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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贤却依然好整以暇站在那里,还有心情笑道:“当心别烫着脚。”
“你!”气得朱瞻基火冒三丈,竟想对王贤拔拳相向。
“朱瞻基!你想干什么?!”这时,一声怒喝响起,闻声而来的银铃柳眉倒竖,出现在屋门口。
朱瞻基本来跟老虎一样,见了银铃登时泄了气,挤出一丝难看的笑,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我俩闹着玩呢……”
“那为啥不让我哥把火盆扣你头上!”银铃双目喷火,刚刚对朱瞻基的那点儿好感,一下子荡然无存。
“哎!”朱瞻基知道没法解释,只好拔腿就走。“我改天再来!”
“你别再来了!”银铃气哼哼地朝朱瞻基背影丢一句,见屋里的地毯已经烧了个大窟窿,赶忙拿起笤帚扑救。好一会儿,才把屋里收拾停当,又对王贤道:“哥,你赶紧把袍子换掉吧。”
“无妨。”王贤摇头笑笑道:“你还挺厉害,估计大明朝,除了皇上,也就你能吓唬住太孙殿下了。”
“哥……”银铃脸一红,神情一黯道:“你真打算让我嫁给他?”
“哎……”王贤也是神情一黯,叹气道:“他对你还是真心的……”
“我知道。”银铃眼圈一红,哽咽道:“可我也知道,是他用太孙的权势,逼着小谦的父亲,让董小姐和小谦成亲的。”
“就算他不说,于老先生也会这样办的。”王贤怜惜地看着妹妹,轻声道:“于家簪缨世家、代代为官,不会允许于谦和太孙抢女人的。那样会给于家带来灭顶之灾的。”
“可小谦他……”银铃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他怎么了?”王贤轻声问道。
银铃摇摇头,没再往下说。
“我让人给哥找衣服换上。”说完,银铃便出去了。
看着妹妹稍显慌乱的背影,王贤眉头微皱,把周勇叫到身边,低声吩咐一句。
周勇点点头,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汹涌。到了正月十六,衙门重新办公的时候,皇帝决意迁都、太子极力劝阻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各大衙门。
不光六部翰林院之类的衙门,就连都察院、大理寺这些平素庄重安静之处,官员们也忍不住凑到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诸位,听说了吗?皇上决意要迁都北京!”都察院中,一名监察御史挑开了话头。
“怎么没听说?听说为这事儿,皇上和太子还吵了一架……”平素稳重缄默的众御史,一下子就炸开锅了。
“是啊,据说本来皇上是想让太子领头来着,然而太子执意不肯,据理力争,还险些挨了打。”另一名御史爆料道:“太子回去后,就一直闭门不出,更别说联络臣下上书迁都了……”
“是吗?”众御史一阵唏嘘道:“太子殿下气节可嘉,只是恐怕不能让皇上改变主意。”
“是啊。”众御史纷纷点头,对于永乐皇帝的独裁专断,大明朝的官员实在是体会深刻。“皇上性子起来,只怕太子也要吃苦头!”
“不过,太子顶住了,应该没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吧?”一名年轻的御史乐观道:“没人提,皇上总不能自个儿开这个口吧?”
“你想什么呢。”一名年长的佥都御史啐一口道:“没有太子还有太孙。听说,太孙殿下联合了一批人,准备后日大朝时,提议迁都。”
“真的?”这消息,众御史知道的却是不多,不禁悚然道:“那可遭了!一旦太孙他们提出来,恐怕皇上会顺水推舟的!”
“一定会的。”众御史不禁人心惶惶,一片愁云惨淡。
“嗨!”却有那烈性的御史,断喝一声道:“怕什么!这种事儿就是比谁的嗓门大!满朝文武上千,除了个把奸佞,有谁肯同意迁都?!”说着一拍胸脯道:“张某不才,愿当朝力争,大不了就死在金銮殿下!就不信皇上不动容!”
