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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禹藏狡诈多谋,数月来我军与之对峙,他从不肯交战,每每稍触即退,却恃着他熟悉地形,如附骨之蛆,始终在我军附近游荡,使得我军战亦不得,进亦不得,退亦不得。遣使说降,则又欲降不降,为首鼠两端之计。我军虽累胜,然终无大用。若如此僵持下去,只怕折克行、种谔辈将兴庆府打了下来,太尉尚未至青铜峡。而若我熙河军须取道灵州而入兴庆,脸上也没半分光彩。而今之计,莫若分兵……”
李宪与王厚对禹藏花麻的确有点无可奈何。
禹藏花麻与李宪、王厚“对峙”的策略,只能用“无耻”来形容。他从不与宋军正面对抗,而是广布斥侯,双方只要稍一接触,他立即逃窜,却随时与宋军保持三十里以内的距离。他也根本不考虑整个战局,甚至对于防守兴灵都没有兴趣——因为据情报表明,禹藏花麻的主力根本不在宋军的北面,而是在南面!也就是说,禹藏花麻只是远远尾随着李宪部向兴庆府进军。宋军从石越到李宪,派出过无数的使者试图劝降禹藏花麻,禹藏花麻对这些使者一律热情款待,殷勤地向石越与李宪回赠着礼物与书信,但无论你是威逼还是利诱,他都不做任何表态,既不说降,也不说不降。
与其说禹藏花麻部是夏军,还不如说那是独立于宋夏之外的第三种势力。但饶是如此,禹藏花麻这么居心叵测地跟在李宪后面,李宪与王厚立时就束手束脚,二人战争开始时定下的策略,眼见着便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但李宪与王厚明知道禹藏花麻是在玩弄政治手腕,一时半会却也无计可施。
因为梁永能还是有底线的,禹藏花麻却是没有底线的。
“……太尉可依旧领兵北进,取青铜峡,趋兴庆。末将别率三千兵马,与禹藏相持,经营兰会……”
李宪望着王厚,似乎颇有些意外。“王将军便舍得下兴庆府么?”
王厚笑着摇了摇头,道:“命里有来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李宪微微点头,转过身,用铁鞭敲打着地图,叹道:“无论招降或大破禹藏,挟威而进,则青铜峡固不足虑。今禹藏尚存,青铜峡之贼必据险死斗,我军前临天险,后有强敌,大局将定之时,当为万全之策。为贪一将之功而陷军于险境,非所以报国家皇上者。况且你我兵马本来便少,分兵之后,将军领区区三千之众,何以当禹藏?青铜峡未破,某亦不能与折克行比快……”
“那太尉之意?”
李宪背对着王厚,悠悠叹了口气,自嘲地笑道:“看来你我终究没有那个福份。”
王厚没有接李宪的话,在心中默默念着:“灵州、兴庆……”
西平府府衙。
叶悖麻再一次认真打量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耶亥身上又添了几处新伤。宋人的震天雷对夏军所造成的损伤远不及猛火油,但是老天爷从来都是个势力眼,只爱雪上加霜,耶亥在守城时,偏偏就被震天雷所伤,所幸不过伤及皮肉,并无大碍。但这几日下来,平素生龙活虎的耶亥,也已经显出几分疲态。他的目光只在耶亥身上停留了一下,便移到耶寅身上。他的二儿子,目光深幽得让人感到心里发寒,甚至连叶悖麻也不愿意与他对视。
“西平府守不住了。”半晌,叶悖麻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
他说完之后,仿佛整个人都要垮了下来,双手使劲抓紧椅子的扶手,挤出一丝笑容,继续说道:“一两日之内,宋军必然发动总攻。他们要在下雪之前攻下西平府,我们不可能再守得住……”他用眼神制止住欲要说话的耶亥,转头望着耶寅,“你曾经劝我诈降,但我不能答应你。”
“我们选择不多了。”
