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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要阻塞多少粮船和商船!要知道,运河要道非同小可,早一天通航便能少一天的损失。”
第二七一章 为国为民?巧言令色!
吴大韶却还有几句潜台词没说,京中权贵,有几家没有在南边做生意的?尤其是杭州这样和苏州南京并称的东南名城。北新关倘若一直都被乱民占据,杭州的东西运不上去,他们首先就会蒙受损失。如此不战而屈人之兵,迅速平息事态,自然而然也最投合了这批人的心意。毕竟,以权势逼迫都司又或者锦衣卫动用兵马不是不行,可那得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行。
这言下之意,谢鹏举和林绍宗全都听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全都一紧——这背后某些勾当,凃渊都能猜到,别人若是得了口风,又怎么会猜不到?从前,北新关的税关哪怕在正税的同时还额外盘剥商旅,可却对那些权贵网开一面,而打行纵使再肆虐,也会谨慎地避开那些不好招惹的人,如果那些权贵知道北新关整整关闭一天半,码头上成百上千的船都因此不能通航,那是他们逼走张宁,收拾打行的计策,他们这布按两司,回头就有得好麻烦了!
然而,两人正在那又气又恨地陷入纠结,却没有想到,他们压根没放在眼里的那位南京户部分司主事朱擢,竟也开口说道:“林方伯,谢宪府,得天之幸,北新关中库房完好无损,虽说账册被毁掉很多,但我还有一份副本锁在银库里。否则,我真不知道回头送去南京户部的奏折,应该怎么写?送去京师的题本,我又应该怎么写?”
如果税关太监张宁也在这里,一定会尖细着嗓子问,咱家往宫里的奏报该怎么写——这位在宫中的靠山的靠山,虽是现如今正被高拱死死压制的冯保,可他毕竟离着人家还远,而且刚逃过一劫,哪怕想要报复,可总归还得三思而后行。就连这可能有的冲动,汪孚林都替人考虑好了,直接请了霍正出面,把这位鼻青脸肿的张公公请到了码头上一条画舫中暂时安养歇息。
可张宁既然不在,区区一个朱擢,林绍宗和谢鹏举还不把人放在眼里。可他们无视朱擢,吴大韶却笑容可掬地说道:“朱主事稍安勿躁,事情发生之后,我就已经让人八百里加急去通报邬部院,想必这时候,动用抚标的命令正在路上,而邬部院也正在紧赶慢赶往这边回来!”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哪怕谢鹏举恼火林绍宗看错了吴大韶,甚至动念要不要在外头揭破那帮假冒戚家军的家伙,可听到巡抚邬琏恐怕快回来了,他还是最终按下了心头怒意和杀机。他以目示意林绍宗不要开口,自己则是客客气气地对吴大韶拱了拱手道:“既然邬部院快要回来了,吴兄,这边的事情便交给凃知府,为国为民,你我和谢宪府先回布政司,好好商议一下善后事宜如何?”
上任这么久,吴大韶还是第一次听到素来强硬难制的林绍宗用如此服软的口气,不由得心底大为畅快。他也不为己甚,照旧那样面团似的笑了笑,随即就对凃渊嘱咐了几句,继而就来到朱擢面前,对这位此次险些倒大霉户部分司主事低声嘱咐了几句,见人怒气未消,却仍是沉着脸点了点头,他方才看向了汪孚林,眉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孚林,招抚的钱是你慨然拿出来的,这次的事你仗义出手,功劳不小。据说,那个钟南风就是你说服的?”