这话就像在油锅里浇了瓢水,众御史一下就炸开了,群情踊跃道:“对!还是反对迁都的人多!只要大伙一起拼命反对!皇上也只能作罢!”
“就是!比嗓门咱们可没输过谁……”
“嚷嚷什么呢!”众人正在激动地谋划着,一声威严的断喝响起来。
不用回头,众御史也知道是他们总宪大人,左都御史刘观来了。众人赶忙打住话头,躬身施礼。“总宪。”
这才发现,除了须发皆白的刘观,还有刑部尚书吕震也在。众御史忙补充道:“部堂大人。”
吕震微微点头,刘观却黑着脸,闷哼一声:“开年头一天就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众御史刚要开口分辩,却被刘观一拂袖,呵斥道:“还不快滚进去!让吕大人笑话!”
“是……”众御史只好怏怏散去,刘观板着脸,向吕震一伸手道:“请。”
“好。”吕震点点头,和刘观进了尚书签押房。
进到房中,一名主事给二位部堂上了茶,便躬身退去。
房中没了别人,吕震叹气道:“刘大人给我看了一场好戏。”
“群情汹汹,意奈如何?”刘观郁闷地叹口气道:“让吕大人见笑了。”
“这么说……”吕震乃决定聪明之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看一眼刘观道:“皇上也找你谈话了?”
“是。”刘观点点头,神情恹恹道:“皇上说,要我在后日大朝上,附太孙议。”说着问吕震道:“想必圣上也同样要求吕大人吧?”
“是啊。”吕震点点头,满脸痛苦道:“所以才来找你拿的主意嘛。”
“我有什么主意?”刘观一指外头:“群情汹汹如此,我等顺从了君王,往后如何在属下面前自处?”
“可要是不顺着皇上,”吕震郁闷地低声道:“这头上乌纱可能立马就不保了。”
“是啊。”刘观点点头,哀声道:“你我真是左右为难,难为左右啊!”
“哎……”两人一阵郁卒,默默吃了会儿茶,吕震方低声问刘观道:“刘大人,你平心而论,是向南还是向北?”
“那还用问?”刘观叹口气道:“我虽然是河北人,却也不赞同皇上北迁。古书上说,建都讲究不偏不倚,如今皇上却要把国都迁到东北边角,这是要把一盘棋下死啊!”
“是啊。”吕震闻言松了口气,点头道:“刘大人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说着有些不好意思道:“实不相瞒,我们六部堂官已经约定好了,后日大朝一齐以辞官相逼,请皇上否决太孙的提议。”
“这么说……”刘观有些不悦道:“就瞒着我一个人?!”
“这不来跟刘大人商量嘛。”吕震忙劝慰道:“刘大人勿怪,您毕竟是河北人氏啊!就是支持迁都,也无可厚非嘛。”
“哎!”刘观苦笑道:“此言差矣,眼下,我家乡父老就已经不堪劳役了。河北一旦成了直隶,父老们恐怕就要永坠苦海了。”
“也是。”吕震点点头,看着刘观道:“那就这么定了?”
“好。”刘观点点头,沉声道:“到时候咱们一起辞官就是!”
“一言为定!”吕震伸出手掌。
“一言为定!”刘观也伸手,与他击掌。
第八百七十二章君君臣臣
京城各处衙门,都沉浸在激烈的气氛中,官员们无论大小,全数摩拳擦掌,准备在后日大朝上,为捍卫大明皇都,而决一死战!
这样狂热的气氛,自然瞒不过永乐皇帝的眼线。此刻,朱棣便在乾清宫中,黑着一张脸,听取赵赢的禀报。
“皇上,那些部堂大臣很可能反水了。”赵赢一脸阴沉,幽幽说道:“据说他们要联合起来,一起辞官不做,威胁皇上否决太孙的提议。”
“操他娘球!”朱棣一拳打碎了书桌上的一盏琉璃灯,怒不可遏道:“反了,都反了!”
“皇上,要不要把他们都抓起来?!”赵赢目光冷冽,沉声道:“这些文官就是不打不服气的贱骨头!”
