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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靠的,除了他的定州兵外,到底还是些乌合之众的忠义社之流,事机不密,反被
萧阿鲁带所乘。萧阿鲁带将计就计,在唐河畔大破段子介,斩首千余级。段子介率
败军退保博野,萧阿鲁带引兵追击,攻城数日不克,不得不解围再次南下,不料段
子介便如打不死的阴魂,竟然悄悄引兵踢其后,大破萧阿鲁带的后军。萧阿鲁带无
法从容渡河,不得不又回军与段子介交战,但段子介这次却学了个乖,先是藏在一
个老寨中固守,然后在夜色掩护下,连夜遁回博野。
结果,双方在博野一带,竟就此陷入一种可笑的僵持。唐河曾经是宋朝的塞防
重点,那里有无数废弃的寨子、营垒,如今都被段子介善加利用。一旦萧阿鲁带想
要渡唐河,段子介就率军追击,攻击他的殿后部队,当萧阿鲁带回军交战时,段子
介马上跑到某座城寨中坚守不出,若见萧阿鲁带率的兵多,便赶紧遁回博野。
于是,虽然博野至深州不到二百里,但因为中间夹着唐河、淳沱河两条大河与
许多的小河,萧阿鲁带若不能解决段子介这个心腹大患,便无法从容渡过这两条
河。然而,他虽然屡施计谋,想诱段子介出战然后一举歼灭之,但奈何段子介自吃
亏一次之后,便奸猾如狐,轻易绝不肯上当,偶尔受挫,损失个数百上千人,对段
子介来说,又没什么影响,他在镇、定之间,插旗募兵—据说他得宋廷准许,可
用日后之赋税来抵从军之军晌,此时分文不出,转瞬之间,便能补充数千兵额。
这些乌合之众,虽不能与大辽铁骑正面交锋,但是亦让人十分头疼。时间越
长,段子介便越成气候。段子介不仅能自己在博野与萧阿鲁带缠斗,竟还有余力遣
将四出,令各地忠义社结社自保,闻大辽兵至,便避入城寨山林,绝不与战,又密
藏粮食,毁坏桥梁,在道路中埋置乱石,萧阿鲁带部困于唐河之北,不惟不能渡
河,便是外出劫掠,没有数百骑,绝不敢轻出。甚至,段子介还派遣偏将攻入大辽
易州境内,幸亏易州守将早有准备,引军迎战,大败宋军,将他们赶回宋境,段子
介这才不敢有非份之想。
但不管怎么说,萧阿鲁带的西路之军无法顺利南下会师,而镇、定之间,又陡
然出现一只兵力过万,而且人数越来越多的宋军,对大辽的整个战略部署,都构成
了巨大的威胁。此辈虽然只是乌合之众,但兵力一多,亦能成患,况且一旦萧阿鲁
带真的南下了,他们便处在辽军最薄弱的侧翼,这种隐患,是绝不能忽视的。
此时,萧岚所不知道的是,当日段子介唐河设伏之前,便曾经担心兵弱不堪与
辽军一战,他曾亲自前往真定府,希望与真定诸将捐弃前嫌,合兵伏击,但因慕容
谦未至,真定守臣对段子介极为不满,遂一口回绝。段子介迫不得已,才自己独领
定州兵伏击萧阿鲁带,因为兵力不足,他被迫广招各地忠义社助战,结果反而泄露
机密,遂致唐河之败。不仅他辛苦募练的定州兵元气大伤,还被镇、定间那些与他
不和的地方官员弹勤,真定府的官员更是借题发挥,禁止境内忠义社与段子介合
作一对于此时正在博野与萧阿鲁带作战的段子介来说,他已是真正的腹背受敌。
很难知道如果萧岚知道了这些内情,他又会作如何想法?
但此时此刻,萧岚原本便不如何坚定的内心,已经开始土崩瓦解。他已经认
定,南下侵宋,是一个极大的错误。而且,是时候来设法挽回这个错误了!
