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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喜也在校场看过营兵操练,不过,这眼前看似乌合之众的木客,虽肃立不动,有些似操练过一般,但个个显得噤若寒蝉,似害怕得不轻。
梁玉喜虽站在远处,也能感受到这鸦雀无声中有些不详的气息,也不觉心跳加快。
吴晟一旁高声唱道:“时辰到,祭拜神灵啰!”
只见肖骁申唱喏一声,神色庄重的高举一炷香,朝石斧拜了几拜,然后将香插到香炉里,回转身来,向左手边的两人点头示意了一下。
他左手边的两个汉子,跳下石阶,走进人群中。顿时人群一阵骚动。
两人很快就从人群中,一边一个就架出了一人。只见此人尖嘴猴腮,矮小瘦弱,滴溜溜乱转的一对小眼,正是梁玉喜在土地庙解救小姐时遇见的瘦强人。
不曾想到会在此见到此人,梁玉喜一惊,他下意识的在立柱后躲了躲。
那瘦子一副哭丧着的脸,也不敢言语,任凭被人架至案几前。
肖骁申并不正眼看案几前跪下的瘦子,他抬起下颚说道:“我山弥山林场蒙斧神庇佑,寒尽暑来,春生秋长,兴隆至今。天之骄子达曼托梦言,要以此人之血,身体一枝,祭我斧神,为众木客消灾免难,保砍伐时不触怒山神,全须全尾的回我林场。”
隐隐约约听完,梁玉喜最不解的是,听他说要以此人的血来祭拜,难不成这是要杀了这厮?这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越货的勾当,也只有那江洋大盗、绿林好汉才干得出来。
这瘦子虽不是什么良民,但如此祭拜,还是让梁玉喜觉得这太血腥。不知道这斧神是如何神圣,又如何显灵的,非得以人血来祭拜?这端的与以往自己见过的泥菩萨、土地爷等不一样。
只听一声长啸:“斧神爷请啦……”
梁玉喜心里一紧,见那跪着的瘦子被两个壮汉挟持住,另一壮汉,硬生生的就拉住他的一只手,刀光一闪,一把尖刀将他的小指就削落在地。瘦子惨叫一声,负痛不过,被人放开。旁边有人动作迅速的用布条将其手指包扎好。
动刀的汉子,拾起地上的手指,恭恭敬敬的双手递至案几上。
梁玉喜看得目瞪口呆,这整个动作,几个壮汉都不生硬,应是些熟手,这祭拜仪式看来也不是第一次了。原来这肖掌柜说的身体一枝,即是说的这个意思。
小指应算是父母所赐的身体中,最不足为道的一枝。要是被削掉的是其他不能再长的部位,都不如舍这小指来得便宜。
梁玉喜长叹一声,心里道:“这个鬼地方,当真是不来的好。还好我娘不知这些情形,若是她知道了,非吓得半死不可。”
正沉思间,他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你这小子,我到你房里未寻见你,没想到你还躲在这角落处,看这事体呢。”
梁玉喜知是五娘在背后,就故意问道:“五娘,这林场祭拜斧神,好端端的为啥要人血呢,杀个鸡不比这个便宜?”
“你管这些腌臜的木客鸟事作啥,”五娘又低声道,“我妇道人家也看得出,这不过是些把戏。肖蝎子不耍些手段,那唬得住这些破落货。”
梁玉喜点点头,还是似懂非懂的。五娘见此,就嬉笑道:“你莫看这个地方,大门敞开起,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若是来了就别想出去。你也少琢磨这些事体,安心留下陪五娘,五娘也还罩得住。”说完,就把身子软软的往梁玉喜身上一靠。
梁玉喜忙一闪,笑道:“五娘也别唬我,这也不是龙潭虎穴,端的有如此吓人?”
