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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远突然大笑道:“哈哈,你总算说出来了,区区一个小修士——你心里从来认为我是小修士,我资质不如你,我法力不如你,我什么都不如你,是不是?只是你从来没说过,因为你自忖是大师兄,事事要让着师弟,摆出一副虚怀若谷,平易近人的样子,是不是?每次看到你那假惺惺的样子,我便想吐。”突然伸手一横,乌剑已经在身前祭起,喝道:“我虽然修为不如你,但我有一把法器,敌得过你这一重修为。”说着一挥手,乌剑黑光大盛,猛地向冲和冲去。
冲和伸手一弹,一把长剑终于出鞘,往头顶上迎过去。那长剑却无光泽,颜色沉郁,如同一根柴火一般,与那乌剑撞在一起,只发出一声“咚”的闷响。
冲远一怔,道:“木剑。”紧接着,只觉心口一痛,却不是被人所击的疼痛,而是从心底一个角落里绞痛开来,登时知道乃是自己心血相连的法器出了问题,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乌剑被木剑阻拦,两相碰撞,乌剑锋利,已经把木剑劈开大半,然而木剑上一缕金芒闪烁不定,乌剑的黑光却是一分一分的减少。
冲远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喝道:“桃木辟邪剑。”双手一拍,两道黑光往上迎去,意在击退那桃木剑。
只听冲和道:“你往哪看。”冲远一怔,只见眼前雷光一闪,冲远手中光芒四射,劈面打来,登时省悟,暗道:是了,剑不重要,人才重要。双手回圈,黑光闪烁,反击冲和。
冲和冷笑一声,突然手中一道电弧飞过,手臂仿佛骤然加长了数尺,蓝紫色的电弧弯弯,弹过黑光,击在冲远脖子上,冲远大叫一声,身子麻痹,倒地不起,满掌的黑光击在地下,登时把身下的白雪化为两摊黑水,整个人倒在黑水中,如同倒在烂泥沟中,狼狈不堪。
冲和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两道电弧弹出,重重击在他背上,冲远再无法发出一声,双目翻白,昏迷过去。
冲和松了一口气,只觉得伤口剧痛,体内灵气一时流转不开,扶住身边一棵大树,微微喘气,道:“我在南方也曾身经百战,九死一生。你不过留在北国,只怕连盛天都不曾踏出过一步,也有资格说我能活多久?”说着慢慢的闭上眼,哀痛的眼色全藏于眼睑之后。
只听一人淡淡道:“刚才那招不错,是从掌心雷演化而来的吧。虽然最简单的十三太保中一品法术,但你能自行变换,创出这门变种,这份资质就相当不错。”
冲和乍闻此言,并不惊慌,反而立刻直起身,恭恭敬敬回身一礼,道:“多谢前辈。适才若无前辈点醒,晚辈必遭毒手。”
只听顶上那人道:“我点醒你,也只给你数息的反应时间,你若不能及时自救,也没人能救你。”
冲和恭敬道:“还要多谢前辈厚爱。”行礼之后抬头,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头顶大树上,端坐着一人,一身皮衣,面如冠玉,竟是个极其俊美的少年。他在伸手去抓冲远的时候,耳边骤然得到提示,知道冲远要杀自己,登时启用了护身灵符,这才逃过一劫。之后回忆给自己示警的声音,只记得威严浩然,令人一听就自然信服,做出反应,必然是个高德前辈,哪知道一抬头,见那少年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又生的俊美瘦弱,一时反应不过来。
然而转念间,他立刻反应过来,暗自道:我真是糊涂了——那前辈高人的岁数,哪里是能从相貌推测的?我听说有的真人几百岁年纪,看起来也就只有弱冠。这位前辈虽然看来小的出奇了些,但焉知不是他返老还童?当下再看一眼,只见那前辈坐在挂着冰霜树枝上,不动不摇,凝如泰岳,全是前辈高人的气度,心中更加笃定,越发不敢失礼。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你心志其实不错,机变迅速,譬如刚才按住伤口与他说话,手心藏了一枚丹药,揉捏之时慢慢化开,神不知鬼不觉的治疗自身,心思甚是灵活。又能自行变换法术运用,资质远超于他,倘若能借他的几分果断狠决,必能成大器。”
这番话长辈的口吻甚是明显,配上那少年稚嫩的嗓音本来该显得怪异,但偏偏他就这么随口而出,也毫无故作老成的意思,但听着就叫人信服,忽略了他的年龄。这也难怪,那少年,也就是程钧,是货真价实近千岁的老怪物。
冲和听了,苦笑道:“晚辈游历时,也曾有人劝诫过晚辈。晚辈自认虽非杀伐果断,但也并非心慈面软之辈,入道数载,已和安善良民无缘。只是再进一步,要断绝师友家人种种情分,太违晚辈的心性,勉强不得。晚辈觉得不必特意为了求果断而违逆了自己的心意。修仙若是全无本心,又如何修得下去?”
