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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没时间去管,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他让生者打理死者,将己方人马伤亡情况统计一下,方便决定接下来还能否快速机动。虞喜则带着数十骑去南方监视涂道,谨防齐人援军。又让属吏去将俘虏的两千齐人捆到一起,再清点缴获的粮秣辎重,乃至于车马,以待稍后发落。
最后,无恤还检查了坐骑“乌蹄”身上,并未发现重创,仅有几处擦伤。于是他松了口气,将马儿交给骑从后,在一处安全的营帐内无力地坐倒。
他在邢敖的帮助下脱下手套,乃至于硬邦邦的皮甲,将其扔在地上,活动酸痛发肿的手肘和手指。
“古来征战几人还……”不知为何,他突然对邢敖说出了这句话,少年身上也挨了一箭,所幸只是透皮的擦伤。
战争,无论是过程中还是战胜后,都没有诗人边塞诗里的美妙雄壮,只有战前你才会去想那些威武雄壮,打仗时只会思考如何让自己不死,让手下人不死。战后则只想将自己灌上几斗米酒忘却恐怖的厮杀,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找处柔软的毛皮床榻好好睡一觉,身边要是有心仪的女子侍候则更佳。
齐人这一支辎重部队至少携带着十多万石粮食,如今一次性落入他的手中,但无恤暂时无法带走这些。齐侯得知粮食被劫恐怕会暴跳如雷,再派数千人回来救援,他们至多只有几个时辰的时间处理后事,将这些粮秣烧掉,或许是最好的办法,虽然无恤也有些舍不得。
至于那两千多齐人俘虏,怎么处理也是个大难题。坑杀降卒这种事情别说他那颗后世的脑袋接受不了,若真这么做了,恐怕会被全天下群起而攻之,毕竟这时代还是春秋,不是战国。
正在赵无恤思索的时候,营帐外传来了穆夏的呵斥……
……
呵斥之后是请示声,是田贲的声音,似乎有事。
“进来罢!”
在属下面前,无恤必须维持自己的威仪,他整理仪容后,只见穆夏首先掀开营帐帷幕钻了进来。这位憨厚的大个子虽然疲惫,却换上了新的剑盾,一直守护在侧。
一群人跟在后面,是些手脚粗壮的悍卒,大多是田贲手下的轻侠。他们打的太狠,太不要命,几乎人人带伤,皮甲凹陷,浑身脏污。这些人在外面嘻笑不停,见到无恤却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顿时安静下来,乖乖下拜稽首。
田贲一直以对赵无恤的绝对忠诚驾驭属下,而赵小司寇的英勇也让他们敬佩,所以都发自内心的服从。
随后才是田贲,他手里还拽着一位披着白裘,着深衣广袖的青年。
青年眉眼清秀而高傲,那白裘是用几十只白狐的皮缝制成的,举世难觅一件。里面的衣料也极其光鲜,墨与朱红相间,是诸夏公卿最喜欢的颜色,只是镶着玉和玳瑁的高冠歪了,显得有些狼狈。
而他的佩剑也被田贲扔到了地上,那是最贵重的檀木剑鞘,镶着金玉,华丽雍容。
此人不简单,无恤带着疑问的眼睛看向了田贲。
“禀司寇,是在中军大帐外捉到的。”
大帐外?大概是随军的某位齐国显贵罢,还不是一般卿大夫,或许是齐公族?或某个大邑的主人?
“你是何人?”赵无恤身体前倾,朝那贵族青年问道。
“余名阳生。”那说着标准雅音的青年最初有些慌张,此刻却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看得出他受过良好的贵族教育,即便是这光景也不失礼仪。
“阳生?”赵无恤皱起眉,细细回忆这个似曾相识的名。若他没听错的话,这青年就是那个大喊一声让齐人士气复振的人,那个齐国辎重部队的统帅。
那齐人贵族青年高高昂起了头,像一只斗败后依然假装不屈的公鸡,但战栗的身体却暴露了他的害怕。
似乎对无恤不知道他的名而气恼,他又多此一举地强调道:“余乃齐侯之子,公子阳生!”
