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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过之后,他反而又叹道:“妙才素来自恃勇力,孤早就提醒过他,为将者当知进退,切不可一味的恃勇逞强,没想到他还是没有听进去呀。”
曹氏与夏侯氏关系非同一般,当年曹操在乡中犯法之时,夏侯渊还铤身而出,主动的为曹操顶罪入狱。
曹操纵横天下,对内后勤军政,主要依靠夏侯惇的坐镇,对外征战厮杀,又以夏侯渊为重,可以说,曹操对夏侯氏两兄弟的依赖与信任,甚至超过了自己堂兄弟曹仁与曹洪。
夏侯渊陨命,就等于断了曹操的一条臂膀,他有如今唏嘘感慨也是在所难免了。
不过,曹操可以批评夏侯渊,其余人可不敢妄自评论。
这时,司马懿小心翼翼的说道:“夏侯将军为奸人所害,这个仇自然是要报的。只是如今关中诸军无首,想必已是乱成一团,大王还得早做定度。”
曹操从失落低沉的情绪中勉强振作起来,点头道:“仲达所言不错。子扬,如今关中的局势如何了?”
刘晔忙道:“夏侯将军殉职之后,徐公明和郭伯济唯恐兵力分散,难以抵挡贼军大军,故而只好弃守渭水一线,各军退于洛水以北,坚守冯翊郡以待大军过河来援。如今洛水以南的郡县,已多投降刘备,至于坚守武功的张将军嘛”
刘晔没把话说下去,曹操不禁眉头微皱,追问道:“张儁义怎么了?”
刘晔咳了一声,“张将军由于收到的情报较晚,所以来不及撤兵,故而被困在了武功城,如今已是一支孤军了。”
听罢刘晔的一番话,曹操沉默了良久,方才道:“公明他们做得很好,兵法之道,岂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只要能守得住冯翊,他们就立下了大功。传孤之命,大军即刻拔营,务必在天明之前赶到蒲坂渡。”
此言一出,曹休急道:“大王,你的身体才刚刚有所好转,就这般急着赶路,只怕”
曹休话未说完,曹操便挥手打断,断然道:“孤说了,孤的病不碍事,关中形势到了这个份上,一刻也耽误不得,尔等无需多言,照孤说得去做吧。”
众人不敢违逆,忙是传下号令。于是,大军才刚刚扎营已毕,却又不得不拔营而起,随着他们那拖着病躯的魏王,星夜兼程的赶往北面三十里的蒲坂津。
三天之后,近十万曹军顺利的渡过黄河,并与坚守临晋的徐晃等不到三万的关中军团残部会合。
与此同时,刘备所率的汉军主力也已抵达了洛水一线,双方二十多万兵马,在临晋一线,隔着一条洛水南北对峙。
由于尚有张飞军团,以及吴懿所部的五六万人要对伏尚自坚守的张郃所部,以及抚定已投降的关中诸郡,故而刘备用于洛水一线的兵力,仅有九万余人,而曹军的总兵力则多达十三四万,兵力上,曹军是占有优势的。
不过,汉军连胜连捷,士气上正值高涨,而曹军则因损兵失地,折损大将之因,士气不振。双方隔着洛水,彼此进行了几次小规模的战斗,互相不分胜负,渐渐的便进入了僵持阶段。
而此时,被围困的武功孤城中的张郃,还有他那不到两万的孤军,其实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时值秋末,一场大雨过后,天气骤降,武功城中缺衣少粮,军民怨声载道。
张郃立于城头,远观城外铁桶阵般的汉军营垒,脸上的忧色又多了一重。
摇头一叹,正准备下城之时,忽见城外一员汉将,单骑奔至北门城下,对着城门高呼道:“我乃张将军故旧夏侯兰,奉汉中王之命前来见张郃,请打开城门放我放入内。”
“夏侯兰?他怎么来了?”张郃神色为之一动。
这夏侯兰虽然也姓夏侯,但与谯县的夏侯氏却并未一族,此人与张郃一样,亦是河北人氏。
当年夏侯兰随军征新野之时,为赵云所俘,赵云念及其是自己同乡,又精通军律,故而向刘备求情饶其性命,于是夏侯兰便归降于刘备,被委以军正,时值如今,官职也已做到了掌军中郎将的位子。
张郃先是一怔,随即便恍悟,“刘备派了夏侯兰前来见我,定是要劝我归降啊。”
沉思了片刻,张郃遂摆手道:“打开城门,放他入内吧。”
吊桥入下,城门打开,夏侯兰在严密的警戒下驱马信步入城。