程钧哦了一声,道:“也有道理。你的性子未必适合修道界,但很适宜修道。将来若得不死,应当会有成就。”
冲和心中苦笑,道:“成就不成就,横竖五分仙骨终究无法筑基,晚辈也不想了。”便听程钧道:“你本心里,连冲远这样的人,也不想杀么?”
冲和一凛,眼光不自觉得瞥了冲远一眼,冲远依然倒在地上,虽然双眼翻白,但尚有呼吸,显然是没死。冲和犹豫了一下,直言道:“晚辈认为冲远死不足惜——只是狠不下心来亲自动手。”
程钧再次“哦”了一声,悠悠道:“那你是想让我替你动手。”
冲和脸色刷的红了,抬起头,见那少年神色和蔼,但全无喜怒,令人看不出他情绪如何,冲和诺诺道:“晚辈……”心中苦笑,他确实是有这个打算,只是这一番话说出,他自己都要痛恨自己虚伪——明明想要冲远死,却连说出“借刀杀人”四个字都不敢。
程钧却没非要他说出什么,道:“人之常情——正好,没杀他最好。”身子轻轻落下,如羽毛一般翩翩落下。
冲和见他落地,虽然隔得不近,仍不由退了一步,离得更远了些。
程钧落地,他身高在他年龄中虽然算高,但终究没长成,比冲和矮了不少,走过去,托起那冲远的脑袋,把手放在他额头上。
冲和见了,大吃一惊,道:“啊前辈——你要……对他搜魂么?”
十八章道门天下
程钧心中诧异,抬起头,道:“你倒是博学,连搜魂都知道。”
冲和忙叫道:“前辈不可——”搜魂大法乃是一种搜索人魂魄的法术,虽然不是魔道,却比魔道功法还凶残三分,搜魂之后,七魂打散,三魄不全,魂魄无法转世,只能流落凡间被阳气净化,化为尘埃,生生世世不得超生。他虽然厌恶冲远,也不忍心一起长大的师弟遭如此下场,情急之下,急忙阻止。
程钧转回头瞥了他一眼,目光虽不见如何凌厉,但冲和还是心中一突,定了定神,上前道:“前辈,冲远罪不至此——”
程钧道:“与他罪不罪不相干,我想要知道点东西。”
冲和忙道:“他现在未死,您等他醒转之后问询他,他必然不敢不答。”
程钧笑了一声道:“我懒得问他。”
冲和额上落下冷汗,道:“他知道的事情我大半都知道,您要问什么,我也不敢不答。”
程钧道:“你替他作答?”
冲和道:“晚辈当尽力。”
程钧道:“知无不言?”
