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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童回过头,只见一个苍白瘦弱的道士站在观门口,盯着那白鹤,对两个道童呵斥道:“你做什么,还不让开,请鹤童子进门?”
那道童一怔,才反应过来,鹤童子是眼前这只白鹤,迟疑了一下,退到旁边,就见那瘦道士上前一步,笑道:“鹤童子里面请。”
那白鹤居然很通人性,见那道士恭敬于他,原本高高昂起的头颅点了一下,神色矜持高傲,收起翅膀,在那道士指引下,一步一拐的走进观中。
那道童兀自不懂,转头问旁边的个子高些的道童,道:“唉,那鸟是什么祖宗?”
旁边的道童冷笑道:“你就不会多长点记性——那不是道门用来传讯的鹤童子吗?”
那道童琢磨了一阵,道:“弄了半天,也不过是个传讯息的畜生。和咱们门里的血鹞子是不是一个东西?就算是咱们的血鹞子,也不过是飞进来进了棚子,送完了信给块肉吃,这扁毛畜生怎么这么大派头?”
那高个子道童道:“因为这鹤童子身负灵气,已经炼化了些横骨,开了灵智,不是一般的扁毛畜生,和血鹞子是不同的。还有一节——守观你去过吧。”
那矮个子道童道:“你说是范道城的守观?哈哈,那不是跟咱们自己家一样吗?我常常去的。”
那高个子道童撇嘴道:“吹牛不打草稿么?守观虽然和咱们青龙观是一头的,但也是分个高低,倘若你不是修为太差,又不讨人喜欢,怎么会发配在这青龙观?在守观吃香喝辣不是更好?”
那矮个子道:“那你难道不是么?”
那高个子道:“我马上就要回守观了——喂!你不是在向我请教么?我来告诉你,这只鹤童子和你见过的用来传讯的飞禽是全然不同的。你在守观的时候,看见几只用来传讯的仙鹤了吧,可见到有这么通人性的么?”
那矮个道童仔细回忆,道:“你别说,原来我见那几只仙鹤好像很不错,但是和刚才这只一比,都显得蠢呼呼的。”
那高个子道:“那就是了,这么通人性的仙鹤,就是一般的道城乃至郡城的守观都是没有的,最少也是州城的守观!整个盛天只有九家,加上道宫也就是十个地方,它们的仙鹤才能叫‘鹤童子’,你说了不起吗?”
那矮个子道:“州观,那是了不起……不对啊!”他拍了拍脑袋,“咱们不归道门管,他大爷的,别说是州观,就是道宫里出来的,咱们不鸟他又怎么样?说白了还是一个扁毛畜生,李老大还对他客客气气的,要我就一刀剁了,晚上加菜。”
那高个子皱了皱眉头,道:“若天下的事都有你的脑子里想出来,那倒简单了。咱们现在又没有亮明身份,不是还名义上还归道门管么?那鹤童子深有灵性,咱们明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到,不然的话,给人发觉了就不好了。”
那矮个子道童悻悻道:“真是的,藏头露尾还有到什么时候?我看就该趁着道门在云州失势,现在揭竿而起,从范道城一路攻杀到州观,再杀上道宫,直接夺了道门的基业。至不济也能列土封疆,在云州坐上一任土皇帝。”
那高个子喃喃道:“魔祖在上,亏杀了咱们的头领不似你长了一个猪脑袋,不然咱们还要活么?”
后院。
李道士收取了信件,招手唤来道童,吩咐将鹤童子待下去好好招待,脸上爬满了阴翳,转身回到观中,进了最里面的院子。
青龙观本来按照道门的规制是四进的院子,李道士进了最后一进,并没有停止脚步,反而往最后面那堵墙直直的走过去。
眼见他就要撞在那堵实心砖墙上,但眼睛一花,身子已经穿墙而过,消失在后院。
墙后是一个**的院子,看起来不比外面的小,布置的倒是有些雅致,只是周围的墙看起来红的有些耀眼。在外面冰天雪地的情况下,后面的小院子竟然温暖如春,院中的花圃里,犹自开满了鲜花。鲜花同样是鲜红色的,大大小小,大的有碗口大,小的只有指头大小,鲜红的花瓣下,竟没有一片绿叶,整个院子只有一个色调,那就是——
红,夺目的红。
在红色海洋之间,有一座孤零零的房子。与其说是房子,还不如说是座大坟。那房子上下圆形,扣在地面上,没有一扇门,更一扇窗户,也不知里面怎样透气。
李道士紧走几步,来到那屋子门口,躬下身子,恭敬道:“尊者,弟子李万成有要事求见。”
屋中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声音隆隆道:“说过多少遍,不到打扰本作疗伤,耽误了本座的伤情,把你刮了都不够。若是这番不是天塌下来的要紧事,我就弄死你。”
李道士咽了口吐沫,道:“启禀尊者,弟子这回的事情果然十万火急。”
那声音喝道:“说。”
李道士道:“是这样,适才前面观中来了一个鹤童子……”
那声音插口道:“鹤童子?”语气之中不免流露出几分重视。
李道士道:“正是,那鹤童子传来了道宫的消息。”
那声音道:“道宫?不是州观?”
李道士道:“是,正是道宫中的消息。”
那声音显然郑重了起来,道:“这样倒是新鲜了,是什么大不了的消息,要从道宫直接往下传?按照规矩,道宫不是只通道城一级的守观么?他们为什么不去往守观传消息,反而往这边传?”
李道士道:“守观那也要传消息,不过那应该还没传到,咱们这一回倒是抢在那边头里了。说来好笑,那鹤童子身上带了好几封信,要沿路传过去,本来按照规矩,第一个是守观,其他的才轮到乡野各个子孙观。偏偏他到了咱们门前饿了,要讨些灵谷,因此先降落下来。那鹤童子傲得很,看样子若不好好招待,它还要在道宫之前跟咱们小鞋穿。”说着露出几分嘲讽。
那声音道:“这都是小节,别罗里吧嗦的。那鹤童子要传的是什么消息?”