张郃此刻已下得城来,一见着夏侯兰便拱手笑道:“原来是夏侯德芳,想不到多年之后,我等能在此相见,还真是有缘呀。”
夏侯兰呵呵一笑,也拱手还礼,“多年未见,不知兄长一向可好。”
张郃摇头而笑,“我说兄弟,你这话是在取笑我的吧。”
夏侯兰忙道:“小弟怎敢,不知可否与兄长借一步说话。”
张郃便将夏侯兰请入了官衙中,知其来意如何,便先前左右屏退。
夏侯兰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小弟也不说那些没用的废话,实不相瞒,小弟此番乃是奉了汉中王之命,特来招降兄长。”
“嘿嘿,这么多年未见,兄弟你倒还是这副快人快语。”张郃并未急着回应夏侯兰,顿了片刻,反问道:“当年袁本初志大才疏,不纳忠言,我等方才弃暗投明,归顺魏王,而魏王亦等你我不薄,当年德芳你归降刘备,没能为魏王尽忠,说真的,为兄我还真有点怨你呢。”
夏侯兰道:“人的性命只有一条,谁不想活命,而且,我为汉中王效力这么多年,却也一点也不后悔。”
张郃又问道:“那依兄弟之见,这刘玄德与魏王相比,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明主。”
“汉中王与曹公,都称当上是当世明主,不过就兰之所见,汉中王要远比曹公要仁慈许多,在他手下效力,让人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张郃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人皆言刘玄德乃仁义之主,不过,我倒觉得他那所谓的仁义,只是收买人心的虚伪而已。”
夏侯兰淡淡笑道:“兰在汉中王麾下,一直负责主持刑律,明定刑赏,看的是结果,而不是假设的动机。就算汉中王是用仁义来收买人心,那又如何,至少被收买的那些人,无论是百姓,还是士吏,都从中获得了他们想要的,总比用暴力来威胁强迫他们要好吧。”
夏侯兰的话,令张郃不屑的神色渐渐收敛。
“再则,当今乱世,道德崩坏,礼法不行,相对于那些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真小人,我倒更喜欢兄长口中所说的这种‘伪君子’。”
夏侯兰洋洋洒洒一大番话,倒是有点跑了题,于是他收敛思绪,对陷入沉思的张郃道:“其实汉中王早在河北之时,就一向欣赏兄长,小弟临行之前汉中也说了,只要兄长能归顺,汉中王能给予兄长的,一定不比曹公所给的少。当然,如果兄长执意不降,那汉中王也就只有成全了兄长你所谓的‘名节’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微妙的时刻
第二百九十八章微妙的时刻
夏侯兰最后一句,算是一个委婉的最后通碟了。
张合不禁陷入了两难之。
当年效命于袁绍之时,袁绍其实待他不薄,只是官渡之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曹操竟然以十分之一的兵力,最终扭转了战局。自己当时转投曹操之时,正逢乌巢之粮被烧,河北军军心惶惶的之时,可以说,自己是在袁绍最困难的时候,背弃了他。
虽然张合有“袁绍不纳良言”、“自己遭人诬陷”之类的借口,但这些借口显然都很牵强,当年的曹操、刘备这些诸侯,“不纳良言”的时候多了去了,怎么也没见人家手下那些重臣纷纷背叛呀。
归根结底,张合的背叛,还是因为看清楚了袁绍必灭的结局,所以才选择做一个“识时务者”,来个“良禽择木而栖”。其实,他的投降,本质上与许攸等人是没有区别的。
他们这些人的背叛,代表的只是河北士族对袁绍抛弃的开始。
如今的情势,与当年的袁曹相争的局面是何等的相似。而今的曹操,坐拥天下三分之二,占据着最富庶,人口最多,地域最广的原地带,俨然便是当年坐拥四州之地的袁绍。
而今的刘备呢,虽然打了不少胜仗,地盘也在不断的扩大,但总体实力却仍然与曹操相距很多,此时的刘备,更像是当年的“曹操”。
似乎,历史将有重演的趋势。
莫非,又到了选择重新站队的时候了么?