“还端的有如此吓人?你晓不晓得,前次进林子前祭拜斧神,还真就要杀……。”不知什么时候,那玉莲在一边接了话道。
五娘听玉莲如此说,慌忙就给玉莲递眼色,让她住口,“你这丫头不要胡言乱语,要是被人听见,把你拿去祭拜了才好。”
梁玉喜见此,也不便再问,揣着疑问忙借机避开了两人。
第十二章 交锋
眼见,这祭拜完毕,木客各自收拾了斧具、绳索,结队就出了林场,想来应是进山去了。这神灵拜过,一个个进山的兴头也高了许多。
悠忽儿的功夫,林场就空荡荡的了。
除了楼上的几个姐儿,楼下的酒肆和伙房里还有几个厨子、伙夫、店小二外,这边厢也清净得很。
梁玉喜无事四处转悠一阵,又扯点草料把驴喂了。
只是心里一直嘀咕着,是不是该直接走进那正北屋,与肖掌柜照个面,看看他有些什么脸色,总不能一直躲在这一处,那还不耽搁老爷的事。
实在熬不住,他在小偏屋睡了一阵,又起身在林场转了一阵,倒是那条大黄狗,摇着尾巴跟了他一路。也不涎着脸找他讨要什么,只是一味的在身后走,梁玉喜也不轰它,总觉也是一个伴。
梁玉喜眼看新穿的鹿皮靴也走得沾了些泥泞,就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勇气,就往正北屋走了过去。
刚走到正北屋门口,吴晟从里面出来,打了一个照面,把两人都惊了一下。吴晟拿眼睃看梁玉喜,就差鼻子里哼出一声来,说道:“二掌柜,今日祭拜时也未曾看见你,我正要去寻你,大掌柜正有事请你呢”。
梁玉喜想自己好歹是个二掌柜,没想到这厮一个礼都没有,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只不过,这林场里谁又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梁玉喜想这事也恼不得,只怪自己没些本事着手,让别人高看一眼。
想到此,他要见肖掌柜的心更铁了些。他想这个地方无人看重自己,那自己也不能没有些该有的矜持,他也刻意的只应了一声,也不多说,就擦肩而过进了院子。
跨进院落,他也纳闷这肖掌柜是什么时候,得知他昨晚经过一劫后,还在这林场内。肖掌柜不知道昨晚的事?梁玉喜觉得这完全不可能。
紧走几步,就见堂屋正坐着肖掌柜,他已然换了一身缎子面的袍子,正拿着一把牙骨细洒金的扇儿赏玩。一副悠闲的样子,跟晨间那个人一比,活脱脱眼前就是个财主员外,那有半分杀气。
肖骁申听到动静,就抬起了头,一张胖脸也笑开了。他抬手示意梁玉喜坐在下首,唤人来看茶。
梁玉喜略施一礼后落座,心想自己第二次跟这厮照面,他的脸色是换的真快。也不知他这一张笑脸后面,又是什么名堂?他找自己来是有什么交代,还是作甚呢?
肖骁申道:“今晨四处都寻不见你人,我还着急得很。后来才听闻,几个爱戏耍的木客,昨夜跟你笑耍一阵,让你受惊不浅。二掌柜可曾有些什么闪失啊?若是有半分不适,我决计不放过那几个泼皮。”
“有这事,”梁玉喜点头承认。
肖骁申有些愕然道:“哎呀,真有此事,那二掌柜初来就受此一惊,我真不知跟东闾老爷怎生交待才好。”
梁玉喜有些疑惑,不相信这肖骁申眼里还有东闾老爷,只怕这林场暗地里早不姓东闾府了。
他想此地不是抖机灵的地方,还是装傻充愣的好些。就道:“大掌柜要为我作主再好不过了,我还准备报官呢。我那一包袱衣物还有些银两,都被人掠走了。虽不多,但这也是过了些。大掌柜若是做个主,也请他们还我才是。”
肖骁申嘴一咧,哼哼干笑几声说:“二掌柜,这样说是打我的脸呢。这些木客嘛,都是些粗人,此地也是深山密林处,他们无事戏耍,你不计较才是。”
他指着门外说,“这个林场,原本是东闾老爷与我姑丈合伙买下,我听个差而已。这几年,我姑丈在汴京供职,朝中还有些薄面,林场就靠这朝廷征战用度,还勉强能维持营生。若不然,这林场早就亏空得一塌糊涂。”
梁玉喜知他是故意说给自己听,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林场的来历备细。心想,怪不得老爷一直有些惧他,莫不真是怕他的姑丈?以他对老爷的了解,东闾府是决计不跟人合伙做生意的,肖骁申若是说的真话,那老爷跟人合伙也肯定是不得已。说不定,这肖骁申的姑丈就是借手中的权势,威逼老爷合伙,也不一定。
那肖骁申继续说道:“这林场在我手里,还算能活得下来,其他人来插手都是枉然。就是东闾老爷来,这林场也败得快得紧。”
梁玉喜听他说得越来越离谱,知他是告诫自己,不要把这二掌柜的虚名真当一回事。
肖骁申话锋一转,“我也知道,东闾老爷遣你来此,并不是真心在意这林场如何。他恐怕是另有其他要紧的事才对吧!”
