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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当凡人有什么不好,和心爱的人相守,生一窝小鬼,何其不容易,她是大哥心许的人,你这样的态度让他知道,他会难过的。”段拂一席话说得相当中肯,对堂余幽和满及第的爱十分感动。
“你的脑袋长蛆啊,春分之约快到了耶,缺了余幽你以为……”巽绿睨了眼用心在听他们说话的满及第,绝口不说了。
段拂怔了下,显然她没想到这一层。
“不管了,老子喝酒去!”巽绿那大老粗的个性跟柔媚的眉睫非常不搭,长手长脚的他晃了出去。
“他那个人心直口快,没恶意的。”段拂拉来凳子坐下,敛眉低目的安慰着满及第。
“我可以知道你们跟我相公是什么关系吗?”这一路行来,围绕在他相公身边的人物一个比一个美丽动人,她感到自卑透了。
“我们啊,都是堂师兄打天下时的战友。”
满及第的心被刺了下。
相较于他们这些战友,她,从来只会拖累他。
“我们这几个可都是人间极品喔。”段拂大言不惭,自信满满的模样非常吸引人。
满及第黯然的垂下眼,看得出来。
“我听堂师兄说你是做花冠的好手,你知道汴京有个满家花冠铺吗?我头顶的花冠就是托人在她的铺子买的,我对她的花冠一见钟情呢,听说她嫁人了,手艺也变成绝响,好可惜喔。”
段拂两颗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呀转,托腮叹息,举手投足皆充满风情,叫同样身为女人的满及第自叹不如。
“只是谋生的粗鄙手艺,登不上抬面。”习得一项专长求温饱,她从来没有因为这样的手艺骄傲过。
段拂知道她是谦虚,心血来潮的建议,“我马上派人把材料买来,到时你只要出张嘴,我保证有一大群学生等你教导手艺。”
“我无意授课。”她的心沉甸甸,眼皮好重。
“啊,真是抱歉了。”段拂不好意思的吐吐舌,这才想起满及第的身子犹非常虚弱,人家一醒她就差点把人折腾翻了。
车声辘辘。
“是相公回来了。”说着满及第掀被就要下床。
“不是。”段拂头也不抬的说,专往的绣着手中的牡丹花。
满及第偷偷下床级了鞋走到门边。
巽绿吓人的脸马上从外头探进来。
“也不想想自己那是什么破身体,给我躺回去!”
满及第骇然一惊,拉了下胸口的衣襟,嗫嚅的道:“我躺着难受,想去外头走走。”
巽绿瞧了眼段拂。“不行,外头快下雪了。”
“不,我要去,我要去等堂郎。”满及第也坚持起来,这几日她能做的只是将堂余幽的面目温习又温习,心头翻搅的只有无尽的思念,她快忍受不住了,好想早些见到他。
“螳螂?”段拂噗嗤笑出来,一针歪了出去。
“去尘,闭嘴。”巽绿板着脸,亏她这时候还有心开玩笑。
段拂,字去尘。
“我是女生耶,你对人家这么凶。”
巽绿扔给她凶狠的一眼,对自己肩负的任务——与段拂一同照料满及第痛恨透顶,所以,他又臭着一张脸走出去。
段拂款款起身扳住满及第瘦弱的肩膀,脸上挂着甜笑,“好姐姐,我帮你理论去。”
满及第点点头。
这两人看她比什么都紧,她只是一个病人,用不着这样吧。
段拂曼妙的推门而出。
一出门把巽绿招到僻静的角落,她露出泼辣的面孔。
“你究竟什么意思,专门跟我唱反调。”
“这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你大惊小怪什么?”巽绿拿掉她抓着领子的手,随便就坐。
“你就不能好心一点装个样子?”
