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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7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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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些应当都是指日可待的事。在这七天的谈判之中,他和吴从龙不断的接到宣台的指示,吴从龙几乎每天都会奉命向耶律昭远做出或大或小的让步,到八月二十日时,他们就已经退到了最初石越所划定的底线了。而辽人的让步却极小,数日之内,双方其实只达成两个共识——“熙宁誓书”为日后两国关系之基础;不将对高丽国的宗主权问题归入和议之中。但分歧却是根本性的,尽管耶律昭远松口表态,辽国要求宋朝“赠送”辽主的钱帛数目仍可商议,表面上看双方达成和议的障碍越来越少,可唐康心里面却也看得越来越清楚。

双方的分歧并非几个条款那么简单,而是关系到谁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

石越的开价看起来诚意十足,但摆明了是以潜在的胜利者自居。而辽国表面上看起来咄咄逼人,其实却也只是想要宋廷承认他们是胜利的一方而已。

大宋自恃有十余万精兵严阵以待,但辽人亦同样自恃有十万战无不胜的铁骑。并且,将来若有决战,必是野战,这更是辽军之长,况且又是在一个极合适骑兵作战的地区,辽人是相信自己占据优势的——至少从辽人的作派中,从吴从龙所转叙的耶律昭远的言谈举止中,唐康是如此判断的。这是他在和议之初所完全没有想到的——辽主愿意议和,只不过是因为觉得宋军也不可小觑,再打下去,为了这种胜利,他要付出的代价与风险都太大了一点。辽军虽然丧失了一些主动权,然而另一个层面上的主动权,辽主仍然有理由相信还握在他手中,以耶律信、韩宝治军之能,在河北平原之上。辽主依旧可以想打就打,想走便走,大不了,退兵回国,明年再来!

尽管唐康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辽人还有啥本事“明年再来”,但他至少已经看得明白,辽主麾下十万铁骑,断不会当真被宋军区区几百门火炮所吓到。火炮对于骑兵究竟有多大的威胁,是谁也拿不准的事。唐康虽然认为火炮对于扭转宋军的战略劣势意义重大,却也并不相信几百门对数以万骑的契丹铁骑能有多大作用。

真正对辽主产生威慑的,应该是那几百门火炮背后所展示出来的国力。大宋朝有多少火炮,仅仅取决于火炮在财政支出中的优先等级而已。大宋不是一个穷兵黩武的国家,和平之时国库开支要优先满足的事情太多,未真正经过实战检验的火炮如果能排在优先事项前五十名之内,大概所有支持展火炮的文武大臣们都要欢呼雀跃了——而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从熙宁中后期至绍圣初年的具体情况来看,若非是司马光、石越全力经营两北塞防,构筑大名府防线,再加上受到耶律冲哥成功使用火炮的刺激,装备火炮的事能排进前一百名就相当不错了。这是宋朝与辽国完全不同的地方之一,在辽国,如果辽主想要全力造火炮,他就可以全力造火炮;在宋朝,就算赵顼死而复生,若他不想激起朝廷之内的严重对立,最终搞得半个国家无法运转的话,那他最好还是要多多关心一下他的国库开支情况,以及各位大臣们的好恶取向。若单以绍圣初年的那几年窘状来说,他每往军费开支上增加一文钱,大概都得事先准备好几十个重要大臣的职位该由谁来顶缺……

但是,当真正的面对战争威胁之时,那就全然不同了。

这些事情,辽主自然也是明白的。只不过,在此之前,宋朝从没有成功向辽人展示过将国力转变为军力的事例。相反,有相当长一段时间,这个国家只是一直在用军队来消耗自己的国力,然后一无所得。在最极端的一个时期,他们每年花费了七八成的财政收入在军队上,结果举国上下,却只有一只临时整编的军队能够野战!

宋人趁辽国衰弱之机,一举击败西夏,收复河西之地,实现中兴,这的确让人印象深刻,但若从事后来分析,西夏内乱不已,许多贵人被宋人分化收买,而之前又穷兵默武,一而再、再而三的分兵与宋军战于坚城硬寨之下,白白损耗实力……如此种种,恐怕也是重要的原因。从职方馆获取的情报中,唐康知道辽国君臣之间不乏这样的议论,尤其是在受挫于西南夷之后,这种议论就更多——宋朝整军经武是一个方面,但西夏其实更是自取败亡……

总而言之,国力是一回事,军力又是另一回事。宋朝国力远胜于辽,大概辽国君臣都是承认的,但是论及将国力转为军力的能力,尤其是度,那只怕最乐观的人也会有所保留。

更遑论是直观的“感受”。

火炮其实仅仅只是一个方面而已。如今想来,辽主站在武强城上看到的,当不仅仅是那几百门火炮,还有冀州、永静之间七万余众连绵数十里的宋军营寨!

而王厚在武邑的火炮齐轰,只不过是让辽人直观的“感受”一下宋朝的实力而已。

许多事情,光道理明白有时候是没用的,必须要让他“感受”一下。

辽主想必“感受”已经很深刻,但即使他已经知道了宋朝将战争潜力变成现实的能力,这场战争的胜利者的归属,哪怕是名义上的,他也不可能拱手让出。辽人是自居大国的,并非历史上的那些胡狄蛮夷可比,因此,他们也是要面子的。更何况,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此刻辽军是真正的胜利者。辽主顶多是觉得宋军远比想象的难对付,生了些畏难之心,尚不至于有何惧怕之意。