第418章 大雪满弓刀(上)
“辎重被劫了?这怎么可能?”
陈恒满心郁闷,本来他经历了长途的急行南下,身体劳累不说,还得不停绞尽脑汁算计齐国君臣卿大夫。心里想太多容易疲惫,所以一想到入夜后可以在防风的温暖帐篷里稍作歇息,虽然第二日还要赶路,可依旧使陈恒大为振奋……
齐侯严令众人以耗尽体力的速度行进,结果损失惨重,战争中的伤员和病痛如果不能跟上,就落得被抛下来自生自灭的下场,运气好的还能等到辎重部队搭救。
每天早上他们动身之时,总有些人倒在路边,睡着便再没醒来;午后,又有另一些人筋疲力竭地瘫在道旁;到得晚上,更有些人当了逃兵,遁进夜色之中,连一些大夫都开始动摇了。
军中已经开始有隐隐的怨言,在夷仪驻留不动和长途行军差距是很大的。那些之前受了激励,一心想为齐侯效忠再战的国人早没了这想法,只想回家去抱着妻子窝在屋棚里,躲过这个冬天。
“赵兵士气更低,损失更多!”
齐侯如此勉励卿大夫和士卒,的确,这两三日来,赵氏在前方节节败退,每次都丢下许多具尸体,灶火数量一天比一天少。而齐侯觉得胜利就在眼前,紧追不舍,非要将赵兵彻底击败,俘获赵鞅才肯罢休。
卿大夫们服从了,兵卒们忍耐了,每天还能吃到粮食,这大概是他们最后的底线。
总之,就在片刻前,陈恒人还在帐篷里,躺在柔软舒适的皮毛床榻上,怀抱偷偷带出的隶妾温暖的身体。他可受不了行军的苦,平日这些女婢就装作是亲兵藏在辎车上。
然而他真正的亲卫匆匆跑来把他摇醒,报告说辎重队处有重大消息。
此刻,当陈恒匆匆赶到时,却见齐侯召集的卿大夫和乡良人们纷纷安静下来,听斥候陈述事情经过。宽敞而无风的齐军大帐里,只有铜燎炉中的兽头银炭在劈啪作晌,迸溅出点点火星。
齐军只带了三天的口粮,每日基本都能得到一些补充,可今天的运粮队迟迟未到,齐侯愠怒之下派人回头去查探,至午后方才得知后方几十里开外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有人绕道后方,突袭了齐军辎重,还有他们赖以行军和生存的补给线!
聪明的陈恒立刻明白除了他以外,还有人在算计着齐军。
……
“谁干的,多少兵力……还有,公子可逃出来了?”
稍后,在这个消息面前沉默已久的齐侯杵臼发出了一系列疑问,直到最后才迟疑地问了问儿子的下落。
齐侯已经在位四十多年了,娶有几位夫人,还有许多出嫁或待嫁的女儿,但却没有嫡子。
在几个庶子里,他最喜爱的还是刚出生没几年的公子荼——此子是由宠妾芮姬所生,当时齐侯已经过了六旬,老来得子的心情可想而知,甚至可以给小儿子当马骑,满大殿呵呵笑着乱爬,磕掉了自己的门牙也在所不惜。吕杵臼期盼着这个和自己极像的小家伙快些长大,就能将君位传予他,而已经成年的公子阳生则并不受待见。
可阳生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且已经成年,应该承担起一些齐国公子必须做的事情。本以为护送粮秣之事是比较安全和稳妥的,可以让阳生去历练一番,为此齐侯还特地留了些精锐,谁能想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据说来袭之人是近千单骑,打的是炎日玄鸟的赵氏旗帜,公子……公子不知所踪。”
“这怎么可能?”立下破夷仪大功被提拔的东郭书大声呻吟道,“我和犁子亲眼所见,晋国中军佐的大旗就在前方数十里开外,足足有万余之众。吾等朝着东南方紧追不舍,不时还能杀伤俘获一些赵兵,也见赵鞅穿戴甲胄乘车断后冲吾等骂阵过……”
陈恒突然发话道:“赵鞅是在南方赵兵主力中没错,可他的儿子,鲁国小司寇赵无恤呢?他在何处!”
