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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程钧的天资,就可以化为最后一类。
前世在偌大年纪才踏入仙途,若不是在入道境界当中偷得一丝天机,不等他后来获得奇遇,就已经寿终正寝,化为白骨了。
之后,他进入合道期,又曾经体会过一次道境,能体会两次道境的人,已经是天大的机缘,没想到他还有机会体会第三次。
而这一次,他是有备而来。
作为一个亘古未有、重生而来的大修士,他如何能满足只在道境中体会一次?他不需要道境给他指点方向,未来的方向他自己会把握,他要的是从道境之中,获得实实在在的好处。
这个好处,就是利用道境降临,天地灵气有一瞬间凝聚,产生质变,有灵气凝元气,由元气返造化,造化之气附着道境,那一瞬间道境出现实质化的一刹那——
捉住它!
自从天地而立以来,大概从来没有修士有这样的狂想。就算有这样的狂想,也从来没有人有机会实践,只有程钧这个重生而来的另类,敢这么想,他也敢这么干!
就在刚才,道境电光火石一般一闪而逝,被早就从混沌中脱离出来伺机而动的程钧察觉到,奋力一纵,整个魂识没入道境,以魂魄为网,将道层层缠住,拖入意识的深渊当中。
这方天地,就是道境。
这并不是道的本来面目,只是程钧想要的面目。道本无形,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任何具象全凭主观。这里是程钧的主场,他需要的道,是宽广宏大,观之不尽的道境,那么就有了如今的道境。
他想要的道是世界,那么道就是世界。
这大千世界,如画卷一般缓缓展开,程钧立在云端之上,俯视着道境——这里,他是主宰。
进入道境之后,程钧进入了一种无我的状态,心思从未有过的通达空灵,整个头脑是空的,微风透体而过,整个人与道境混为一体。
这就是悟道的境界,即使他捕捉了道境,依旧不能全部掌握自我,心神不自觉的进入了该有的那种状态。
这种状态没什么不好,程钧并不介意,他本身也没想要和道境抗衡,他要的与其说是道境,不如说是这构成天地的一点造化之力。心思越是空明,获得力量反而越纯粹。
“天上地下,唯我之力,给我聚——”
不知从哪里,或许从天上,或许从地底,或许从草木日月之中,无数无形无质,却无法否认其存在的气流疯狂的卷起,从四面八方飞往程钧所在的方向,开始如春风,后来如急雨,最后如狂风暴雪,巨浪漩涡一般,飞速的冲入程钧的身体。
程钧本来是没有身体的,在空中漂浮着的,本来只是他一缕神魂,连阴神也算不上,本来空空荡荡,不染尘埃,但那股力量到了,却如同入了无底洞一般,汹汹而入,再无遗漏。
程钧淡淡微笑,在这里的只是他一道分魂,他整个神魂都在四周围包裹着道境,所有的力量都借由分魂进入主魂,引入气海。他能通过内视看见,那气海之中,竟已经形成一座无尽的漩涡,将这边输入的元气吸收的涓滴不入。
随着元气的积蓄,程钧的修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增长着。
第一重……第二重……第三重……
这般下去,这一番入道直接就能连上四五重,冲入入道中期的瓶颈吧……
骤然,程钧神魂一颤,一缕分魂几乎崩溃!
就在他修为堪堪到了第三重巅峰的门槛上,那天地元气陡然转向,往另一处奔腾而去,源源不断的扎向另一个地方。
更令程钧难以置信的是,那处不知何地的所在,吸收的竟不是已经浓稠到极致的天地元气,而是更浓厚的造化之气。
天地之间,最为肤浅轻薄的是灵气,灵气浓密集结而成的,称为天地元气,已经是天地灵气的千百倍,而元气浓厚到一定地步,引起质变,化为最精粹的由亘古遗留,天地混沌始存的一点造化之气,那是天机所在,非人力可承受。
一般打坐修炼,能够消化的,只是天地灵气,若妄图吸引元气,一是道法无门,二来人体也承受不了,程钧也不过倚仗身在道境,又有龙睛护体,方才敢吸收一时的元气,以后也只有吸收灵气,而造化之气——人如何能代替天地承受?
只有跨越天道的法宝,才能凝聚星点造化之力,但是直接吸收造化的奇物,终古少有人闻。
少有人闻,倒也并非全无所闻,有那奥妙至极的去处,能够承受造化之机……
就如程钧,他只知道一件,那就是……
莫非真的是它?
想到那东西,程钧又惊又喜,莫非自己回到前世,不是什么都没有带回来?
天地如此厚爱自己,将那件最重要的东西,还是还给了自己?
若是它还在,那么自己的道路又更加顺遂了。
然而时间不允许他细想,这道境天地依附的就是一点造化之力,这造化之力若化为灵气,够流上数年,就是化为元气,也能支持数个时辰,但是真正以造化之力往外疏散,须臾便要损失殆尽。
程钧已经感觉到这方天地开始动摇了。虽然知道不能凭此机缘多挣一分修为,往后就要多耗费数载光阴,但换了那件东西的苏醒,程钧丝毫不悔。
既然如此,离开吧。程钧意守清明,神魂缓缓降落。
轰——万千世界,化为虚无,程钧的意识骤然回到灵台以上,灵气散入诸脉,一切回归平静。
正该如此,这番造化已经太大,再强求下去,必遭天谴。
将体内旺盛的灵气缓缓疏导循环,程钧知道,已经到了该清醒的时刻,这一番入道所得远超想象,过犹不及,正该回归尘世。
只是,这苏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眼睛一睁,翻身坐起是不行的,他落入冰川之下,五感断绝,骤然醒转,非溺亡不可,非得一点点回复,才能无虞。在黑暗中静默片刻,程钧打开了听觉。
耳畔一片寂静,似乎外面的世界静默黑暗,没有尽头。
程钧一怔——在他印象中不该如此,他应该还游荡在水面下,耳边应该传来的流水的淙淙声和冰凌细微的碰撞声,甚至还有鱼儿游过水面,细微的掠水声,那是冰河中最自然的声音,代表着水下世界的生机,能感应到这自然的韵律,也是他回归外界的标志。
然而,现在却是一片死寂。
骤然,一阵极其低微的声音响起,程钧不自觉的倾听,那是——
“当——当——”
震耳欲聋的钟声骤然响起,一声声如同狮吼雷鸣,砸在人的心头,声音之中,仿佛有特殊的节奏与气场,震撼着心灵。声音暂停,嗡嗡的回声还久久的盘桓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梵音!