他把这似问似答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拿眼瞟了几下梁玉喜的脸色。
梁玉喜忙不迭的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又觉自己太过慌乱,又道:“大掌柜多虑了,老爷只是吩咐我来帮衬帮衬。”
“我这里没什么好帮衬的,你大可自己走了就是。”梁玉喜没想到肖骁申毫不客气就下了逐客令。
他喝口茶,压了压惊,只觉额上冷汗都出来了。
他想这一味的示弱,也不是办法。这里也没人给你讲道理,退让是换不来善心的。既然肖骁申还绷着面子,还没有把强盗心肠都露出来,那就说点有用的才好对付。
“大掌柜慢讲此话。我老爷也是清河县有名望的财主员外,无论济困赈灾、赋税捐助,在官府民间也是有口皆碑。大掌柜也说这林场是我老爷与人合伙,那我老爷是不是这林场合伙之人呢?”
肖骁申没成想,这半大小子还有这般利索的嘴皮子,一时还说不出什么来了。
“既然我老爷是这林场合伙之人,依这经商惯例,派个二掌柜也是在法度和情理之内。大掌柜,这又有甚不妥呢?”
肖骁申听他讲完,冷笑道:“既然这样,那再好不过。你在这里好好听差就是。”说完起身将梁玉喜扔下,自个拂袖而去。
梁玉喜呆坐一阵,走出北屋,拭去额上的冷汗,心里顿觉这外面青山也变得好看了,风在脸上也和煦了些。适才肖骁申一张气恼的脸,没让梁玉喜有半分的怯懦。
那大黄狗在门口一直等他出来,也屁颠颠的跟在他后面,往西屋走去。
刚走到西屋楼下,就听楼上有人嬉笑道:“五娘,你相公回来了,还不快去伺候。”
他一抬头,二妹和五娘几个姐妹正爬在窗棂上,朝他嘻嘻的笑。
梁玉喜一高兴,高声吼道:“爷回来啦!回来啦!”
第十三章 曾妈妈
梁玉喜回小偏屋躺下不久,五娘提着罗裙闪身就进来。他见五娘一脸媚笑,只知她又要用话来撩人。就作势用手挡住五娘要落座在铺上,说道:“五娘,我梁玉喜虽不是柳下惠,但还晓得些礼数。我先谢你啦,只是这屋狭小实在不便,我先起身则个?”
“啊呀,你越是这样我越欢喜,我就喜欢看你一张俏脸正经八事的,要是再有点怒气,那才叫好呢。”
梁玉喜听了,垂下头直摇。
“你还当真不经逗,把小脑袋低下啦。哼,我是曾妈妈叫来唤你的,你还真认为五娘无事要贴你呢。”
梁玉喜听说曾妈妈叫他,问道:“曾妈妈叫我啥事呢?”
“你想知道?”
“嗯,啥事呢?”
“那你叫我一声小乖乖,我就告诉你。”
梁玉喜站起身道:“那还是我自己上去问好了。”
他走出门,见大黄狗又守在门口,就唤它一声,径直上楼去。他也找得到曾妈妈的房间,只是还从未进去过。他敲敲门,听曾妈妈叫玉莲来开了门。
进门后,梁玉喜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曾妈妈点点头,让玉莲下去烧茶端来。
他约打量了一番,曾妈妈这屋,比自己呆过的五娘那屋还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