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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外探,说与他知,便是说与天下人知,刘延庆要与他说真心话,那才是见了鬼
了。
刘延庆与寻常武官也是不同的,他相是书识字的,他知道谁爱听什么样的
话。谁家打仗是为了守土!民?自然是为了升官发财。但是如今这世道,风气已
变,注京上到朝廷大臣,下至市井百姓,尤其是那些穷儒士子,最爱听的,便是这
类的话。既然他们爱听,刘延庆倒也不介意免费奉赠,反正就是动动嘴皮,又没有
受伤丢性命的危险。
但他心里面对张癸的嘲笑,在登上城墙的那一刻,立时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他的视线之内,到处都是辽军!
短短一段西城墙,辽军竟扛了十几架云梯冲来,攻城的辽军密密麻麻,真的如
蚂蚁一般,前赴后继的冲来,他心里格登一下:攻城的辽军,怕有三四千人!
城墙上,荆离指挥着部下,不断的射箭,根本不需要瞄准,箭矢如蝗雨一样飞
落,总能射中几个辽人。几个要紧的口子上,两个军使指挥着视检,推下滚石擂木
:几个民夫在城墙上架上了铁锅,拼命的扇火,烧着油锅。烧着一锅,立时往城下
浇去,便是一片哀嚎之声。
但这根本阻挡不了辽军的攻势,刘延庆已经见着几个辽人已顺着一架云梯爬了
上来,为首的一个辽人十分勇悍,挥刀便砍翻身边的几个宋军,眼见着西城便要失
守。刘延庆冷汗都浸了出来,此时也不及多想,拔出佩刀,便冲了过去,与那个辽
人战在一起。他的几个亲兵也挺着长枪,跟了上来,与登城的辽军一阵混战。
这只生力军的加入,立时逆转了缺口处的形势。与刘延庆对战的辽人虽然勇
武,两刀每次相碰,都震得刘延庆虎口发麻,但毕竟寡不敌众,眼见着同伴一个个
被杀死在面前,而登城的缺口又被一群增援的宋军堵住,心中便有些着院,被刘延
庆瞅准一个破绽,一刀砍在右腿上,他一阵作痛,动作稍稍迟滞,便被刘延庆的一
个亲兵一枪扎在后背上,将胸口扎了个大洞,立时便断了气。
刘延庆方松了口气,跳过去割了那辽人的首级,正要着人悬起来,鼓舞士气
不料马上就看到另一处又有辽人登上城来—城外鼓角之声,更加急促猛烈。他心
中也是一阵打鼓,看着荆离率了几个部下赶过去,将那几个辽人赶下城去,心中紧
绷的弦稍稍松了一点,然而马上又轮到他去另一个缺口苦战。
辽军对深州城的骤然猛攻,从巳初开始,似暴风骤雨一般,猛攻了一个多时
辰,仍然未见到丝毫的减弱,反而一波强过一波。刘延庆凭着感觉,判断辽军应该
是从西、北、东三面同时猛攻,但他实在很难明白韩宝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西
面城墙之下,一波又一波的攻击过后,留下的尸体至少有五六百具,但这些胡狄却
似中了邪似的,一次又一次的冲向深州的城墙,仿佛毫无畏惧之意。
但刘延庆却已经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怯意。
辽军在半个时辰前调整了部署,他们将西边的箭楼全部集中到了西城偏南一
处,并且悄悄向前移动了约十步左右,一直在城墙上陷入苦战的刘延庆与荆离都没
有汁意到这个变动,结果在那里烧油锅的几个民夫先后中箭,宽约二十步的一段城
墙,有一小段时间几乎完全被辽军的箭楼所控制。荆离亲自率领着几个士兵,挑着
布慢冲入箭雨中,架起布慢遮蔽箭雨,但是延着云梯攀沿而上的辽军,只要一有机
会,就会尽可能的砍断布慢的竹竿,在这一来一去的争夺血战中,那二十步宽的城
墙上,竟然便倒下了二三十名宋军。
但刘延庆几乎抽调不出一个人去增援荆离。
深州城实在太矮,这对于守城方来说,极为不利。他们不仅直接置身于敌军箭
楼的射击之下,低矮的城垣,也不利于防守云梯,无论是滚石擂木与滚烫的油水
并不可能无休止的向城下倾倒,于是不断的有辽军登上城头,与宋军肉搏。而这又
