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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4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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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未落,便听到城外传来马蹄之声,远远望见千余骑向着韦州滚滚而来。

“石帅来了!”慕泽与李十五心中,竟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熙宁十三年)闰九月庚寅朔。仁多瀚举族内附。以仁多瀚云麾将军、韦国公,以仁多保忠守义侯、知韦州军州事,以贾岩通判韦州。分仁多族为三部,以仁多瀚二子及仁多保忠各领一部。

……王安石改封荆国公。进封岐王颢为雍王,嘉王頵为曹王……

陕西路安抚使石越至韦州。进封石越为华亭县公。

冬十月己未朔。

仁多瀚至汴京,上赐宴集英殿。石越至灵州。夏遣使求和。越请诛梁乙埋父子,令夏主入朝,以黄河为界,偿军费四百万缗……

归来州乞弟反……

——《续资治通鉴》

闰九月,周齐贤、姚兕奉石越密谕平仁多瀚之乱。越以仁多瀚素有威名,兼不能尽诛仁多族,特优容之,许仁多瀚举族内附,分其部为三部,以仁多保忠及仁多瀚二子领之,各置校尉按抚。

十月,遂发韦州兵赴灵州,仁多保忠亦在军中。时河南大定,夏梁太后惧,遣使乞缓兵。越请诛梁氏父子、夏主入朝、两国以河为界,并偿军费四百万缗。石越之意竟不欲和也。梁后愤懑,斩使者,以其辱命也;拜太庙,言“宁玉碎,不瓦全”。遂用嵬名荣之谋,遣使入辽,割河套、河南之地。辽主以宋强、且大同未下,不敢受,乃召宋使,劝和之。时耶寅入越幕府,亦谏越存夏国以为西藩。越不纳。然以严冬转运艰难,乃留种谔、刘昌祚各率本部守灵州,令李宪、王厚退守兰、会,种古、折克行守平夏,余部悉还陕西。

未几,归来州乞弟反……

——《熙宁以来朝野杂记》

第二十九节

“哎!”石越将枢密院发来的文书丢到公案上,长叹一声,半晌无语。

这一天是熙宁十三年的冬至,宋人三大节之一。每年到了这一日,宋人无论贫富,都要更易新衣,祭祀祖先,彼此馈送礼物。所以,尽管从早上起就下起了大雪,但长安街头,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却依然是络绎不绝。家长也任由小孩子们穿着新衣,在街坊间堆起雪人,呼喊追逐打闹,决不制止。如若不是街上到处都是身着军袍便服的禁军将士,善忘的人们几乎已经记不起战争还没有结束。

但石越与他的僚佐们,却无法享受这一切。

就在这一天,石越接到枢密院的通报:归来州乞弟反!

“吕惠卿!吕惠卿!”石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此时厅中只有李丁文与侍剑在,他可以暂时放纵一下自己的情绪。

李丁文端起茶,送到嘴边,旋即似想起什么,又放下来,道:“我记得何畏之是归来州人……”

石越摆摆手,苦笑道:“乞弟不值一提。”

“那?”李丁文不禁怔住了。

石越从厚厚一叠文书中检出一份来,递给李丁文。

李丁文接过来打开,原来是一份与枢府文书一道发来的邸报,他只略略扫过,脸色立时变了。

“这……”

“乞弟在京师以眦睚杀人,潜回归来州,抗拒官兵追逋,进而叛逆,这根本不过是小事一桩。归来州虽远,朝廷要诛此小丑,亦不是甚难事。”石越显然没有将乞弟放在眼里,事实上他早已淡忘了自己曾经见过乞弟此人,“但吕惠卿……吕惠卿……哎!这实是要逼人造反!此策若行,自此西南无宁日矣!”