程钧气息被梵音阻的一滞,身子下意识的弹起来,骤然睁开眼,目光如电,扫视着周围。
骤然睁眼,眼前只是一片白色的天光,片刻之后,景象才慢慢地清楚。
只见眼前是一间破败的堂屋,正前方摆着一个神龛,神龛前摆着一只大碗,插着三支忽明忽灭的香火,在另一边的横梁上,挂着一口巨大的铜钟,兀自微微震动。而站在铜钟前推着钟杵的,却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小和尚。
十一章恍惚如烟去
程钧骤然清醒,目光扫过来,那小和尚一怔,本来要打钟,动作也是一停,两人四目相对,目光在空中一碰。
空气中气氛一凝,过了一会儿,还是那小和尚咧嘴一笑,道:“醒了?”
程钧嗯了一声,开口道:“孩子,你过来。”
——气氛又是一阵尴尬。
小和尚瞪大了眼突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程钧老脸一红,刚才在大道幻象中呆久了,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一时顺口而出,用了前世的口气。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到了少年时代,和眼前这小和尚不过年纪相仿,刚才的称呼殊为怪异。
那小和尚见他依旧尴尬,再次道:“阿弥陀佛,总算把你叫醒了。你这一日一夜一直不醒,我真怕你出什么事情。”
程钧奇道:“我能出……什么事?”
目光移到那口悬挂着的大钟上,心中一动,缓缓站起身。身子站起,他才发现,刚刚自己是躺在厅堂正中的地板上,身上穿的竟不是原来那件绘制了鬼画符的单衣,而是一件厚厚的皮草。
站起身来,只觉得身处的小厅堂实在矮小破旧,长宽不过十余步,四面墙壁早已裂了不知几道口子,穿堂的冷风呼呼的往里窜,屋里的温度只怕比外面还低些,窗檐上冻得都是一条条的冰柱。
厅堂正中央,那口大钟也有一人来高,吊在梁上,离着地不过数尺。有这么一口大家伙在,显得小厅堂满满当当。程钧甚至觉得,真难为自己刚刚怎么躺得下。
这里……大概是被遗弃的破庙之类吧。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程钧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到那口大钟上,走过去用手指在钟身上一划,那钟乍一看不起眼,在钟口沿上却暗刻着一串铭文,环绕钟身一围,因为是暗纹,若不在阳光下细看,原是不易察觉,但用手指细细抚摸,却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的厚重触感和隐藏更深的禅意。
果然是一口梵钟。
虽然只有一串三个字往复的铭文,不过相当于道家一件最次品的法器,但佛家传法想来浩荡正大,对于邪祟颇有震慑,佛钟更有当头棒喝之效。只凭这一件法器,就足以将五感闭塞的程钧强行唤醒。
程钧转过头问道:“你可是想用此物来唤醒我?”倘若这钟声早响片刻,他还在大道之中,不免被强行唤醒,一番功夫自然戛然而止,那场造化说不定也不能开启。虽不说误了大事,但终究是失去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小和尚见他的神色淡淡,无喜无怒,但通体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心中只感觉一阵压抑,沉沉的嗯了一声,就见程钧微微一笑,神色登时舒展开来,道:“有心了,多谢。”轻轻一拱手。
这么一笑,小和尚登时舒了一口气,放松之下,竟轻轻的捶了他一下,道:“你吓我一跳。”
程钧一笑,倘若是当年的他,这时早已经心存疑虑,怀疑那小和尚是否故意害他,拔剑乱砍也是有的。当初他想人总是往阴暗处想,越想就越是想不开。然而现在却已经朗阔通达了许多,别说那小和尚不曾误了他修行,就是真误了,他也不恼,不是无嗔无喜,大彻大悟什么的,只是看得开了,就不将寻常事放在心上。
程钧含笑道:“在下程钧,不知小高僧法号?这里是哪里?”
小和尚摇手道:“高僧不敢。这里是万马山马尾峰,我是这小庙里的小沙弥,因为不曾正式剃度,也没有法名。我俗家姓崔,这个名字……嘿嘿……”神色闪过一丝忸怩,踌躇不说,想来俗家名字高雅不到哪去。
程钧便不再问,道:“原来是崔师傅。”
小和尚低声道:“听着像个厨子。”
程钧暗道:原来我到了万马山,这可奇了,难道走岔了路?是了,我记得万马山中倒也有一道溪流汇入潞水,倘若果然是这里,多半就是溯流而上时走岔了,从干流进了支流,这才流落在山中。
这第一步就走岔了,程钧也有些挠头。从这里在下潞水,返回头往上游稷山走,先不说路途遥远,就是这天气,万马山封山,水路陆路都不通,他又没有坐骑飞剑,天上也走不通,这几个月怕是生生困在这万马山中了。
这万马山他本也有计划要来的,毕竟这里有一座万马寺,其中大有好处,旁的也就罢了,有一件东西是他志在必得的,因此早晚也要来这里一趟。不过他现在修为太浅,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