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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5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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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墙外连马蹄声也听不见了,他知墙外之人已远去,一面在心里边揣测着墙外说话的女子和少年的模样,一面又心不在焉地在玉仙观里绕了一圈,终觉没甚意思,便辞了观中的道士出来。

这时将近午正,曹友闻出了玉仙观后,抬头望了望天色,见雪一点也没有停的迹象,因想着还要去白水潭,忙叫随从牵了马,戴了伞笠,驱马朝南薰门方向去。

没跑得多远,便见雪越下越大,还刮起风来。风卷着雪,雪夹着风,打在身上、脸上,叫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来。曹友闻这些年多在婆罗洲,对这风雪已颇不习惯,没半刻钟的时间,便勒马下来,只牵马前行,又走得一会,连走路也觉得艰难,心里边后悔没坐马车出来,一面去看到路边——这里因是汴京城的东南角,到处都是朝廷的仓库,偶有几家店铺,因为最近的交钞危机,又赶上大雪天,都是大门紧闭,竟是连个避雪的地方都找不到。又走了一会,好不容易才看到路边有座宅院的小门开了道缝,曹友闻连忙叫了随从去问,原来那家主人姓沈,似乎也是官宦人家。不过那沈家看起来也不甚富裕,连个正儿八经的管家都没有,就是一个老仆看着这院子。这老仆倒极和气,请了曹友闻和他的随从进来,把马拴在院内的走廊内,三人便一道围在门房内烤火,一面说些家常闲话。

那老仆显是甚是寂寞,虽有点耳背,却极是健谈。没多久,曹友闻便知道这家主人叫沈归田,在三司胄案、军器监、兵器研究院都当过小官,据这老仆所说,这位沈大人倒是好人,对下人极随和,但就是一张臭嘴巴,走到哪里得罪到哪里,虽然有贵人提携,可当了几十年官,起起落落,永远都是八品。这老仆显是没说假话,曹家做的生意原本就和军器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军器监的人事上上下下,曹友闻都了若指掌,但曹友闻居然从没听说过沈归田的名字,显见这沈归田混得实在不怎么样。

三人约摸着坐了两刻钟的光景,忽听到外面有男子笑道:“老沈,方才李敦敏找你做甚?”

曹友闻斗然间听到李敦敏的名字,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却听一个男子回道:“还能做什么?薛奕保荐几个海商在婆罗洲造纸甲,以便于海船水军日后采购方便,两府已经准了,可军器监的关节没打通,层层拖延,一年多了,上头的批文还在军器监压着……”

又听先前那男子笑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如今还不是军器监主簿吧?”

那老沈笑道:“俺也这么说来着。

先前那男子又笑道:“看来传闻没错了,李敦敏和石相是布衣之交,你又要升官了。”说到最后一句,戏谑之意,连曹友闻都听出来了。

“那可太难得了。”却听那老沈嘿嘿笑道:“俺在胄案、军器监、兵研院当二三十年的八品官,什么情弊不晓得,军器监那些泼皮没好日子过了。不过……”曹友闻听到那老沈似是嘿嘿笑了两声,又听先前那男子问道:“不过什么?”

“俺却奇怪呢,你段子介应当是立了大功的,怎么非但没升官,反从在京房调到了沿海制置司?”

“那边简单一点,适合我。”段子介半开玩笑的回道,“我去了那边,薛奕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二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到了宅子前,也不见敲门,便推了门进来,那老仆这才听到声响,停止唠叨,起身笑道:“二位,是我家大人回来了。”曹友闻主仆连忙跟着起身相迎。

那沈归田和段子介进了门后,再没料到竟然还有外人,不由得都吃一惊。沈归田打量着曹友闻,一面朝问老仆道:“这两位是?”