齐军大帐内顿时一片寂寥,众人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自从去岁甄之战以后不断出现在耳旁的名字。赵无恤一向是河济之间的焦点,可自从他攻下濮南后,似乎是在父亲赵鞅的巨大阴影下,显得过于沉寂了。
赵氏炎日玄鸟大旗,新奇的兵种骑兵……如今做出这事的人显而易见,赵无恤,卿大夫们心惊不已。
好个赵无恤,这一刀捅的真是够狠啊,位列末席的陈恒也感觉到一阵牙疼。虽然赵无恤的举动和他的计划并无冲突,甚至还帮了他一把,陈恒却依旧从心里生出了一阵不舒服的感觉。
但他顾不上嫉妒,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下一步该怎么走,才能让陈氏获得最大利益。
一直以来主张退兵的高张说道:“君上,辎重被劫非同小可,莫不如立刻退兵!”
退兵?
这是齐侯杵臼绝对无法接受的建议,若真如此,齐军这次八成是要白跑了一趟。何况卫国此次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们为了阻止晋国援军去夷仪,已经丢了濮南地,若不攻克归还,恐怕说不过去。
陈恒看到齐侯双肘撑在案上,十指交叉,顶着下巴,倾听时只有眼睛在动。他两颊的灰色长须围出一张纹丝不动的脸,活像一张面具。然而,敏锐的陈恒依然注意到国君额头密布细小汗珠。
国君在犹豫不决,而陈恒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这是个脱身的好机会啊!
陈恒帮父亲消耗齐国公室和国、高军队的计划正在顺利实施,可他也不希望败的太惨,尤其是将自己搭进去,何况也不想再在苦寒的军旅里多待一天了。
“只是赵氏庶孽子一次偷袭罢了,并不能决定整场战争之成败。”陈恒摸清了齐侯的打算后,踏出一步。
“齐国还有机会,再向前追逐两天,就能将赵兵逼到濮水边上。”吸引众人目光后,他自信的声音穿透众声喧哗,宛如利剑划破油脂。
齐侯眼前一亮,但高张却站出来反对道:“赵氏子无恤的单骑走马不同寻常,速度极快。如果连沿途的粮站也被捣毁,那不出三日吾等便要断粮……”
陈恒昂然道:“卿士考虑的是,至于后方,下臣愿率车兵前去寻找赵氏轻骑的踪迹,跟赵无恤在战场上亲自较量较量!战胜后将粮秣送来。”
陈恒的主动请命让齐侯老怀大慰,但他却迟疑地说道:“公子多半落到了赵氏手中。”毕竟是亲儿子,这影响他的下一步计划和判断,颇有些投鼠忌器的感觉。
“赵氏绝不敢伤害公子,君上当知,下臣与公子为友多年,若是不幸被俘,下臣定会将公子安然救回!”
……
齐侯最后还是听信了陈恒的话,他将辎重被劫,公子遭俘的消息封闭起来不让任何知情者外泄。随即装作没事似的继续休整向南追击,势必要在后日入夜前赶到濮水边,和赵鞅来一场决战。
而陈恒,一共带了战车百乘,隶属于陈氏的精卒三千北返。火速赶往辎重被伏击的地点,寻找幸存者,搭救公子阳生,还有阻止赵无恤继续切断齐军粮道。
但陈恒最重要的目的,其实是要远离战争的漩涡中心,让齐侯、高氏和赵氏的兵卒打个热闹去罢!
所以他甚至都没忘记带上那几名装扮成亲卫的隶妾。
因为是战车和精兵疾行,陈恒的速度很快,到傍晚时分,便已经离遇袭地点不远了。太阳依旧藏在乌黑的云层里不露面,叶子几乎落光的阔叶林看上去凄冷无比,就在这里,他们遇到了第一波溃兵。
……
那些齐人出现得很突然,让陈恒猝不及防,等他得到消息赶到前拒位置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一共有两千多人,身上的甲衣都被扒了,就这么或着单薄的衣褐,或光着膀子挤在一起避寒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