当然,张合也可以选择为曹氏战死以全名节,不过,这显然并不是他的作风。
‘如果不是夏侯渊不听我之言,关局面又如何会变成这般地步,我张合又怎能被困在这死地呢’
张合恨的不是曹操,而是夏侯渊,不过,这种怨恨也表明,其实他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了。
夏侯兰敏锐的观察着张合的表情变化,当他看出张合开始犹豫不决时,又道:“方今关已尽为汉王所得,武功城周围也被围得如铁桶一般,这一点兄长想必也是很清楚。纵然兄长才华横溢,勇武无双,能够杀出这武功的重围,难道兄长还自信到,以你这区万余兵马,还能够杀出关去吗?”
张合闻言一震,仅有的一点自傲,刷的一下就没了。
‘夏侯兰说得没错,守下去,或是杀出去,最终都只是死路一条,我张合尚未创出一番青史留名的功业,如何就可以死在这武功小地。’
这个时候,张合遂是下定了决心,不过,他脸上却表现的极为为难,摇头叹道:“当年在河北之时,我对汉王也一向景仰。只是曹公待我不薄,我若就此背叛于他,只怕会遭世人诽议呀。”
一听这话,夏侯兰便晓得张合的心意了,知道张合这时需要的是一个合适的台阶让他来下,于是便道:“兄长此言差矣,你面临我们十几万大军,只以区区万余人坚守到整个关都投降,于曹公而言,你已经算是尽职尽责,报答了曹公对你的恩德。而你如今又身系着这么多将士的身家性命,如果顽固的抵抗下去,致使这么多跟随你的兄弟陪你而去,你又于心何忍呢。”
夏侯兰的这个台阶搭得好,张合马上便动了心,喃喃的叹道:“是啊,这些兄弟们跟随我张合出生入死多年,我岂能为全我一人的名节,而让他们为我陪葬呢。”
夏侯兰接着又道:“其实无论兄长当初效力于袁本初,今时效力于曹公,还是将来效命于汉王,都是在为大汉朝效忠。而汉王贵为大汉皇叔,刘氏皇族,你归顺于他,更是名正言顺,至于你所谓的名节有损的担忧,大可不必也。”
看来汉帝刘协的存在还是有点作用,至少他可以做为人们换老板的一个绝好借口,因为无论是哪一个老板,名义上都是给汉帝打工,那么这样算来,无论是效力与哪个老板,名义上也还是为汉帝打工。
夏侯兰的话算是把梯子给张合搭了个结实,愿不愿意顺着梯子划下来,就看他自己的。
这时,张合不禁站了起来,在堂来回的踱着步子,看起来心是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
良久之后,他猛的停下了脚步,脸上流露出释然的表情,片刻之后,他长吐了一口气,“好吧,我决心归顺汉王。”
两天之后,张合正式开城投降。
围城的张飞本就是个爱君子,轻小人的人,他对张合这个对手也是仰慕已久,张合出城归降的当天,张飞便在军设宴庆贺,并将张合奉为上宾。
在大宴了几天之后,张飞又派人将张合送往北部前线去见刘备,而刘备听闻张合归降,自是欣喜若狂,亲率军武重臣离营二十里前去迎接,并当即加封张合为征北将军,并命张合随同张飞一起,前往关各地,安抚士民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