“这位曹官人是来避雪的。”那老仆笑着回道,一面接过沈归田和段子介的斗笠、雨衣,自顾自地往里屋走去。

曹友闻看沈归田和段子介神色,竟毫无见怪之意,显得已习以为常,心中暗暗称奇,他虽不知沈归田之名,却也听说过段子介,因笑着揖道:“在下杭州曹友闻,因避风雪,叨扰贤主人了。”

“曹友闻?”沈归田和段子介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可是犀光斋的曹员外?

“不敢,正是区区。”

沈归田和段子介又是相互望了一眼,不由得齐声哈哈大笑。

曹友闻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尴尬的望着二人,却见沈归田指着段子介笑道:“他可正要你呢。”

“啊?”曹友闻吃惊地张大嘴巴,望着段子介。

却听段子介笑道:“曹员外可是与范仲麟是旧识?”

“我们是布衣之交。”

“那就对了。”段子介笑道:“我听范仲麟说,曹员外想做笔大买卖……”

曹友闻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第十一章错料一帆超十程(一之上)

“……太府寺必须立即停止蛮干!”李敦敏语气激烈,“下官已是第三次来政事堂陈情,李大卿只顾着追讨永顺钱庄的债务,却不知东南情势之微妙脆弱,这般蛮干,必酿成大祸。近几年内,海外贸易原本已呈萎缩之势,海商利润亦大不如前,然东南诸路工商之兴勃,却为古来所无。但这种兴盛,却全赖于钱庄之日渐发达。以造作瓷器为例,若某海商欲购瓷器万件,于当年冬借季风下南海,则在当年夏季,即要和瓷窑事先签订契约,付十分之一的定金,瓷窑签了契约,便用此契约抵押,向钱庄借贷,这才好雇人烧制瓷器。到了冬季,海商出海前,又向瓷窑付清六成的货款,余款以家产做保,待次年夏回来,再连本带息付清。而瓷窑也要这时候,才能还清钱庄的欠款。以下官所见,象以往那样,或由海商事先预付五成甚至是全部的预付金,或者完全不付预付金,只管现货买卖,货到账清的事,已经越来越少。此亦是由于作坊间竞争激烈,坊间所卖之货多于买者,而海商为牟取最大利润所然——若在六七年前海外贸易最景气的时候,海商要买货出海,不提前一年付清所有款项预订,甚至可能无货可买。但今时不同往日,即使冬季逆风回国的海商,也往往会拖到夏季再结清货款,这在近一两年内,几乎成为惯例。但其实海商亦不容易,海商间竞争之激烈,更不在国内作坊之下,不少海商采购国内货物,也是向钱庄借贷——因为借给海商的利息要高于别处,钱庄亦乐于借钱给他们。”

李敦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也不停歇,又继续说道:“下官一直以为,东南情势已经岌岌可危。各种作坊为了竞争,拼命造作,但大部分货物,除了供应海外与本州本路,在国内是卖不掉的。比如瓷器,若非是名瓷,大宋哪州哪县不产这个?便有水路,算上运费,已是成本过高,倘若要走陆路,那成本更是高得吓人。所以,倘若这么继续下去,东南作坊产量越来越高,而海外贸易又越来越萎缩的话,迟早闹出大事来。不过话虽如此,但两三年内,还未必真会出事。可如今李大卿这般作为,半年之内若不出事,下官敢把这舌头割了,给李大卿赔罪!李大卿不知东南情弊,以为讨回债来便是功劳,但据下官所知,永顺钱庄借出的钱,七成是直接借给海商,三成是借给东南的钱庄、作坊。不论是海商也罢,钱庄也罢,作坊也罢,这时候根本不是结算的季节!纵便是永顺钱庄借出的都是大宗放贷,和海商们另外商议了结算时间,最早也不可能早过二月。而如今却是十一月,却叫他们上哪里去找钱来还债?李大卿只管逼海商还债,官府催债,百姓又岂敢不还?逼得紧了,难免要百般筹钱,追讨债款,甚至卖田卖地——可其它借过钱给这些海商的钱庄,还有货款没收回来的作坊该怎么办?既到了这个地步,只怕免不了也要上门催债的。倘若他们收得回还好,若收不回来,钱庄免不了又要怕作坊的债收不回来……除此以外,更要命的还是借给钱庄和作坊的钱。海商反正人和货都不在国内,若夏季能平安回来了,还有个希望,可许多小钱庄和作坊,这个季节却是经不起催债的。”

