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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坡临路,坡上尽是落叶败草,地上有残雪未融,很是泞滑肮脏。避难的百姓拥拥挤挤在一团,哭喊吆喝不停。韩可孤骑着马被裹在其中,寸步难移,又不敢打马,恐怕践踏到这些可怜无助的难民。他看见萧驴子就像一只骁悍无匹的人形狮子,狂野不羁冲突到羊群中,左推右斩,锐不可当,盾牌一挡一拔间将来犯的械器或拦截或打落,矛枪快如闪电,锋芒直来直去,快如闪电刺出,每一刺必有敌人应声而倒。近二十个敌人一环套着一环,五六个敌人圈在前头,持着长矛短刀大呼小叫,试图以多胜少,让他左右不得兼顾。刀枪打到他身上的铁甲锁链呯啪作响,萧驴子眼中狠毒光芒倏现,根本不屑招架,周身空门大开,双手矛与盾大开大合,叱咤连连,浑身激荡起冲霄杀气,矛刃聚起寒芒,健步如飞,左腾右展扑着金兵就杀,嘴角不时露出狞笑。白忽突尔率领的这支金兵疆场许多年,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一味被压着挨揍的窝囊打法,在萧驴子如风潜夜、如雨润松的轻巧身形手法下,他们的快马成了累赘,拨闪追赶不上,只能任由他飘忽来去,指东打西。
金兵就算没被他这种凄厉的招法吓到,也被他狠厉狰狞的眼神以及疯狂噬人的不要命打法惊的愕住了,急切间纷纷各举手中兵器抵挡,然而就算抵挡又如何?如云遮日月的大盾舞处,矛再三而扬,血再三而起,一片凄惨无比的吆叫声中,接连有人横尸眼前。
心中不自觉生出恐惧,见到只这一会儿的功夫身前左近横七竖八卧倒好几具尸体,金兵越发不敢与他正面争锋了。有胆子大些的围住他团团乱转,胆子小的干脆往后直躲。萧驴子愈战愈勇,威风八面,边上看着的难民中有些青壮汉子见到平时畏之如虎的金兵也会流血,也会死伤,并非不可战胜,便把惊魂稍稍安定一些,刺激得血气上涌,趁势加入战团,寻那些落马的金兵扯对厮杀?????
战斗愈发残酷,地上满是残肢污血。萧驴子早杀红了眼,平时不肯常露出来的笑容,此刻令人心生寒意地桀桀不断噙在脸上,手中短矛握紧,磅礴的力量悉数灌注到矛尖之上,锋光中透出血色的光芒耀红天际,不断生杀四方,掠夺敌人的生命。
以多战少被打得如此难看,金兵终于被激发出狂野之性,觉得尊严受到了挑战,剩下的几个人恼羞成怒皆发起狠来,围住萧驴子团团乱转,伺机攻击,只是苦与人挨着人,马挤住马,人多反而组织不起有效进攻。连接不断的嘶吼和兵刃撞击仿佛使天都剧烈的震动起来,云花滚动,陷入了一片混乱。萧驴子冷笑,身体宛如铁石凝成,涌发出暴戾之气,淌血的短矛不停洞穿而去。浓郁的血腥味道,在空气中扩散开来,令人作呕。
太可怕了,饶是金兵素来不把人命当回事,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人越战越少,优势已然不复存在,心头不由再次涌上一股深深恐惧与惊骇之意。尤其此时不少人马被莽四牵制在城门口,与萧驴子等人厮杀的金兵见不到增援,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状况,愈加心虚起来。于是此消彼长之下,金兵杀势终颓。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节
更新时间:7…29 18:19:07 本章字数:2445
金兵势衰,萧驴子此时状态也好不到哪去,他不停腾挪与敌人的马蹄兵刃之间,体力消耗最大,甲页链子缝隙中被金兵刺进了几刀,虽然入体不深,但也不止淌出殷殷鲜血。萧驴子浑然不觉,暴戾之气从身上暴涌不断,强悍的劲风重重砸向四方。将身形如闪如电展开,陡然将已经被打得松散破败的藤盾抛出去,换上锋腰匕首在手,配合长矛挺杀探刺,如裂齿的狮子,在灌木丛林中撒欢放泼,游戏百兽。把个韩可孤看得呆了,早就知道这驴儿勇猛,没想到竟彪悍至斯,平素木讷直楞的一条汉子,居然还是虎贲周处一流的人物。
萧驴子撵杀着金兵,渐渐往韩可孤靠拢。鼓出神力,一个背靠竟把近前的金兵连人带马撞得侧翻而倒。金兵杂沓,马头拥着马尾,一时连锁反应起来,磕磕绊绊中就有两三匹失了前蹄。萧驴子趁乱窜过去,也顾不得踩踏误伤了还惶惶不及逃走的几个百姓,先一巴掌拍到韩可孤的马臀上,跟着紧赶几步,扯起笼头就跑。
变故出的太突然,那几个金兵那会想到这个撒了泼的疯汉子前一刻还在和自己拚命,后一刻却说跑就跑。猝不及防,又不敢贴近了纠缠,只能眼瞅着他把那位端坐马背的辽国大官抢着走了???????