在这邸报之上,有一份吕惠卿的奏折全文。吕惠卿以归来州乞弟叛乱之事,大做文章。认为这件事情证明了石越之前的“怀柔”之策失败,他要求朝廷发兵平叛,斩乞弟以正法纪,并且认为宋廷不应当只满足于石越建蕃学等怀柔的策略,而应当借乞弟之事立威,然后要将天下所有的羁縻州逐步变成普通的州县,将不纳税不服役的蛮夷,变成编户齐民。如此,宋廷可以变相的开疆辟土,增加土地、人民与税收。

换句话说,这是宋朝版的改土归流。

石越当然知道“改土归流”的后果是什么:一波又一波的叛乱,无止境的用兵,还有无意义的杀戮。

无论哪一样,都是石越不希望看到的。在平定西夏之后,宋朝应当有至少十年的时间休养生息,巩固、消化目前的成果。历史上有多少帝国,都是在无止境的急速扩张中崩溃的,他可不愿意宋朝重蹈覆辙。

帝国的疆域,也绝非越大越好。

南方迟早要巩固,要改变,但是不必通过这种激进的手段。

双方的代价都太大了。

军事手段无法避免,但是必须慎重。宁可多用几十年甚至是几百年的时间,进行慢慢的影响。毕竟,他们对宋朝既无敌意亦无威胁。毕竟,那些人也是自己的同胞。

“吕惠卿无非是想争宠固位而已。”李八丁文并没有石越的那些感慨,他一眼就看穿了事件的本质,当宰相的,比功劳不是比谁砍的首级多,而是看谁倡议推行的政策更成功,更能被皇帝赏识。征伐西夏,石越之功肯定大于吕惠卿,吕惠卿借着机会,在西夏战事将定之时,拿西南夷开刀,也不失为固位争宠之良策。“眼见平定西夏这种不世奇功落到公子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嫉妒。他们见着公子屡战屡胜,便以为西夏尚且如此,西南之蛮夷岂足平哉?朝廷与西南蛮夷不是没打过仗,章惇收峒蛮、熊本平泸夷,薛奕在海外,何尝不是征收贡物赋税?吕惠卿亦不是不知道这会招致叛乱,他乃是有恃无恐!若果真能将那些蛮夷变成编户齐民,这功劳亦不在公子之下。”

“这怎可一概而论?!”石越愤然道,“这根本是个泥潭!”

“皇上未必会这么想。以我大宋之兵势,而今又有几人会将西南蛮夷放在眼里?”李丁文语带讥刺,“何况薛奕在海外一帆风顺,凭什么到了国中就会有波折?更何况,吕相公此策一定,未晓得让多少人看到了建功立业的机会?”

“但如今西夏未破,岂可两面用兵?”

“公子但谓‘西夏未破’,不晓得他人看来,却是‘西夏大定’。况且这是乞弟先叛乱,非是他们逼起叛乱。”

石越虽然知道李丁文说的都是此时的人心,但却依然无法释怀。他默然良久,方沉声道:“无论如何,我定会上疏反对。国库本来就并不宽裕,西南用兵,却是个无底洞。”

“我料断不会有用。”李丁文毫不留情地泼着冷水,“当此之时,人人能看到的,不过是西南易定耳。况且公子若上疏,惟有更遭人嫉恨,难道天下之功,只许公子立得,不许旁人立么?”

“司马君实……”

李丁文苦笑着,将邸报递给石越,“公子看看邸报下面那一段……”

石越接过来读时,便觉脑袋嗡地响了一下。“司马君实告病?!”

“千头万绪,多半是被累倒的。”李丁文摇头道:“司马君实告病,文彦博孤掌难鸣。他将这些发给公子,自然有他的用意。但文彦博老矣,且毕竟是枢密使,岂能干预尚书省之事?而其余的朝中大臣,能看到吕惠卿之策会激致叛乱的不少,能看到西南叛乱不易平定的,如今却是少之又少。而今虽然连平乞弟之军都尚未出然,但大宋的一只脚,却是已经踩进这泥潭中了!”

