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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如此多年了,汝南公主又怎会不清楚陈子明的性子,素来是最烦在家谈公事的,哪怕此际陈子明脸色平静依旧,可汝南公主却是能察觉到其眉宇间的那一丝不快,心中也自无奈得很,只能是委婉地先行解释了一番。
“馨儿不必如此,你我夫妻乃是一体的,又有甚不可商量之说,为夫之所以不愿在家言公事,只是不想让家中老少都跟着担心受怕罢了,至于母妃要问的事,馨儿不说,为夫也能猜到,对此,为夫只有一言相告:值此微妙时分,一动不如一静,闹腾得愈欢者,倒下愈快,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甜的。”
这一见汝南公主那等小心翼翼的样子,陈子明心中那一丝的不快立马便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之爱怜,这便一伸手,将其揽进了怀中,温言细语地安抚了一番。
“嗯。”
感受到了陈子明那浓浓的爱意,汝南公主的眼神当即便不免有些迷离了,再一想到自家夫君素来算无遗策,也就没再刨根问底个不休,而是双眼微闭地紧靠在了陈子明的胸膛上,静静地享受着这等近年来已是少有的温馨……
“老爷。”
温柔乡自古是英雄冢,这话说得当真不假,即便是陈子明这等素来冷静之人,也难免有失常的时候,这不,跟汝南公主这么恩爱了一番下来,到内院书房的时间已是比平常足足晚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刚从书房门口的屏风处转将出来,早已等得有些心急的墨雨赶忙便迎了上去,紧着招呼了一声。
“嗯,小六那头可都送来了甚新消息了么?”
陈子明每日里都要到内院书房一行,可不是为了读书来的,而是要处理柳如涛那头汇总而来的各种消息,今日到得迟了些,也就不想多有迁延,一边走向文案,一边随口便问起了正事。
“回老爷的话,重要的就两条,其一是梁先生等已进了川中,一路顺遂;其二么,便是李恒等诸位大人纷纷着人问讯,看是否要联名保荐吴王殿下,柳爷不敢擅自做主,还请老爷示下章程。”
听得陈子明有问,墨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紧着便将最重要的两条消息报了出来。
“去给小六传个话,就说如今大局未定,不必急着动本,何时需要,某自会有吩咐。”
动本是必须的,不过么,眼下火候未到,此际动本那纯属自找麻烦,这等蠢事,陈子明自是不会去干。
“诺!老爷,这些是柳爷送来的汇总资料,请您过目。”
陈子明既是有了决断,墨雨自是不会有甚异议,紧赶着应了一声之后,又拿起了消息简报,紧着便递到了陈子明的面前。
“嗯。”
陈子明没再多言,拿过那叠消息汇总,就着灯光便细细地翻阅了起来……
“父亲。”
就在陈某于书房里忙碌不已之际,长孙无忌也正端坐在书房中,所不同的是他甚事都没做,仅仅只是木讷讷地端坐在文案的后头,眉头紧锁成了个大大的“川”字,脸色阴沉得宛若能滴出水来一般,这等阴霾密布的样子,自不免便令奉召而来的长孙冲心头发沉不已,见礼之声里自也就满是掩饰不住的忧虑。
“嗯,坐罢。”
见得长孙冲已到,长孙无忌也无甚多的言语,仅仅只是微微一颔首,声线暗哑地吩咐了一声。
“父亲可是还在为魏王殿下之事烦心么?”