这回那个城豁口是不能走了,萧驴子牵马载着韩可孤索性奔城门而来,指望与外面增援的人马里应外合,侥幸逃出生天。不料还没赶到城门,猛不防冲来一标人马拦住了去路。青鬃骏马上端坐一员大将,手捧丈二长的铜人槊带领金兵,杀气腾腾当道而立,却原来是刚才在城门外一箭袭杀了莽四,匆匆赶过来的白忽突尔。
萧狗子经过连番厮杀,此时己是强弩之末。纵是铁打的汉子也生出了几丝绝望,但他却不能不战,不得不战,因为身后马上还有个韩可孤,他要在短时间里冲出去,他一定要带着老爷逃出生天去。这是他的责任,是他此一生的使命。
他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发出一声嚎叫,直直又冲进了金兵的马队。这一番战起,就又是另一幅模样,敌人愈发多了,气势宏盛。闪亮的光芒交织,刀矛不停旋,人马不停伤,瞬间萧驴子的身上又被覆上了几层新鲜血液。
看到手下不断匍落,白忽突尔被刺激得眼睛发红,不停怒吼着催促金兵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有血有肉的人,忘记了敌人手中的武器是用来杀人的,他们就这样忘我地冲进了光芒之中。
芒中炫红,不断溅出血光,不断有人被杀落马下,但活着的人竟仍不断的涌入,凛冽的兵锋隐着杀气如瓢泼倾盆的大雨不容躲避的淋向萧驴子,使他闪无可闪,纵是有那一身坚甲也无济与事,所以他只能拚命再拚命。甲胄虽然遮挡住致命的部位,但辅器再好,终究不能作为绝对依仗,挡得住锋芒不让寸进,但挡不住所带来的巨大力量,穿透过来侵蚀血肉之躯。当这种力量累加超过了人所能承受的极限,便也是要命的。
萧驴子纵然皮燥肉厚,抗击打能力超强,但终究不是铁打的。
一张紧绷著弦的弓,支撑的时间久了终究会断。萧驴子此刻就正像一张绷紧弦的弓,快要断弦的弓。
无形的杀气运的太久,反噬回来。萧驴子血汗淋漓。
围攻的金兵感染了这令人战栗的凛然杀气,脸上都罩著一层寒霜。
萧驴子遮前挡后,终于免不了受几记狼牙锤的重擂,血花溅起,他硬生生挺住不倒,却忍不住口中鲜血喷出。金兵们困住四周,大叫:“杀死他!”有人怒骂:“休让他跑了!”