冲和接口道:“言无不尽。”
程钧心中满意,要的就是他这句话,道:“果然如此,那他就无用了,你将他杀了吧。”
冲和脸色一白,不及细思,慌忙道:“您留着他,万一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再将他唤醒询问……”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白影袭来,下意识的头一偏,忽的一声,一道剑气擦着脸颊而过,没入白雪之中,消失无踪。
冲和惊魂未定,只觉得颊上一疼,鲜血流了下来,原来刚才还是被剑气所伤,当时无感,过后才发觉,始觉疼痛。他心中惊惧抬头看时,只见程钧盯着自己,道:“你说你不敢亲手杀人,我就替你处理他。你说不必搜魂,我就不搜魂。你说连杀他也不必,我就不能杀他——世上的事,难道都是你说了算?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冲和年纪虽轻,说身经百战,那是笑谈,但大大小小也与人争斗数十次,也不是没有在生死边缘走过,但从来没有一次,有这种无力感。明明被利器加身,按他平时早应该拔剑相向,但这时对着程钧一双无喜无怒的眸子,只觉得全身都被死死地压着,压根没有反抗的念头,颤声道:“晚辈……绝无冒犯前辈的意思。晚辈听从前辈的吩咐便是。”拿起剑来,走到冲远身边,手中的长剑微微发颤,口唇轻动,似乎念念有词。
程钧见他如此,知道他还是不忍,道:“你还记得冲远要是你时,你说过的话么——要杀便杀,不必自求心安。你若果真认为他该死,那就爽爽快快杀了,心无挂碍。你若认为他不该死,再犹豫一百遍,说一百句欺骗自己的话,也是自欺欺人,难免魂牵梦萦,日夜不安。你自己懂得这个道理,难道还要我来劝你?”
冲和眼睛一闭,旋即睁开,长剑荡出,“嗤”的一声轻响,如入朽木,鲜血四溅。
冲和长出了一口气,默不作声将一旁滚落的冲清的人头拾起,放在冲远身上,掌心雷光四射,按住冰面上,轰的一声,积雪开了个大窟窿,露出底下土地来。他起身将冲远推入坑中,掐诀念咒,在冲远身下形成了一道土漩涡,将他身子卷入,慢慢下沉,过了一会儿,地面终于归于平静,完全看出去有人的痕迹。冲和安静了一会儿,抬头道:“请前辈垂询。”
程钧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等着,见他做完这一切,道:“这样就行了?刚才冲远也猜测过,这仙骨是脱胎换骨的希望所在,你对冲远的仙骨不感兴趣么?”
冲和露出厌恶之色,道:“那是冲远痴心妄想——晚辈不隐瞒,倘若面前有一份能够逆天改命的神奇功法,晚辈当然是拼命也要弄到手的。只是凭借一两句猜测之言,就要晚辈去拆弄相熟之人的尸身,实在是令人恶心。”
程钧笑了笑,道:“是不是妄自猜测,也要我看看,你的易筋锻骨经带在身上么?”
冲和道:“有的。”伸手入怀,取出一本薄薄的册页,双手递上。
程钧接过,一面随手翻开,一面问道:“先说说你们这一脉的来历,是道门传人么?”
冲和摇头道:“前辈说笑了。我们若是道门传人,哪里至于流浪数十年,连落脚之处也没有。我们是散修。师祖曾在一座道观做记名弟子,据家师说,倒也修炼到入道七重境界,只是无缘道门嫡传,出师之后游走四方,在广府建立了落脚根基。后来传下几脉弟子,家师排行在中间,因为资质平平,进步的慢,并未得其青眼,年长入道之后离开师门,一直四方游荡,寻找机缘。收下我们两个弟子,也是四海为家,连一座丛林道观也不曾建立。”
程钧点头,道:“果然是散修。”这可算是许多散修生存状态的模板了。
而今天下修道界是道门的天下,修士只要修的是道法,便算是道门修士。然而真正的道门传人却有及严格的界定。在道门以下的道宫,道派,道观下正式修行在册的弟子,都可以叫道门传人,而且是道门嫡传。而道门嫡传弟子满师之后,倘若不能留在门中担任职司或者继续修行,离开道门另立门户,收下的弟子,叫做道门再传弟子。而再传弟子的衣钵弟子,也可以叫再传弟子,但只能一人,也就是这一支作为道门再传的分支,只能有一人继承,而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