长孙冲谢了一声之后,便即在一旁的几子后头落了座,而后朝着其父便是一拱手,恭谦地发问了一句道。
“嗯……”
烦心乃是必然之事,不管往日里有多反感李泰的刚愎与跋扈,可毕竟是自家亲外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不是?就算再不成器,那也不能说放弃便放弃的,问题是面对着铁了心要废掉李泰的太宗,长孙无忌还真没辙了,办法倒是想了一个又一个,偏偏却都毫无把握性可言,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将长孙冲叫了来,就是想看看长孙冲能否有力挽狂澜之妙策。
“父亲,请恕孩儿直言,陛下心意既决,魏王殿下怕是保不住了,纵使想要东山再起,怕也不是短时间里能办得到之事,与其在其身上平白浪费时间,倒不如另谋它途。”
自打午后得知两仪殿中议事的详情之后,长孙冲便已是将目下之时局反复分析过多回了的,心下里也已是有了决断,只不过他并未急着道出根底,而是先行试探着给出了个判断。
“它途?甚的它途?说清楚了!”
长孙无忌何尝不知道李泰已是玩毬了去了,只是心中不甘在作祟,不愿就这么放弃了希望,还想着再做最后一搏罢了,而今,听得长孙冲点破,原本就阴沉的脸色顿时便更阴沉了几分。
“父亲明鉴,孩儿以为魏王殿下被贬去外地固然是无可避免之事,可也不见得一准是坏事,个中之关键便在这个立长还是立贤之争上,若是立长成立,那吴王殿下入主东宫怕是挡无可挡,于我长孙一系来说,无疑是不堪承受之重,可若是立贤么,那我长孙一系便可待价而沽,既可择一可靠之人扶持,也可令朝局大乱不已,待得乱到不可收拾之际,父亲只要上本言称魏王殿下已洗心革面,当可效伊尹放太甲之典故,重新将魏王殿下迎回京师,是时,大局必可一举而定焉。”
长孙冲并未在意其父那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一欠身,便已是将所谋之策详详细细地道了出来。
“立贤?嗯……,此策倒是可行,为父也曾在圣上面前提过此说,奈何陛下只一句便令为父难以应答,无他,概因立贤究竟该是如何个评价法,人殊其言,实难有个准绳焉,冲儿莫非已有良策乎?”
长孙无忌眉头微皱地将其子所献之策细细地咀嚼了一番,倒是颇有些意动,奈何考评章程这等核心问题不能解决的话,强自要提立贤的说法,实在是难有通过之可能,对此,长孙无忌是断然没辙了的,也就只能是寄望于长孙冲能整出个稳妥的方略来。
“回父亲的话,孩儿是拿不出这等章程来的,就算有,也断难令所有人满意,概因何谓贤本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颇有理之事,众口难调,哪怕是英明如陛下者,怕也办不到,故,此事断不能由父亲来提,窃以为推动一下朝议,让群臣们多多上本,将水先搅混了,回头看圣上如何定夺再行计较,顺势而为,总好过被动应付,但消我长孙一系不自乱阵脚,无论何人要入主东宫,都须得看我长孙一系同意与否,如此一来,我长孙一系待价而沽实是不难矣,此,孩儿之浅见也,还请父亲明鉴则个。”
长孙冲笑着摇了摇头,先是将不可能有所有人都能接受的考评章程之缘由解说了一番,而后话锋一转,给出了个浑水摸鱼的妙招。
“浑水摸鱼么?嗯,好,此策最是稳当,且就这么定了!”