而大宋,若连个和议条款上的“胜利者”都争取不到,石越的相位,大约也到头了。

这些个利害细节,都是唐康这六七日间才慢慢想明白过来的。所谓“当局者迷,旁者观清”,他身在局中之时,不免觉得宋军已熬过最困难的时期,击败辽军,那只是顺理成章的事,却忘记站在辽国君臣一方来看待战局的变化。但这数日间,他每日里飞鹰走马,反倒想明白不少事情。辽国君臣之间,定然也有许多人觉察到这个问题。只不过,辽人不管有多么了解宋朝,有些事情,他们也难以感同身受——譬如要让宋朝再一次接受一份身为战败方的和议,没有过这类历史经历的辽人,总是会想得容易很多。能够明白这种心情的人,大约只有韩拖古烈等廖廖数人吧?可这些人却很可能将接下来可能生的战争视为对辽国更大的威胁,而寄希望于通过外交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在言辞上润色一下,细节上周全一下,同时照顾到双方的脸面,也是可以办到的。

但惟有在这一点上,唐康却坚信不可能。若非是石越与王厚的种种行为,让唐康都觉得他们的确是真心实意想要议和,仅凭这一点,唐康就要认定石越在玩什么计谋。

因此,在八月二十一日的上午,唐康就几乎以为谈判破裂便是这一两日之内的事了。当吴从龙意外出现在他的营帐之外时,他心里还不由一阵高兴。这一天他特意留在营中书,等的便可能突然出现的变化,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但当他笑容满面的吩咐护卫将吴从龙请进帐中,看见吴从龙的脸色之后,却忽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康时。”吴从龙落座之后,欲言又止的望了唐康一眼,脸色几乎是有些尴尬,但犹豫了一会,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方才耶律昭远带来一个消息。”

一听到这话,唐康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们要翻脸了么?”

吴从龙摇摇头,抿着嘴,道:“这倒不是。算着日子,韩拖古烈该到东京有一两日了。不过耶律昭远大约也早就知道凭着吾辈,是难以谈成什么了,就算要翻脸,肯定要等等韩拖古烈的消息。他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

“兴师问罪?问什么罪?”唐康也糊涂了。

“他说数日之前,有三百余骑宋军偷渡白沟,在辽国境内袭击了一支运送财物回国的辽军,杀死五百余伤兵、家丁,抢走了几十车物什……”吴从龙苦笑一声,“这些宋军还留了一面旗帜在那儿,自称是致果棱尉赵隆所为。”

“这等事,子云理他做甚?实不足挂怀。”唐康听得眉开眼笑,又笑问道:“子云如何回他?”

“我只得说,虽属两国议和,然他契丹兵马,亦不曾停止在我河北州县劫掠。我大宋议和的条件,便有要他们归还所劫财物一条,契丹果有诚意,便不当趁着议和之机会,偷运财物回国。这本是他契丹不是,如何能怪我大宋?况且如今我军与雄州、高阳关全为辽军隔绝,我们虽在这儿议和,赵隆又如何知道端的?若要他收兵,还须请辽军从中间让出一条道来,好让我们的使者通过。”

“说得极好!子云真有苏、张之才。”唐康笑道。

吴从龙却有些无精打采,道:“康时说笑了。况就算真是苏秦、张仪在此,又有何用?这军戎之事,我不敢妄议,然既是要在下来此和议,打仗之前不知会也罢了,仗打完了,总该让你我知晓罢?如今却要耶律昭远问上门来,在下还揣着糊涂当明白……”

唐康听他满腹怨气,正想开解几句,又听他抱怨道:“这差遣实是难做。议和也是他王大总管赞同的,可这些事情,不论你如何行文过去问他,结果总是一纸回了。我难道便是契丹细作,他大总管府的事,到了咱们这边,就会泄露给契丹人了?最可笑是两头不讨好,康时可知道朝中出了变故?”

唐康闻言不由一愣,“出甚变故?”

吴从龙狐疑的望了唐康一会,确认他神色不似作伪,方才说道:“原来康时竟不知道。我方才与耶律昭远议完,因为中午要陪宴,便回营换件衣服,才听小厮说收到好几封东京的书信。我也是匆匆过,这才来急急忙忙来找康时……这回可非小事。”

“究竟是出了甚事?”唐康更加糊涂,追问道。

吴从龙转头望望左右,见帐中再无外人,这才向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沉声道:“为这议和事,朝中已是乱成一团了。谏章交攻,两位丞相以下,两府诸公,皆被弹劾。听说皇帝奏折才知道韩拖古烈已至大名府,召开了几次御前会议,痛骂诸公,扬言要召回章惇做枢密使,还……还在内廷对太后说子明丞相与韩参政是霍光!”

吴从龙说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唐康却几乎笑出声来,装傻笑道:“霍光是汉朝的忠臣,皇上说得没错呀,家兄丞相与韩参政皆受托孤之任,确是本朝的霍光。”

“这……这恐怕不是甚好话……”吴从龙却急了,“康时,皇上年纪轻,颇欲有所作为,而两位丞相与两府诸公为国家社稷计,不免每每要从中谏阻,皇上自即位以来,几乎是无一事得快意行之,皇上又是有名的聪明天成,这心里面,只怕是有许多不满郁积了。平时倒也罢了,两府没有差错,朝中大臣都服气,皇上也不好说什么。可如今朝中不欲议和者甚众,朱紫以上,上章弹劾、反对者,据说已有六七十余人!尤其是还有个陈元凤从中撺掇,皇上不晓得为何,偏又十分信任他,不但留他在京中,每日召见;还用他荐举,又拔擢了许多新党中的能干人物——更邪门的是,尧夫相公对他亦十分包容。持国丞相老了,子明丞相在外,皇上身边有个陈元凤,诸事难料得紧。”

吴从龙的这番话,虽然仍有些遮遮掩掩不敢直说之处,但唐康心里面却已明白他在担心什么。这必是开封有人写信给他——或是真是他着想,或是想给他施加压力。其实说皇帝奏折才知道韩拖古烈一行己至大名府云云,唐康自然是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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