李道士喉头咕哝两声,心中暗骂,口中还是恭恭敬敬道:“是,这一番却是大事。道宫半个甲子一次的各地大检又开始了。派下来执掌的巡守,代宫主要查检各地守观的情况,正使那一路要向这边来了。道宫有人传来消息,马上要来的执掌大人是道宫中一个大人物的子孙,修为未必怎么样,但是身份高贵至极,而且初出茅庐,经验浅薄不说,还要强好胜,常常做出出人意表的事情。因此道宫往云州传信,就是提醒各路守观和沿途的道观,若是遇到了这位公子,一定要好生看护,不可出任何差错。”
那声音静了一会儿,道:“那位公子……什么人?”
李道士道:“是道宫的张大公子,似乎叫做张延旭什么的,年纪不大,如今却已经是筑基元师的修为,那也没有什么了不得,但他的父亲,义父,师父,同门的师叔伯个个都是道宫当中权力人物,所以他的地位非同小可。听说除了副使和规定随行的诸位使者,本来还给他配了四个筑基元师保护,但那小子性格嚣张叛逆,出门就把这四个人甩掉了。现在行踪不定,只能从他偶尔露面判断他是一路往云州来。而且若是来的话,就在这半个月之内。”
那声音愤愤骂道:“妈的,多事。”
李道士道:“尊者放心,云州道观多如牛毛,咱们也不是什么乍眼的。来咱们这里的可能性不过万分之一。”
那声音暴躁道:“本座如今正到了恢复修为的关键时刻,就在这半个月之内,就要修炼完毕恢复前日的荣耀——偏偏这个孙子闹出这一个意外!就算是万一,也不是没有可能落在这边,倘若他要来了,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能不能杀了灭口不说,本座就要受到打扰,若是就此功亏一篑,那谁来负责?”
李道士道:“师叔放心。咱们一定精心守卫,将这个危险扼杀了。”
那声音冷笑道:“就凭你们?”
李道士一僵,道:“我们……”心中恼怒怨毒之意一闪而逝,只留下几分恭谨。
那声音沉了一会儿,道:“那小子是筑基元师,你们几个入道期的小修士如何能够阻拦?就是我如今也不好出手。”
李道士道:“不如发信给其他几位尊者。叫他们一起来拱卫……”
那声音打断道:“若是在两年之前,本座还在全盛时期,别说要他们来拱卫,就是就他们替我去死,谁敢说个不字?如今却是不比当年了,连本座的身份都不顾,就将我发送到这小道观里,说是养伤,其实是放逐,你还等他们来守卫我?”
李道士听他言语落寞,想到自己的遭遇,也是一股邪火,表面上还是道:“虽然守观那边嚣张,但他们与我们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想必也不会不管不顾吧?”
那声音道:“这群目光短浅的鼠辈,倘若咱们这里有大举的敌人进攻,他们倒也或许派几个人过来,但是这种防患于未然的事情,他们是断不会做的。倘若六师弟还在就好了,偏偏他出门去找那家人的晦气。唉,分不清轻重缓急,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为私人恩怨出去胡闹,险些误了本座的性命,真是可恶。”
李道士低下头,心道:他出去找那家人的麻烦不是你撺掇的?现在看事情不好,又要唠叨抱怨,真难伺候。自作孽不可活,这不就遭报应了。
那声音突然道:“是了,我有一个方法。那鹤童子还在这里,是不是?”
李道士道:“是。”
那声音道:“横竖守观那边还没收到书信,这就去把讯息改一下。就说那张公子带着一群降妖除魔的卫队下云州,呼呼啦啦足有——足有上百个筑基元师。誓要维护天下清平,据可靠消息要从青龙观这边走。请沿途各路守观倘若有什么妖魔险情,就在路边等着报告。就按这个给他们发信,我不信他们还敢对这边不闻不问。”
李道士张了张嘴,心道:计策是好的,但是吹得也太过了吧?这也不可信啊。顿了一顿,道:“那鹤童子甚通人性,又有修为在身,想要将信件无声无息的把信件置换出来,恐怕也不大容易吧。”
那声音道:“没出息的东西,这么点小事也要我亲自出手,罢了,一会儿你找个理由把它引过来,我亲自动手。”
李道士道:“是。”
一一零鹤羽观来访
鹤童子走了三日之后,又是一个清晨。
李道士最近有些心神不定,原因是利用鹤童子送出去的那封信已经走了三日了,却还杳无音信。按照他的想法,尊者利用鹤童子送假信去刺激守观给青龙观加强守卫,这个思路是不错的,但是如何措辞还是要从长计议。倘若让他来动手脚,自然要用更保险的法子,不着痕迹的将威胁说的大些,但又不显得突兀,定然能将守观里的筑基元师引过几个来。
哪知道尊者非要亲自动手——当然他不动手李道士也不会动手——于是那封荒唐的,像笑话多过像计谋的信就这么寄出去了。
这三天来李道士满心都是紧张,一面祈祷最好那守观的几位尊者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愚蠢,看了这封信果真前来援助,一面又希望倘若这封信被识破了,最好他们都当做玩笑哈哈一乐就完了,千万别跑过来找自己这边算账,要不然屋里那位怎么着不说,自己就要被栽上一个大大的罪名。
一连三天,守观那边没什么动静,也可能是他们还没收到信——这种可能性不高,要么就是他们还没决定采取什么行动,当然更可能是那封信已经被当做草纸扔进哪个茅房里物尽其用了,李道士觉得,还是最后一种可能性比较高。
算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