“若我叶悖麻都降宋,无论是真是假,兴庆府都会丧失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叶悖麻沉声道,“我虽然不认识石越,但他所作所为,却听闻不少。那种假投降的雕虫小技,瞒不过他这等奸滑之人。仁多澣自以为老谋深算,只怕反中石越圈套。我大夏自唐中和年间割据定难军以来,享国已有二百年,自太祖神武皇帝起,也有八十年。若果真天数已尽,断非人力所能挽回。自古以来,有哪一朝哪一国能不亡的?事到临头,也没甚么好说的。不过列祖列宗都是英雄豪杰,纵然亡国,也要亡得轰轰烈烈,不可有辱祖宗之威名。”
耶寅望着叶悖麻,又看了看耶亥,终于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我奉令守西平府,这等大城,准备周详,竟守不了三四日。我无能误国,只好以死相报,但却也不得不为将来打算……”
“父亲……”耶寅有心要安慰几句,但话到嘴边,却只觉得一种无可挽回的悲哀。耶寅早就预见到灵州是绝对守不住的,但他也想不到,不过两三天的时间,灵州城就真真正正地走到了绝路。草料场被猛火油击中,也许只是一个意外,但这种意外,却格外地打击着人们的士气。难道真的连老天都站在宋人一边么?耶寅痛苦地想道。
叶悖麻没有看耶寅,也没有停顿,继续说道:“城中还有数千精壮战士,今晚你们兄弟便率领他们连夜渡河,先到静州,保护皇上退回兴庆,听候太后分派。”说到这里,他稍稍顿了一下,看了耶寅一眼,方道:“将来是战是和,是守城还是西狩,自有太后与皇上决断。尔等不得擅作主张。耶亥,你看好你弟弟。”
“还不如决一死战!”耶亥双眼通红,粗声道。他性格寡言少语,此时也不肯多说什么,只是简短的回答。
耶寅斜眼瞥了耶亥一眼,他自然不知道秉常已经被迎回兴庆府,这的确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但在耶寅看来,天地间也绝没有留着父亲赴死,而儿子独存的道理。
“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耶寅扑通一声跪在叶悖麻面前,道:“父亲既不肯用我之谋,儿子宁愿留在此城,与宋人决一死战。”
“什么决一死战?!”叶悖麻拍案怒道,“留着你们在,难道便挡得住下一次宋人的主攻?”
“未必。”耶寅沉声道:“死守自然必输无疑,但如果我们反击呢?”
“反击?”叶悖麻不觉反问道。
“不错!宋军正是不可一世之时,未必能料到我们会偷营。我曾经观看宋军军容,泾原所来之军军容严整,不可轻犯,但是环庆所来宋军,却有数营不及其余宋军。便在今晚二更,父亲可挑选精壮敢死之士,悬槌而下,击其薄弱。另遣两支奇兵先出潜行,待城中号角声响,一支多举火把,布疑阵,自北而来,诈为援兵大至;另一支至四更时分,掘开七级渠与诸渠灌,引水淹营。趁宋军慌乱之时,父亲再亲率大军出城,胜负一夕可定!”
耶寅的话刚一说完,叶悖麻腾地便站了起来,双目炯炯,凝视耶寅,连连赞道:“好!好!成王败寇,在此一举!”说罢霍然转身,对耶亥说道:“你暗中派人在城内各处堆积薪木,若能大破宋军,一切休提。若其不然,便一把火烧了这西平府,引兵北走。”
……
整天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烟灰的太阳终于开始西沉。宋军的攻城炮也停止了攻击,震天雷的爆炸声渐渐稀疏,夜幕缓缓落下,天地间也随之慢慢静寂下来,除了偶尔能听到城外宋军大营中的犬吠之声,灵州城内外都显得很安静。
终于,更夫敲响了锣声。
一更到了。
耶亥提着一坛酒,挨个地给站在他面前的三百名身着黑衣的死士倒着酒。他与耶寅不同,宋朝能够吸引他的,只有一样东西——酒。给最后一个人的碗中倒过酒后,耶亥将酒坛摔到地上,“哗”地一声,酒坛便被掼成一地的碎片。耶亥大步走回队伍前面,提起一个酒坛,撕开封泥,大声道:“这是上路酒!喝!”