李敦敏说到这里,这才顿了顿,加重语气说道:“下官现在最担心的,便是怕有作坊和小钱庄支撑不住破产!如今作坊工人的工钱,平时都只给些许,只够勉强度日,大半的工钱,分别在年前与中秋结算,作坊倘若破产,这些工人工钱没有着落,谁能担保不会激起民变?小钱庄破产则更加可惧,下官只怕一家钱庄破产,会连累大量钱庄跟着倒霉,到时候整个东南谁也无法幸免。这后果实是不堪设想!相公、参政,这交钞一物,现如今在京师是不值钱,在东南却还值钱呢!李大卿把东南的交钞收回来,对朝廷又有何好处?今日之事,实实已经是迫在眉睫了,倘若废除交钞的传闻再传到东南,这内外交攻,水火并至,东南又有几家钱庄能受得住?!请相公、参政早下决断,若再犹豫不决,或是等闲视之,到时候真要不可救药了!”

李敦敏所说,尽管石越和范纯仁都已看过他的扎子,石越也与李敦敏面谈过,但这时候再听他说一遍,亦不由耸然动容。但他字字句句,一口一个“李大卿”,矛头直指李清臣,却也叫石越心里暗暗叫苦。

李敦敏所禀之事,石越已经意识到非比寻常,李敦敏回京之后,就这件事,也已和他说过两三次,但李敦敏前两次至政事堂,都是司马光当值,司马光虽然也很重视此事,但他却以为李敦敏有点危言耸听,毕竟东南诸路之富饶,司马光比谁都清楚,司马光绝计无法理解,以东南诸路的富裕,以海商的富可敌国,少个千把万贯交钞,又能出什么大事情。他反而一厢情愿的相信,万一交钞危机波及到东南,东南少点交钞,受的冲击也许还要小点。毕竟自交钞危机以来,每有政事堂会议,石越都是凭借着他那点可怜的经济学知识,反复重申着尽可能的回收交钞,是解决交钞危机必须要走的一步。石越的主张,在政事堂内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司马光等人也很容易理解,只不过政事堂诸公一时没找到大规模回收交钞的办法,所以未遑实行。但这个观点,在司马光广泛谘询过如食货派学者等等各色人物的意见后,却已经完全被司马光所认可了。所以,在他看来,李清臣可能莽撞了一点,但可能无意中还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因此,李敦敏的面陈,还有他的札子,司马光只是例行公事的发到了太府寺,要求太府寺“分析”。

太府寺是什么回应,如今还不得而知。但石越却深知此事拖不得,因此才不顾司马光是否芥蒂,急急忙忙又召见李敦敏,询问此事。石越心里本就担心惹恼了司马光与李清臣,事情无法收场,岂料到李敦敏心里着急,竟然也失于考虑,只管直斥李清臣不懂财计,邀功误国。石越只道李敦敏素来是极机敏的,哪里想到人若着急起来,说话哪里又会那么周全?

这时候石越不得不为李清臣缓颊,因道:“若果真如修文所言,则外府处置此事,确是有欠考虑。吾侪身居两府,智不及此,亦难辞其咎。”他只说“外府”——亦即太府寺,却不提李清臣之名,又把自己和两府诸相都主动靠上去担了责任,轻描淡写便将李清臣的责任淡化了。

但范纯仁却没这么多顾忌,直言道:“此事我亦读过札子,财计上的事情,我是不太懂的,但李海外札子上把事情说得极清楚。方才李海外说的时候,我又想起今年三月的《白水潭学刊》转载过一篇文章,是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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