“且尽人事,听天命吧。”石越捏着那张邸报,指甲几乎将纸背掐透。他自然会上疏,但是他也明白,他远在陕西,想要改变一个由宰相力主推行的政策,其希望微乎其微。

“朝廷对乞弟用兵,可能亦会等到春季……”李丁文沉吟道。

石越不由得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若能早定西夏之事,在朝廷明颁诏令之前回汴京……但他随即便无奈地摇了摇头,西夏又岂是“早定”两个字可以轻易解决的?

“且看耶寅回报罢。”

兴庆府。某处。

耶寅低着头,跪在暗红的地毯上。十步以外,秉常坐在一张铺着虎皮的大椅子上,打量着这个从宋朝归来的年轻人,叶悖麻的儿子。

在一个多月前,秉常设法绕开梁太后,向石越派去了密使,希望能够了解石越的底线,看看是否能够与宋朝达成和议。战争绝无胜利的希望,这一点秉常已经了解得清清楚楚,但是,无论如何,他也要尽最后的努力。

一个多月以后,密使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人。

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就是叶悖麻的儿子,也是石越的“幕僚”。据说,这个耶寅是主动求见石越,要求随密使回来面见自己的。出乎秉常意料的是,耶寅一见到自己,竟然是以臣礼参拜。

“你便是耶寅?”

“臣。”

“令尊是叶悖麻?”

“正是先父。”

简短的对答之后,秉常沉默了一会。

“叶将军殉国,是国家失一栋梁。”秉常感慨地说道,所谓“国难思良将”,秉常的确很困扰于人材的凋零。“你是在西平府城破之时被俘,而后入石越幕府的?”

“陛下明鉴,臣苟且偷生,不过负国恨家仇,欲有所为也。”耶寅咬牙道。

“我听闻石越为人精细多智,你又如何入得他幕府?”秉常狐疑地问道。

“行大事者,欲招揽人材,不宜过于挑剔。石越入西平府后,网罗吾国为梁氏所抑、素不得志之文武计数十人,或荐之为官,或举之为将。无非是收揽人心,网罗豪杰之意。其蓄臣,不过是备非常之用,非引为腹心者。臣亦算不得入其幕府,不过暂随其府中,以备咨询而已。”

秉常再度默然。石越的举措,他也有所风闻。据说石越在宋军占据的西夏各地都张挂了求贤令,无论是文是武,只须有一技之长,或德行可取,无论自荐或是他荐,皆得举之为官。许多在过往西夏统治时不得志的人,纷纷投效宋朝,成为帮助宋朝统治地方的得力助手。对比起自己身边的人材缺乏,秉常自然是感触良多。

“既是如此,你回兴庆府何事?欲游说我么?”秉常的话里充满了苦涩。

“臣不敢!”耶寅连连顿首,泣道:“臣生为夏臣,死为夏鬼。岂肯为东朝臣?!”

秉常看着耶寅,他不知道是该相信他,还是该怀疑他。

也许自己应该效法石越,能够容忍、接纳即使是别有用心的人,才能够真正的网罗人材。

“任何君主,身边都不会只有而贤臣而无奸臣,亦不会只有奸臣而无贤臣。君之贤明与否,不过是看他是否能够分辨臣之奸贤。但比此事更重要的,却是凡为君主者,须懂得不要从臣子之动机来判断是非,而要从事情之本身来判断是非……”秉常忽然想起这么一段话。这是他在读《战国策》之时,李清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战国之时,纵横之士朝秦暮楚,难道是那些君主们不知道他们的行为么?为何明知纵横之士绝非忠臣,但是那些君主还会采纳他们的意见,被其游说呢?当他向李清发问时,李清如此回答他。

动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本身。

况且,他也不用在乎耶寅是不是间谍,即使多上耶寅一个间谍,局势也不可能变得更坏。石越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或者,石越之所以纵耶寅西归,原因也不过是如此,若他能作用固然好,即便起不了作用,跑掉一个耶寅,也无关大局。

“难得你有此忠心。”秉常温言赞慰着。“可惜的是,你回来得晚了一点。”

“陛下何出此言?!”

秉常低声叹道:“而今大夏国不过是苟延残喘,实是朝不保夕。”

“陛下非亡国之君,则大夏无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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