“哪里哪里,方伯大人过奖了,您如此信赖,学生敢不尽力?钟南风乃是有感于凃府尊亲自出面的诚心,这才束手就擒,和小子没有半点关系。”
汪孚林恭恭敬敬地行礼,可眼睛却发现林绍宗和谢鹏举全都往自己身上乱瞟。他虽说知道等回头两人一打听,必定会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可他既然被人惦记上了,当然得投靠有善意的,打击有恶意的,所以也不去在意这些。等到吴大韶竟是亲切地拍了拍自己的肩头,继而把原本来兴师问罪的林绍宗和谢鹏举给带走了,他深深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可偏偏这时候,他就听到身边传来了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伪君子,假道学!我朱擢要是不能报今天一箭之仇,誓不为人!”
汪孚林扭头一看,见朱擢还在那咬牙切齿,顿时神情微妙。身为两榜进士,年纪不到三十就谋到北新关南京户部分司主事这个位子,朱擢当然可以说是很能耐,也许家庭背景也不错,可和一省巨头比起来,差距就有点远。于是,他不得不低声提醒道:“朱主事,还请小声一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说你现在保住官职要紧,这种话放在心里,比说出口好。”
对于关键时刻跟着凃渊进北新关安抚,让十几拨打行从内部大乱,继而还趁乱把他都给一块带出来,关键时刻还直面钟南风,可以说是救命恩人一般的汪孚林,朱擢打心眼里觉得对方很值得亲近。他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这才低声说道:“总之,这次汪贤弟你的情分我记住了。我这会儿还要到北新关里头去收拾残局,你可千万别对那些家伙客气!”
朱擢一走,汪孚林见凃渊背手站在那儿,颇有几分心忧天下的悲天悯人之气,便走上前去。经此一事,这位府尊力抗三司,把人家想要杀了而后快的死太监,以及一个户部分司的同僚给救出来的事迹,只怕不数日就能传遍东南,可结果是好是坏,谁都说不准。所以,情不自禁被打动,上了凃渊这条船的汪孚林,自然也想听听本人是什么意思。可让他大跌眼镜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凃渊嘴里竟也冒出了一句脏话。
“呸,什么为国为民,他娘的全都是一群巧言令色的货!”
当看到一旁的汪孚林眨巴着眼睛看自己,凃渊顿时有些发窘,随即立刻轻咳一声道:“孚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银子也出了,人也用你那主意全都拿下了,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功劳本府绝不会少了你的,你尽管放心。”
污浊的官场还是有好人哪!
尽管从徽州到杭州,汪孚林见识了好些个极品,但此刻不得不承认,凃渊是比叶大炮还要更管闲事的好人,这一点从一开始凃渊夤夜召见他后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而后人家逼上门来就主动请缨冒险,这会儿更是明白告诉他可以不用掺和了,全都可以看得出来。大概也正因为如此,凃渊方才二十多年来就只当到知府。所以,此刻他哪里会疑心凃渊这种人贪墨自己的功劳,赶紧摇了摇头。
“府尊千万别这么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只怕上头还会苛责府尊,还提什么功劳?府尊如果有心,那些应募的义士,给他们一笔丰厚的犒赏,学生就心安了。至于学生自己做的这点微末小事,真的不值一提。对了,之前学生一度挟持钟南风的事,请府尊千万保密。张公公和朱主事那儿已经一口答应了,钟南风手底下那些人应该会以此为恨,不会到处乱说。”
凃渊顿时大为纳闷:“文武双全是好事,缘何不能说?”
汪孚林顿时大为无奈,他瞅见身边没别人,就压低了声音说:“府尊以为我那时候为什么要放了钟南风?不是因为欲擒故纵,而是因为我的武艺顶多也就算是半吊子,剑术才学了没几个月。那一招是攻敌之无备,使其猝不及防,若是钟南风真的不顾生死反击,难道我还能杀了他?要是日后人人都以为我很能打,危急时刻出其不意的效果就没有了。”
看到汪孚林那张特别特别诚恳的脸,就差没有双掌合十恳求自己保密了,凃渊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最终无奈点头道:“好吧,我不往外说就是。”
终于说服了凃渊替自己保守这个小秘密,汪孚林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自己这个半吊子被人当成高手,日后走到哪都是寸步难行。接下来,他就又低声说道:“府尊说不用我管其他的事,这好意学生当然愿意领受。但钟南风之前愿意拿自己换底下人的出路,府尊可是已经答应他了。”
尽管那时候是出于安全考虑以及言而有信无奈答应的,但凃渊想到这个承诺,还是有些头疼。足足好一会儿,他才用审慎的态度问道:“你真能够安置他们?”