萧驴子当然能跑,即使受了些伤,这些兵也不可能阻挡住他的脚步。但他又岂能一走了之,良心两个字说来轻巧,可又有几个人能够扪心而无愧。萧驴子不想有愧,不想余生心受煎熬,所以他坚持,必须坚持。
又一刀扫中萧驴子的额际,暗赤的血水合着汗水淌下来,他的眼睛顿时被血光掩住,茫茫一片红色。金兵们跟着便听到了一声如野兽落入陷阱时的惊怒吼声。
哀兵,这是战场上最可怕的人,因为哀兵己经基本上丧失了理智,情绪一定高昂,往往会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啸声如唳,寒光不绝,如山风撕扯松柳,荡荡不止,又似漩涡徘徊河心,悠悠难停。韩可孤看到心热,忽然生出一种揪肝揪肺的痛感,不由得冷汗洇湿发际,双眼闭合起来。
也许这便是第六感的先知先觉功能,所以幸亏他的眼睛没有马上睁开,否则若是看见现在的情况,便不会只是脏腑揪疼,也许要肝肠寸断。
凄厉的叫声,凌冽的寒芒,从四面八方攻向萧驴子。他跃起,闪避,勉强想甩脱遮眼的滴滴落血,但还是看不清,仍然一片血茫。他落下再跃起,刚闪过右边飞来的一刀,就觉得没遮盖的小腿上一凉,好像并不很疼,但这条腿上的力量却突然消失,他的身体一沉,瞬间失去了平衡——
他知道这一沉下去,也许便就沉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他不甘心,他还有未竟的重任,他还要战——
仗起余勇,萧狗子借助下落之势,受伤的单腿陡然一点临近身的马头,矛锋裹住身体,风也似向前卷去,无巧不巧竟落近了白忽突尔。 好一个擒贼擒王的机会,说时迟那时快,他滚身打断凑近来的两匹马腿,就到了白忽突尔的战马跟前,左手掌刀横拍马头,借力而起,右手钢矛突刺人身。
那青马被萧狗子突如其来一冲,顿时惊得咴咴嘶呜一声,人立了起来,倒无巧不巧让主人躲过了这亡命一刺,只是那矛来势太急,连锋带柄皆都捅入马颈之中,鲜血顿时喷溅出来。马惊痛,狠狠地蹦了几十蹦才力竭颓然而倒。事情突发,白忽突尔没有防备,顿时被殛起不稳,此刻更加随着伏马摔了下去。双脚不及脱镫,被生生的压住了半个身子。
铁矛刺的太深,萧狗子来不及拔,索性弃了不用,只凭一口窄短的匕首,瘸着步子朝正在死马身下挣扎的白忽突尔扑过去。
腿残伤重,精疲力竭,萧驴子努起余力踉踉跄跄才奔出两三步就摇摇欲倒,被旁边的金兵看到被绽,也不用刀棒斧钺,纷纷伸挠钩欲活擒了他——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节
更新时间:7…29 18:19:08 本章字数:2588
天上的云依然结得很密实,萧驴子很希望现在能有一线阳光透过来,使他渐寒的身体感受到些许温暖。
他己经没了刚才的雄风,现在的他就仿佛是一头掉了牙的狮子蜷伏在小山丘上,望着爪下的山鸡野兔任意嬉闹,想发威也无能为力了。憋在胸膛里的那口戾气已然泄尽了,他的身体再难动作,只有眼睛还能看,虽然被血污得有些模糊不清。
四周都是金兵,躲着的是死的,站着的是活的,都很凶狠,脸上杀机仍炽。萧驴子用力摆一摆头,终于透过一群马腿的缝隙看到了韩可孤,他想咧嘴冲他笑一笑,却牵动到额头脸上的伤口,很痛,撕裂般的痛!痛得让这个早已经忘了泪是何物的硬汉子差点儿流出了眼泪。
萧驴子感觉到又有一件利器穿透了衣甲,像割裂了一样切入后背。那应刻是一种能让人刻骨铭心的痛楚,而那痛感还没来得及意会,他再次听到自己腿上筋骨皮肉被撕破的声音,使得他整个人有种被拆零碎了的感觉。
他垂了垂眼帘,于是看到了血,自己身上的血。那血就像夏日里开遍北安州山野的锦绣杜鹃,火红艳丽,映透长空——
萧驴子的眼神一片空蒙,他忘了红伤,忘了痛楚,几乎忘了天地间的一切。
但他忘不了北安州,忘不了北安州偏北三十多里地方的那个小村落,那个坐落在小村落西北角上的小庭院,和那个现在正被金兵团团围住,冲着自已焦急挥手呼喊的韩大人韩老爷——
他能忘记一切,可又怎能忘得了责任?忘得了承诺?忘得了今生今世的那份情份?
韩可孤的声音仿佛来自天际,飘渺悠忽,隐约可闻。他的每一句喊都像锤子重重捶在萧驴子的心上。一个字,一磅锤,把他的希望击得粉碎。
萧狗子的脸连一丝血色也没有,惨白得像一页不经涂墨的白纸,全身如受电殛般的悚动,颤抖不已。
他无力地承受即成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