说罢,举起酒坛,咕噜猛喝了一大口,一把便将酒坛砸了。那些死士们也跟着他一口干完碗中的美酒,一齐将碗摔得粉碎。
第二十七节(续完)
二更锣响。
夜幕笼罩的灵州城头,从宋军难以观察到的几个死角处,悄悄地放下了数以百计的黑影。黑影们弓着腰,利用夜色与地形的掩护,躲过远处宋军巡逻士兵的观察,悄悄地向着目标中的几座宋军军营靠近。
很快,耶亥与他的敢死队们几乎都已经可以看得清宋军营寨中夜间巡逻守望的脸孔了。但那些在夜间警戒的宋军对眼前的危机,却依然毫无觉察。耶亥望了一眼宋军的旗帜,在心里哼一声:“骁骑军!”他心里更加放心,宋朝的西军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但是象骁骑军这种从繁华锦绣之地出来的宋军,他从心眼里感到轻蔑。耶亥与宋军作战经验丰富,他知道宋军守营的经验非同一般,比如西军的传统,就是非常重视狗。每支军队都会喂养大量的战犬,这些战犬被用来协助宋军守营、包围、追击,在不得已时还可以充当军粮。在战犬的帮助下,夜间用少数精锐部队偷袭宋军本应当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是耶亥面前的这支骁骑军,显然并没有这个传统,营中几乎不闻犬吠之声。也许这个什么骁骑军的都指挥使,在心里将狗与鹰仅仅只是当成一种宋朝贵人打猎游玩之时的宠物了,而彻底忘记了那些贵人嬉戏的时尚,有许多原本就是从战营里学去的。
既然如此,就要让他为这种遗忘付出代价。
如果能设法在他们的马厩点上一把火……
耶亥一面领着部下潜行,一面在心里暗暗计算着。
这是孤注一掷。
成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的经验与判断力。
忽然,耶亥感觉自己的手碰到一块冰凉的东西。他俯头看过去,原来有几块大石头,稀稀落落地摆在前面。耶亥心里莫名的闪过一丝不安,他举手示意部下们停下来。
他小心一面掩藏着自己,一面打量着这几块平淡无奇的石头,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什么毛病来。但不知道为什么,耶亥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对他喊着:“绕开它,绕开它……”
“难道是什么奇门遁甲之术?”耶亥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一面继续谨慎地观察。
这里距骁骑军的大营已经不到一箭之地,尽管宋军的栅栏看起来还算是中规中矩,但外面却没什么陷阱的痕迹——这些宋军气势汹汹而来,根本也没有想过要守营吧……
更何况,骁骑军还是一只骑军部队。
已经没有时间过多思考了,总不能被几块石头吓倒,耶亥克制住自己内心的不安,决定继续前进。但他多留了一个心眼,先命令一个侍禁领着几十个人先行。
等得不耐烦的部下快速地穿过了那几块石头。
“轰!”
“轰!”
在一瞬间,耶亥只觉得眼前巨大的火光一闪,气浪卷起沙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扑倒在地上。
炸炮!
那些石头一定是提醒自己人注意的标记。
耶亥终于想起了这个东西。
但是,一切都晚了。
宋军的号角声、喊叫声仿佛突然之间冒了出来,在寂静的夜晚中是那么的刺耳难闻。弓箭手们迅速地集结起来,向着炸炮被引发的区域射出密如蝗雨的箭矢。
耶亥甚至连头都无法抬起来。
但他分明能感觉到,火光越来越明亮,而从大地的震动中,他也能知道,宋军的骑军出营了!
“完了!完了!”两声巨响后,灵州城头,一直注视着宋军军营动静的叶悖麻立即堕入绝望的深渊当中。
站在他身后的耶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