“不能。”他干脆的回笞。
“我就说跟你一起出任务是自讨苦吃嘛,师兄啊师兄,你赶快回来救师妹脱离苦海吧!”段拂对着冷空气大喊。
“神经。”巽绿翻了翻白眼。
“早知道我就跟大家一起去也好过跟你在一起,砍人头比在这里跟你大眼瞪小眼有趣多了。”段拂喃喃自语,说得好像杀人跟砍萝卜一样。
“余幽不想自找麻烦,梦梁也不会想见你。”去尘那妖魔个性,除非天下动荡不安,否则让她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奶奶个熊!”段拂口骂粗言妖娆生姿。
“原来你们说我相公寻药去是哄我的。”满及第一走出院子就听到两人的对吼。
两个闯祸的人要收嘴已经是来不及。
“你去解释。”巽绿不想浪费口舌。
段拂马上变了张好亲近的脸趋前。
“好姐姐,你出来应该多穿件衣服才是。”
满及第心乱的问:“你们刚才说的话……”
“嗯,是真的,大师兄去了燕云。”段拂一见瞒不过去,准备老实招供,不管满及第想问什么,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什么趁着我伤重的时候走?”
段拂眼珠子转了转。“其实我大师兄本来就不想带你涉险,尤其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一直找不到机会跟姐姐说明白,加上燕云那边的事情提早爆发,军事叛变的情况非常严重,你在昏迷中,大师兄若是不走恐怕会来不及。”
她是那种既然要说就会把事情说明白的人。
“我知道了。”满及第感激的点头。
一辆马车停在客栈前。
“请你们去帮他。”裹着小小的裘,满及第的脸还是很苍白。
“你不说我们也要凑这个热闹。”
满及第笑了笑,将她连夜赶出来的袄子和棉鞋放到段拂手中,“这是我帮他缝的袄子还有棉鞋,请他要记得加衣保暖,别让我挂心。”
“姐姐,你放心,我会帮你带到。”
“那我回去了。”满及第轻轻的福了福,由于她绾起发髻,低头的同时露出白皙的颈子。
“对了,另外这顶一年景送你,小小心意,希望不要嫌弃。”她拿出一顶用各种花簇做成的花冠送给段拂。
段拂惊讶的张嘴接过东西。
她不随便接受人家馈赠的,但是……算了。
满及第接着跳上马车。
“张生。”冷眼旁观的巽绿唤来马车夫。
“景主。”张生恭敬的弯腰。
“我要你平安的将满姑娘送回汴京,不得有误。”张生是“人间极景”分舵的一名武师,曾经誉满江湖,不知为了什么原因被人间极景的主人收服,从此隐姓埋名做一个不起眼的武师。
“小的知晓。”
滚滚烟尘中,马车渐远。
“我一直以为她平凡不起眼,不值得余幽牺牲。”巽绿看着远去的马车,突发此语。
“你的眼睛从来没睁开过。”段拂玩着一年景上头的花。
“是吗?”他瞧着她诱人的脸蛋,忽而别开眼。“我们也赶路吧,到燕云的路还远着呢。”
说的也是。
段拂拿下顶上的花冠丢给巽绿,然后戴上满及第送的一年景,大喊,“宝相庄严。”
“神经!”巽绿斥了声眨眼间只剩下点一般的黑影。
“我追。”段拂嘻嘻笑,迷醉一街的男女老少,人影瞬间不见。
第九章
等待,是她选择的。
长沟流月去无声,春日人日。
今天是大年初七。
“奶奶,这是七草粥,您趁热喝。”长亭外,满及第端来一盅用芹菜、荠菜、菠菜、香堇、茴香、葱、蒜七种春草煮成的稀饭。
堂老夫人没好脸色的嘀咕,“就搁着吧。”
满及第柔顺的把端盘放下,拿起尚未完工的软条花冠串起珍珠来。
“把这玩意给我先摆一边去,你已经整整做了半天,我看了烦心。”堂老夫人把手中的拐杖敲得咚咚作响,斥责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奶奶,我闲不下来,您将就着点,若是您觉得无趣,我念段弹词小说给您解闷。”