鼓舞了那些胡狄,让他们总是不断的看到希望,以为只要再攻得猛烈一点,他们就
可能攻破这座城池。
而刘延庆与荆离的兵力在不断的消耗中,越来越少。连刘延庆都开始感到疲
倦,士兵们的体力也渐渐不支。
但每次请援的士兵,带回来的命令都是死守。
第二营还有两个指挥的兵力在没有战事的南城,一个指挥在轮休。但他们的营
都指挥使是个固执而死板的人,没有姚咒的命令,他绝不会调动南城守军,甚至也
不会让轮休的士兵参战。
拱圣军自姚咒入主以来,所颁军令,从未对士卒失信过。
轮到他们休息了,就可以休息。就算天塌下来,姚咒也绝不会失信于部属。
刘延庆并不指望那姚咒会打破此成规,但若再无援兵一
在勉强又抵挡住辽军的一波攻击之后,刘延庆斜靠着女墙坐在城墙上喘息,突
然之间,便感觉到自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所包围,小腿竟然害怕得不停的抽
搐起来。~
他不过二十来岁,前程似锦,家里还有一个新婚没几年的娇妻,大好的家业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他不想死在这里。但死亡的威胁,又切切实实的已笼罩在他
的头上。他心里面突然冒出一些让他感到可怕的念头,然后他连忙使劲的摇摇头
狠狠的呸了一口,将这些念头赶出自己的脑海中。投降是不可能的,不管他想不
想,他都难以做到,他的武艺不如荆离,而且在军中的威信也没有那么高,他也不
信任那些蛮夷,想到今后的人生就要与这些胡狄为伍,这也许就是真的只比死好一
点点了一刘延庆脑子里想得更多的是设法挑离该战纷洲但是,另一种恐惧又萦绕
着他。
姚咒在这只拱圣军中,建立起了一种纪律。
尽管他本人不在刘延庆身边,但是,只要想一想背叛姚咒的军纪,长期训练的
结果就开始呈现,虽然刘延庆知道那一定是死路一条,拍是计他无法违背军纪的原
因,又并不是死亡咸胁—以他的聪明,也许能找到办法避开军法的惩罚,但仍有
一种说不出原因的惧怕,让他无法这么做。
也就是说,尽管心里头会突然冒出这样可能遭人唾骂的想法,但是,事实却
是,他刘延庆始终会站在这城墙上,提着马刀血战,直到他死在某个据说是猪狗不
如的胡狄手下。
这让刘延庆更加感觉绝望。
他的右腿抽搐得越来越厉害。
他感觉到荆离小G;的弯着腰走过来—虽然箭楼上的辽军不再射箭,但仍会时
不时有几枝冷箭射来,荆离长得很高大,不得不弯腰才能让女墙遮蔽住他的身体。
“刘大人,你不要紧吧?”荆离看见了他的右腿在痉挛,他以为是刘延庆战斗
得脱力了,连忙蹲了下来,用力按住他的右腿,帮他伸直,刘延庆的一个亲兵这时
也发现了这件事,忙快走两步,过来帮刘延庆捶腿。
“荆大人,见笑了。”虽然军中阶级相同,多以兄弟相称,在宋军中下层武官
之中,结义也是一件很寻常的事,但刘延庆与荆离的关系却一直普通得很,此时见
荆离如此相待,不免有点不好意思。
“难免的。”荆离笑着点点头,见刘延庆好了一点,才松开口手,骂道:“这
些辽狗邪门得紧!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直娘贼的一而再,再而三的
也不见他们竭了。”
“他们还在一鼓作气呢。”刘延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道:“韩宝这是孤注
一掷,人家一个月的本钱,他一天就用光了,不过这般攻城法,我们只要守得住今
日,就算守住了。”
但他说完,看着荆离的眼睛,就知道连荆离也没什么信心。
果然,便听荆离压低了声音说道:“方才又接到军情一”
“唔?”刘延庆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辽狗是从东、北、西三面同时猛攻,还有一支精兵就在南门之外一”荆离
印证了刘延庆最初的感觉。
难怪南城的那六百多人不能过来增援。刘延庆在心里说道,突然他想起一事
奇道:“辽狗哪来这许多兵力?”