“是,而且,对于钟南风这个首恶的处置,学生斗胆,想给府尊提个想法。”
第二七二章 一人做事一人当
昨天夜里和凃渊吴大韶商议之后,汪孚林就请赵管事出面,彻夜奔走于杭州城中,用现银兑换了将近五百贯,也就是整整四十多万枚铜钱,几乎清光了好几个钱铺的库存,光是从城里运出来,就用了整整十辆马车秘密押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但就是因为这数量庞大的制钱,在招降打行中人的时候,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以,除了最后跟着汪孚林和凃渊一行人出北新关的钟南风等人,其他人已经被困了许久。虽说也免不了有漏网之鱼,但相比人一窝蜂全都跑掉的后果,却还是要好得多。因为凃渊亲自巡视,一再宣讲会本着宽大为怀的精神处理这一次的事情,只究首恶,不办胁从,数百号人的情绪勉强还算稳定。但真的要说威慑力,那还是因为戚家军的缘故。所以,当看到钟南风跟着凃渊出现,四周围一下子爆发出了一阵愤怒的叫嚷。
“钟南风,你竟然当了官府的走狗,蒙骗自家兄弟!”
“什么当年打过倭寇,你这个孬种!”
“全都给老子闭嘴!”可这此起彼伏的骂声骤然就被钟南风的暴喝压了下去,“这次闹事的责任,老子在凃府尊面前撂了明话,老子一个人全都担了,要打要杀老子全都担了,谁还敢有不满?”
刹那之间,四周围一片寂静。尽管当初起哄公推钟南风去和凃渊谈判的时候,不少把头就打着这个主意,可这时候真正听到这样一个回答,哪怕不少正拼命想着这会儿应该如何逃跑,如何打出去的人,也全都安静了下来。首恶当然未必只有一个,可既然最大的罪过有人愿意出面顶,那么其他大多数人就能轻罪甚至于免罪。这意味着不用背井离乡,不用去当盗匪,也不用隐姓埋名,总而言之,钟南风的一个承诺,解决了他们最害怕的事情。
见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钟南风这才盘膝往地上一坐,虽说没人绑他,也没差役上前看着他,但他这不闪不避,仿佛准备好了引颈就戮的模样,还是引来了四周围好一阵喝彩声。打行中人本来最崇拜的就是胆色和武勇,从前钟南风名气就已经很大了,可哪比得上眼下独担罪责的风采?哪怕就连之前和他这个把头失散,出关后被抓的麾下弟兄们,也全都觉得没跟错人。相形之下,其他那些把头们难免心头讪讪然,直到有一个身穿青袍的官员走上前来。
“本官杭州府推官黄龙,凃府尊有命,此次北新关之事太过重大,因此,今日黄昏之前按照罪行轻重立刻审结。还是凃府尊之前有言在先的那番话,只责首恶,其余皆不问。凃府尊亲自审理,本官协理。”
尽管是这位黄推官过来,代替凃渊重申宗旨,但大多数人还是松了一口大气。尤其是黄昏之前就能有个结果,不用被禁闭在这种地方晚上吹冷风,这就更加是个好消息了。可接下来这位黄推官的话,却让他们无不心头咯噔一下。
“此次湖墅众多打行暴乱,冲击北新关之事,惊动三司,恐怕不日就将直达天听。那些约束下头没有参与的打行也就罢了,至于你们,就算凃府尊真的免罪不究,尔等若敢在湖墅继续重操旧业,立刻从严法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