可这并不会容易。
耶律信绝不会答应,倘若如此兴师动众后,竟然换来的是无功而返,对耶律信
来说,那会一场政治上的灾难。他会被赶出北枢密院,剥夺军权,如果皇帝不肯原
谅他,甚至连身家性命也难苟全!可以想象,一旦他提出此议,与耶律信便是一场
你死我活的斗争。
而对于萧岚尤其不利的是,他知道皇帝本人也不会答应。
无功而返,空耗国力,反而结怨宋人,皇帝的脸面挂不住,他会视为极大的耻
辱。况且如今胜负未分,大辽不一定会失败,要皇帝停止战争,皇帝如何能听得进
去?这几乎形同儿戏了。
而即使是韩拖古烈这些文臣,萧岚也无法确定他是否还会支持自己。猜忌与不
信任是理所当然的。
他也不知道,在武将当中,他能得到多少支持。
耶律冲哥的暖昧态度说明了一切,但他远在西京道。河间诸将必定是惟耶律信
马首是瞻,他亦不必指望。对于萧岚来说,倘若他真的决定挽回这个错误,也为自
己将来的前途定下一个更好的基调,他首先要做的,便是争取韩宝的支持。
这是一切的前提。
倘若韩宝也出现厌战之意,主张与南朝议和,那么,他这边便多了一个重重的
法码。甚至,在这个时间,这比韩拖古烈的支持更重要。
然后,他必须向皇帝上一封奏折,在不触怒皇帝的前提下,委婉的表达退兵与
议和之主张,说明他对战争前景的悲观态度—这样耶律信不会高兴,皇帝也不会
高兴,但是,他至少是“立此存照”了,即便皇帝最终没有采纳他的意见,但总有
一天,这封奏折会发挥大作用。
在此同时,他还要做另外一些事情,增加自己手中的筹码。
他需要谋求南朝的支持。倘若,他能与南朝达成某种谅角,譬如和议之可能
甚至促成南朝的某种让步,那么,他就能有把握保全皇帝的脸面,那么,只需要一
个时机,他便能底气十足的来主持与南朝的和议。他甚至能成为辽宋两朝的功臣。
萧岚相信自己比其他人都看得更远,他也很清楚有时候这样会给他带来危险。
比如,这个时候,倘若他莽撞的让人知道他在策划和议之事,他便会陷入万劫不复
的深湃皇帝绝不会原谅他!
他必须耐心,小心的处理。给皇帝的奏折,错辞要斟酌再斟酌,让皇帝确信
这只是一个忠心臣下的深谋远虑,他只是在竭力的顾全方方面面的事情,他并不是
反对战争,而只是看到了消极与危险的一面,考虑到万一,事先多谋划一条退路。
在南朝那方面,有些他可以公开的进行,有些就必须极隐秘的进行。
他至少要派出三拨使者。一拨使者将秘密前往注京,了解哪些有价量的大臣是
可能希望与大辽议和的,然后,他们会有办法与这些大臣联系上,直接试探宋廷的
心思:一拨使者去大名府,试探石越与他身边漠臣的态度—但这两拨都是非正式
的,只是私下的接触与试探,而倘若他争取到韩宝的支持的话,他还可以派使者进
深州城,直接致书姚咒,试探和议之可能。姚咒并无权利决定和战,拍该会是一个
正式的渠道,代表着一种正式的接触,按照旧例,姚咒会将此向上察报,一直送至
南朝太皇太后的御几上。
对于向深州派使者,萧岚相信皇帝并不会责怪他,甚至耶律信也无话可说。
双方迟早都是要议和的。耶律信可以主导战争的,而他可以主导和议,这两样
对大辽来说,都是必要的,而且都应该谋求胜利。议和对大辽的利益绝无损害,即
便是和议并不能取得成果,也可以在南朝内部制造争端,削弱他们战争的决心。
迫。但萧岚也不能不承认·也许与砂达成一项和议·远比他想的要来得重要与急
对于这场战争,他已经率先失去了胜利的信念。
若是为了大辽计,他应该尽快的推动和议:但为了他自己计,他必须保持足够
的耐心。
他很担心这二者能否两全。
“鉴书。”一个亲从掀开帘子,打断了萧岚的神思,“晋国公求见。”
萧岚大感意外,怔了一下,连忙起身,道:“快,快请!”