辽人也不是神兵天将,他们要如此一波一波的接连猛攻而不懈怠与畏惧,必然
是要有充足的兵力进行精密的轮转,他们早已经推算过辽军的兵力,北城与东城要
保持与西城同样的攻击强度,辽军的兵力不会太充足。难道是来了援军?
荆离猜到了刘延庆在想什么,苦笑着摇摇头,道:“在东城和北城,辽狗是驱
使百姓,扛云梯的、填土的、造土山的,全是掳来的百姓。他们甚至用百姓做肉
盾。”
刘延庆倒吸一口凉气。
他倒不是同情这些百姓,他只是马上惊觉到这对协助他们作战的深州巡检与百
姓的影响会有多大。而没有巡检与民夫的协助,他们根本不可能守住深州。
“那为何咱们这边?”
“也有一些是百姓。”荆离压低了声音,显然他早已经发现此事,却一直隐忍
着没说,这让刘延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人数不多,总共也就是一两百人,每
次都是几十人,与那些胡人混杂在一起,我猜这是这些胡人各自为战的结果。咱们
在讲武学堂时,也学过塞北胡人的风俗,他们各部掳掠所得,除了上缴的外,皆是
各部私产,多半是咱们这面的胡狗,掳掠的壮年男子不多。”
说到这里,荆离又道:“方才传来的消息,契丹的签书北枢密院事萧岚在指挥
攻东门,北边是韩宝的将旗,南边那只不知是何人领军,但看服色是契丹人,只有
咱们这面,旗色杂乱,多半便是归属契丹的杂胡。”
刘延庆苦笑起来,“你是说咱们还是碰上了软柿子?”
他听懂了荆离的言外之意,东城与北城,更加吃紧。他们不要再指望更多的支
援。
韩宝也苦笑了一声,“听说北面还有几千契丹精兵始终未投入攻城。”
“便是说,太尉手中,至少也会有一个营的兵力,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用来
守城?”刘延庆不由得发出一声哀叹。
荆离点点头,还要再说什么,便听到城外角声哭作,战鼓催急,二人连忙起
身,从女墙后望下去,便见密密麻麻的辽军,扛着余下的架云梯,又朝着他们
把守的城墙冲了过来。
这一次,刘延庆果然发觉,那些扛云梯的人,服色相貌,果然是汉人。而且
看起来应该是比此前更多了,兴许是韩宝调拨了一些掳获给他们,兴许是这一拨攻
城的杂胡并不是此前的那些杂胡,而这些只是他们自己的掳获一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城墙上的所有人,都发现了这明显的不同。
与敌人作战是一回事,伤害自己的同胞又是另一回事。
所有的人都呆呆的望望城外,又望望荆离与刘延庆。
刘延庆狠狠的瞪了他的部下一眼,恶声喝道:“看甚么看?!不知道辽国也有
汉人么?那是辽国南京道的汉军。”
说罢,张开大弓,朝着一个扛云梯的汉人,一箭射去。众人虽然将信将疑,但
在这个时刻,刘延庆的解释,也己纤尸够他们自欺欺人了。荆离脸上虽然露出不忍
之色,但是也默默的张弓搭箭,射向城外。
但辽军这一次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