堂夫人瞪着她,紧绷着一张脸。“把粥盛来吃吧,今天是人日,该喝七草粥,不许只我喝,你也喝一碗。”
就是这样,经过一段时间相处,满及第从“磨练”里发掘堂老夫人的吹毛求疵不全是恶意,她的责骂其实是一种关心,只是平常人不能了解。
从天目山下回来以前她去了一趟堂府给老夫人辞行,虽然也是遭到扫地出门的惨况,但她不气馁,花了好几个月的工夫,终于在年前说动了心如铁的堂老夫人到汴京来过冬。
老人家年纪大了,脚得了风湿,来到暖和的地方又受到满及第妥善的照顾,嘴巴虽然还是得理不饶人,可倒还不曾嚷着要回去。
在老家纵然有得是仆人,然亲人如回雪却怕她像怕鬼一样,她内心的惆怅非三言两语能说明白,根本没人愿意听一个老人讲话。
在这儿,满及第有万般的耐心,吃的用的,凡事张罗得无一不缺,把一个家治理得妥妥当当。
可她从来都不说的寂寞堂老夫人都看在眼里。
满及第总是让早已经忘却前尘旧事的她,想起自己年轻时丈夫不在身边的日子,青春如花凋谢,守着的除了寂寞还是寂寞,谁能了解一个骄傲女子不能说出来的心情呢?
她整日看着满及第,生出相惜的心。
当然,这些微妙的转变绝对不可能从她倔强的嘴巴漏出任何口风,表面上她依然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
满及第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过了年节,我想也该把回雪的婚事办一办了。”
“这个家是你做主还是我?你说怎样就怎样啊!”堂老夫人从鼻孔喷气。
“我是在征求您老人家的意见啊,您觉得要大肆铺张还是让对方送些喜饼过来就好了?宋家是书香门第,人口简单,就爷儿俩,几个月前曾到堂家登门拜访过,跟回雪好登对呢,您没见到他们小俩口站在一起的模样,真可惜。”
“你说那什么话,我们堂府可不是随便的人家,想娶我堂家的女儿不照规矩来什么都免谈!”
满及第低头露出窃笑。“那好,赶明儿个我派人通知宋老爷子,可以准备纳采下聘的事宜了。”
堂老夫人有那么一瞬间愣了一下,她的嘴角缓缓拉高。“我居然着了你的道,你这只狡猾的狐狸。”
“哪是,奶奶,是您疼我,才肯这样让我得逞啊,不然,我说什么都没用的。”
满及第巧笑倩兮,甜甜的撒着娇。
“罢了、罢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也不是那种没心肝的人,再怎么说那丫头也服侍了我很多年,而且……她是我的孙女儿啊。”其实她的心没那么硬。
“奶奶,您真好!”满及第忘形的扑上去抱住她。
堂老夫人又呆了一下,一只满是老人斑的手顿在半空,许久才轻落在她的背。
一封从洛阳捎来的信平躺着。
是看破定期从学堂寄回来报平安的。
她不想象其余的姐姐一样,除了嫁人没有别的选择,也不要当满及第的拖油瓶。
几个月前,满及第想把她接过来一起生活,她却提出要外出读书的想法,满及第能明白么妹的决心,也很鼓励她这么做,所以不止为她筹出盘缠,也答应供她读书。
看破除了定期的家书,连学堂上的试卷或是老师圈满朱砂的诗词评论都会寄回来让满及第观阅,表示她的认真。
满及第放下为回雪特制的龙凤珍珠冠,眼睛看见放在衣柜上的一件旧衣服。
她轻轻的抚摸那宽大的袍子,爱恋的将它穿上。
她想象堂余幽穿这衣服的模样,一举手一投足皆气势凛然,可郎君如今何在?
是运筹帷幄,或者决战千里?
只字片语全无,她的心不能安呵。
书房里的摆设还是他离开家前的模样,她每天细细掸拭,树荫下有他动人的笑语,房里头有他依稀的身影,梦里,寻他千百度……
她选择了等待。
别无他法。
她那么平凡,为了他好,只有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