第二十六章真刚不作绕指柔(六之全)
“签书,刚刚收到的消息—皇上又派了使臣来一”韩宝方一进帐,便告诉
了萧岚一个坏消息,“使臣可能后日便到军中。”
“可知道使臣是何人?”萧岚不动声色的问道,一面请韩宝坐了。他直觉的意
识到,这个使臣对他来说,或许将是一个威胁。从韩宝的脸上,他看出了韩宝显然
也有同感。
“有可能是慕容提婆一”
“那个鲜卑杂种?”萧岚皱起了眉。北院郎君慕容提婆,是耶律信的亲自提拔
之人,也是耶律信的亲信。这时候巴巴的跑来深州,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韩宝没有接萧岚的话,而是只沉声说道:“恐怕这几日皇上的心情不会很好。
从肃宁回来的家丁说,几天前,河间田烈武侦知我大军猫重所在,遣张叔夜、颜平
城两员大将,率军潜出城外偷袭,若非兰陵王谨慎,早有准备,几乎吃个大亏。然
两军交锋一阵,结果还是让张、颜逃回了河间,皇上对此十分恼怒。此外,雄州北
归之路,亦无宁日,赵隆率军出没于雄、莫之间,数支部族军与押送粮草猫重的部
队,皆遭其袭击。虽然此后兰陵王遣将设计诱击之,在莫州一带大败赵隆,斩首一
百五十余级,但却还是让赵隆逃脱了性命。如今肃宁谣传柴贵友、赵隆皆逃到了高
阳关。顺安军知军元荣原是庸碌之辈,兼之兵少将寡,本不足为虑,然倘若
柴贵友、赵隆真到了高阳关,柴氏官高,赵隆颇有勇略,难免反客为主,高阳关地
处要害,与河间府互相呼应,难免又是一个大隐患。皇上对此事极为不满,据说肃
宁诸将正在争论是分兵去看住高阳关的宋军,还是干脆打下高阳关一”
“攻打高阳关?!”萧岚大吃一惊,“这如何行得通?高阳关是南朝边关旧
垒,虽然说这二十年间南朝不再经营,可规模形制仍在,纵然有火炮之助,恐怕也
不是旬月间能攻破。”
“正如签书所言,不过,此中利害,我等看得到,兰陵王自然也看得到。”但
说着,韩宝也仍不住叹了口气,“当务之急,可不是顿兵坚城之下。咱们已经出师
两月有余,虽然所向克捷,掳获财货奴脾颇丰,但并无真正聚歼过一支够价量的南
朝禁军。两朝相争百余年,真正确立我大辽地位的,是高梁河、岐沟关、君子馆〔
②〕,可不是擅州之誓一”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但签书今日也
见着了,咱们本以为以万余精兵,以逸待劳,击溃一支南朝马军,纵不说易如反
掌,亦是十拿九稳之事一”
“这回确是咱们失篡了。”萧岚苦笑两声,“我契丹以骑射为立国之本,马战
本是我朝所长,哪料得到一”
“攻城不能克姚咒,野战不能胜李浩!”韩宝长叹一声,移目注视萧岚,道:
“昔日宋太宗久攻幽州不克,遂有高梁河之惨败,正足为今日之鉴。这仗不能再这
样打了!”
萧岚听到这话,心中一动,望了韩宝一眼,试探道:“那晋公以为该如何?”
“大辽所长,霍浮来去如风,穿插调动,待敌疲分散之时,聚集优势兵力,以
雷霆万均之势,一举击破之。但这些年,咱们打蛮夷打多了,如今与宋人交战,竟
也用与蛮夷的法子来打,这阵战攻坚,对付那些蛮夷还可以,与南朝,岂非以己之
短,攻敌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