“赵公公,你这出的什么主意?!”乾清宫中竟还有一人,正是锦衣卫都督、忠勇伯王贤,他闻言冷笑连连道:“迁都这样的大喜事,你要办成丧事吗?!”
朱棣故意让厂卫权责重合、互相监督,这样两边才不会沆瀣一气、互相包庇。反而为了压倒对方,都会努力办差、拼命揭发对方的阴私。
正因为明白皇帝的心思,王贤和赵赢也从不掩饰彼此不睦,哪次共同奏对,都不会和气收场,总是要斗上一斗。论武术、论心机,赵赢都比王贤强,唯独这嘴皮子,拍马也赶不上,闻言郁闷地直翻白眼,吭哧道:“你胡说什么?!咱家这是……维护皇上的权威呢!”
“心不差。”王贤哂笑一声,呵呵一笑,没有往下说。
“你!”赵赢自然不会听不懂,气得老脸发白。
“都闭嘴!”朱棣恼火地咆哮一声,瞪着这两个不长眼的特务头子,“还嫌朕不够烦啊!”
两人赶忙闭嘴。待朱棣安静之后,赵赢小声问道:“皇上,抓人吧?”
“抓个屁人!”朱棣不爽地白一眼赵赢,他显然被王贤说动了。迁都这种必定在史册上大书特书的盛事,岂能变成一场闹剧?乃至悲剧?那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
赵赢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怏怏闭嘴。好一会儿,方听皇帝问道:“那那些小臣呢?”
“大臣如此,小臣就更肆无忌惮了。”王贤一脸‘忧愤’道:“他们联名写血书!集会搞串联,据说还要在大朝上死谏呢。”
“死谏?!”朱棣险些气晕过去,那是桀纣那样的亡国之君才有的待遇!他把目光投向赵赢,见后者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要造反啊!”朱棣怒不可遏地咆哮一声,拔出一旁架子上的天子剑,乒乒乓乓把桌子上的东西砸了个粉碎。
王贤和赵赢从旁看着,两人大气都不喘,但心底却是不怕的。老太监是看惯了。王贤还有心思遐想,觉着朱瞻基还真是极类皇帝,两人一发火就砸东西,都没品极了。
待朱棣发泄完了,赵赢才轻声问道:“皇上,怎么办?”
“你问朕,朕问谁?!”朱棣披头散发,面目狰狞,举剑指向老太监,厉喝道:“一群废物!不知道如何为朕分忧,不能为朕分忧,要你们有何用?!”
“皇上……”赵赢委屈地唤一声。
“滚!”朱棣一声咆哮,就要拿剑劈他,赵赢和王贤只好赶忙退了出去。
离开寝殿,两人还能听到里头,永乐皇帝愤怒的詈骂声,那糅杂着江淮和北地骂人方言的粗俗声音,简直不堪入耳,让人无法想象,竟是出自大明永乐皇帝之口。
走出老远,那骂人声才渐渐轻了,惊魂方定的两人同病相怜地对望一眼,旋即记起了各自的立场。赵赢白王贤一眼,哼一声道:“都怪你!”
“呵呵……”王贤见闲云已经站在自己身后,遂冷笑一声道:“屁!要不是老子,皇上就要被你带沟里了!”
“你敢骂我!”赵赢眼睛瞪得溜圆,他讨厌死这个混账至极的锦衣卫头目了。“你有种再骂一遍?!”
“老子当然有种。”王贤嘿嘿一笑,两眼瞥向老太监的裤裆道:“羡慕吧……”顿一顿,他一字一句骂道:“你个没有卵的死太监!”
“你说什么?!”老太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就要向王贤扑过去。
闲云倏地挡在王贤身前,老太监猛地击出一掌,闲云不慌不忙地伸出左手,格挡住老太监的手腕,下一刻双手抱圆,一招太极,化解掉了老太监的含恨一击。
老太监一击不中,也不再动手,退到原先的位置,双手插入袖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淡淡对王贤说一句:“伯爷,做人还是留些口德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