渴望被理解的,特别是一个有了一种高尚的目的之时,被数以千计的学子误会、不能理解到这种地步,王安石实在深受打击。

赵顼听王安石汇报出去面见学生的经过,草草看了一遍学生们的请愿书,沉着脸说道:“诸卿,此事当如何处置?”

虽然心里很反感学生们这种极端的行为,这是对政府权威的公然挑战,但是赵顼也能明白,这种事情处置不当,史笔无情,他在后世就会被天下人讥刺。他顶住层层压力推行新法,锐意求治,是希望在后世留下万世之美名,否则以帝王之尊,他何须自苦如何?如果将来史书之上,记下他赵顼镇压学生,后世会不会把他和东汉恒灵这样的昏君相提并论,那实在可畏。

王安石叩首说道:“陛下,臣为相无能,致有此变,虽自问本心无愧于天地神明,然而却终不能见容于世俗。因为臣的无能,把陛下陷入今天这样的困境,臣实在有负陛下厚望,臣自问也没有能力再处相位上,请陛下允许为臣归老,了此残生。亦可以谢天。”说到最后,心有所伤,不禁老泪纵横。

一生心血,满腔报负,竟然要如此收场,情何以堪?

第六节白水潭之狱(下)02

但是宣德门前数千热血沸腾的学子,是无法理解王安石的这种心情,几千人静静的跪在御街上,默默等待皇帝的回答。宣德门前的气氛,也是一种深深的悲情与愤慨。

满脸病容的石越在离学生们几十米的地方下了马车,在侍剑的搀扶下缓缓走向队伍的前列,有学生发现了石越,顿时“石山长”、“石山长来了”这样的声音响成一片。

看不出石越眼里有什么感情,在病容的掩饰下,石越看起来非常的疲惫,在某些人看来,现在可以知道石越“告病”并不是做假,至少不完全是一种政治姿态。

然而看到这几千个与自己年龄相若的学子,石越心里却有一种罪恶感。是自己和李丁文一起亲口商议,定下计策,挑拨起学生们本已渐渐平稳的情绪。把程颢在关键时刻调开白水潭,李丁文暗暗吩咐人在酒楼茶馆散布流言,挑拨亲密的学生的情绪,让他们在白水潭学院的学生中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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