长孙无忌细细地想了好一阵子之后,眉宇间的阴霾已是尽去,笑着一击掌,便已是自得意满地下了最后的决断……
第315章 众口难调(一)
贞观十七年九月初五,已被贬为顺阳郡王的李泰黯然离开了京师,由一千五百宿卫军将士护送着前往封地均州,这就标志着李泰在夺嫡之争中已是出了局,如此一来,谁能入主东宫就成了朝野间最热闹的话题,够资格上本的文武百官自不免都起了拥立之心思,没旁的,此际若是押对了宝,那就意味着从龙大功到手,可问题是若保荐错了人,那后果也不是好耍的,于是乎,大家伙心思虽是大起,却愣是无人敢第一个吃螃蟹,都在等着看大势究竟如何,至于私下里么,奔走权贵门下者当真有若过江之鲫一般,哪怕似陈子明这等基本不跟下级官员多拉扯的主儿,每夜里来访者也多到令陈子明头大不已之地步。
来者都是客,一味拒见显然是不成的,尤其是跑上门来的还有似程咬金、李君羡这等平日里便交好的故旧,真要是都不见,没地得罪了人去,无奈之下,陈子明也只能是打叠起精神,去应付那些络绎不绝而来的到访者,至于说么,陈子明却是没给谁一个实在的话语,甚至连暗示都不给,仅仅只是告诫众人莫要跟风,一切且待圣意有所指示后,再行动本也不迟。
人心终归是躁动的,纵使陈子明作了大量的说服工作,平白费了无数的口舌,奈何在巨大的现实利益面前,按捺不住的朝臣可谓是大有人在,这不,前脚李泰方才刚离京,后头立马便有朝臣开始动本了,保书接连不断地飞进了皇城,仅仅只几日的时间,这等保本已在龙案上堆得个老高,个中保举李恪者固然占大多数,可也不凡保举越王李贞的,也有些是保纪王李慎的,至于其它诸皇子么,保本虽不多,可也有那么一些,然则太宗对此却始终不曾表态,将所有的保本全都留中不发,群臣们不明所以之下,自不免猜测纷纷,谁也搞不清太宗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来着。
“微臣叩见陛下。”
不管朝野间如何闹腾,陈子明都不加理会,每日里该干啥还干啥,不是在门下省办公,便是去两仪殿伴驾,今儿个自然也不例外,这才刚到了门下省的办公室中,人都还没落座呢,赵如海便赶了来,说是陛下有召,陈子明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将手头的公务略作了些交待,便即匆匆地赶到了两仪殿中,入眼便见太宗双目微闭地靠坐在龙榻上,那样子似乎很是悠闲,一见及此,陈子明自不免为之一愣,可脚下却是不曾稍停,疾步便抢到了御前,紧着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子明来了,平身罢。”
听得响动,太宗终于是睁开了眼,一派随意状地虚抬了下手,声调淡然地便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
这一见偌大的殿堂中,除了随侍的几名宦官之外,并无其他宰辅在,陈子明心中自不免有些犯嘀咕,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照着朝规,恭谨地谢了恩,而后方才站将起来,躬身垂手,作出了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子明啊,这几日朝中可是热闹非凡啊,上本者无数,瞧瞧,朕这案头上可是都堆满了的,怎地就没见尔之本章,嗯?”
太宗饶有深意地看了陈子明一眼,有些个拖腔拖调地发问了一句道。
“微臣以为一切自当简在帝心,臣等只须遵从便是了,又何须去妄自揣测哉。”
往年陈子明虽也算是位高权重,可毕竟只是负责一部之事务,自是可以畅所欲言,哪怕不甚动听的话,也可以照直说将出来,可眼下么,既已跻身宰辅之列,说话办事,就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所谓地位不同,处事的风格便须得有所更易,此乃为官之不二法则,对此,陈子明自是熟稔在心,此际应对其太宗的问话来,自也就颇见圆滑,再不曾似往日里那般执拗。
“嗯哼,朕有甚想法是朕的,朕只想知晓卿是如何想的,说罢。”
太宗显然很是享受陈子明这等无声无息的马屁,不过么,却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陈子明一码,但见太宗不置可否地吭哧了一声,不依不饶地硬是要陈子明说出个所以然来。
“陛下明鉴,微臣听闻南人喜甜,北人喜酸,口味各不相同也,于南人眼中之美食,在北人看来,却与糟粕无异,此所谓众口难调也,贤与不贤,各人看法自也同样如是,纷争难免矣,微臣实不敢以己见代圣心,故不敢妄言哉。”
如此多年的相处下来,陈子明对太宗的个性早已是把握得极其到位了的,正因为此,他自是不会一上来便将自个儿所谋之方略道出,而是先摆事实讲道理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