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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到你,说的话,必然不大好听……阿玉你想想清楚吧,龙是个懦夫,他不会离了婚来娶你的。”
“我没有叫过他离婚。”阿玉说。
“是的,你等他自动提出来,告诉你,他不会离婚的,他爱他老婆得很,你不过……是他的异性好朋友。”
阿玉听着。
“你想想仔细吧。”
她慢慢的挂了电话。
我呆了很久,也只好收了线。
我是最怕争风喝醋的,但凡两女一男,或是两男一女,无论关系如何,看在旁人眼中,总是争风喝醋,撇开旁人不理,也总是尴尬相。
万一我阿瓦陷入这种圈套,一定大步踏开走,干么啊,我又不是演文艺大悲剧的材料,人比人比死人,我干么要给这男人评头品足,跟另外一个女的去比?比赢了,有个屁面子!比输了,跳河还来不及,有什么好处?省了省了!我还读过两年书呢,天下的男人又没死光死绝。
玫瑰是做了龙的老婆,委屈求全,没有办法,阿玉在玩什么西洋镜,我真是不得而知。
在这件事里,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大概我是最坏的坏人,可是我的下场还顶不错,找到了这么好的一个男朋友,还无忧无虑的。
就不过因为我已经不懂得爱人了,所以也不祈望人家来爱我,像那首小诗里形容的:“人家从年头做到年尾,我活过了冷天才算明夭。”我阿瓦从来不为明天担心,所以活得非常快乐开心,其实人又有什么明天呢?明天或许不会来临,来了,也不过今天的重复,我现在做惯了人,是非常驾轻就熟,做得如鱼得水的。
KT过来问我:“我们出去吃饭吧,不要管他们两夫妻了。”
“我很疲倦。”我说:“我想回家睡觉。”
“嗳,真是一脸倦容,你怎么了?”他很关切,“你不要为别人的事烦恼好不好?人家都不急,你还在那里一直跳,是什么意思?”
“我还是回家休息一下吧,明天你来看我。”我说。
“好的。”他应着。
我看看楼上,真不知道他们两夫妻可说了些什么。
KT把我送到家,家是静的,我没有像以前那样想回家。以前在路上走着,总想着这个温暖的、有食物的小窝,巴不得走得快一点,可以回来往沙发上一躺,现在我有更好的地方可去,KT的家就几乎是我的家,又怕见阿玉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所以回不回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在门外我与KT道别。
用锁匙开了门,我觉得客厅与房间都很乱,仿佛两个人都不想再住下去,又好像是搬家的前夕。
我想真该限阿玉谈一谈,这样子下去总不是道理。
我随手把瓶子罐子都收拾了起来,拿到厨房去洗。其实我很会做家事,大概比阿玉还做得爽快敏捷,只是我很少做,干么呢?一个人可以懒,就说量的懒。做多了又没奖,又不是疯了。
出乎我意料之外,阿玉并没有在家。她听了我的电话之后,出去了?
我把客厅打扫得干干净净,又洗了厨房厕所.简直像大扫除一样,然后把床单都拉下来,换上干净的,把阿玉的书本笔记都弄得整整齐齐。
我记得很多年前,当我初认得阿玉的时候,脏的会自动不见,干净的会自动回来,还熨得好好的,放在床尾。因为我跟无聊的人出去了,她在家做一个好女孩子。
想到这些事,我有种心如刀割的感觉。
然后我们在一起,合股买了一部小车子,她开车的时候比较多,因为她开得比较好,可是每个月的分期付款,我却是不拖不赖的。我们还打算将来毕了业,一起买层花园洋房。可是我不了解她,因为她是一个沉默的女孩子,她非常能把过去与现在忍在心里,一言不提,平常也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只有对我,有时候因为我实在太不像话了,她才叫那么几句。也许就因为我们没有互相了解,所以才相处得那么好。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美丽的眼睛,美丽的鼻子,美丽的身裁,她是一个完美的人,非常保守的,要求非常严谨的。她看我不顺眼,是因为我太随和邋遢。她是那种“肉割不正不食”的人。我们同学三年了。我总是把她当作我的理想,她是我自身另外的一半,因为我要勇于面对现实,所以才把那一半给牺牲掉了。
像上次我们在暑假一起回家,途中飞机出了毛病,大伙儿在中东某国的候机室里呆了八个钟头。我索性铺了张招纸在地上大睡一觉,像叫化子一样,她小姐却在沙发上端坐八小时,坐得一头是汗,又气又急,又不能骂人,她是不骂人的。
何苦呢?结果上了飞机,我付了两镑,舒舒服服的看了一场罗拔烈福演的新片《飞行员壮史》,她却累得金星乱冒。
她不能适应环境,她为了她的理想,一看见现实就手足无措,心碎胆裂,她有什么用。
她穿什么衣服,配什么帽子、什么鞋子,都是无懈可击的,走出来,她是时装杂志里的模特儿,一副波希米亚————是修饰过的,不晓得花了多少心血、可是看上去却自然之姿态,我是一个嬉皮,洗洁都要她催的。做人……多早晚是要去的,何苦像她那么认真,那么小心翼翼的。
把所有地方整理完毕,我把脏东西拿到附近的洗衣店去洗,呆呆的看着衣物在洗衣机内打滚,一件红色的毛衣,滚在内角,又滚出来了,五彩缤纷的,随着肥皂粉的泡沫转,很有一种奇异的启示。
大家都呆呆的坐着,有些人把报纸翻来覆去的看,我没有,我只是等洗净的衣服出来,然后把它烘干。
烘干以后,我一件一件的把衣服折起来,放进袋子里,拿回家去。
起初到这种自助洗衣店来的时候,吓个半死,拿着一把角子,不知道怎么才好,现在应付自苦,只觉得相当浪费时间而已。
这一包衣服很重,我吃力的慢慢的把它拖回家。现在有了KT,他若是知道,一定会嚷着怪不我不让他帮忙,其实我也惯了,一个女人,要找男人,不外是想有点气力,没有几个人是懂得爱情的。这么些年来,我阿瓦没有找到过半个男朋友——司机有,小厮有,补习老师有,消遣的有,冤大头也有,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堂堂正正、身份平等、拿得出去、问心无愧的男朋友,所以我随得他们来来去去,来了无所谓,大家解解闷,去了更好,耳根清静,因此叫阿玉骂了又骂,骂了又骂。
KT是例外吧?阿玉也说他不错,叫我好好的小心他。怎么小心呢?也不过是听其自然罢了,叫我呵护着他,我还真没那么好耐心,当然我也没有精力跟他吵架,可是看样子我们还相处得不错。
把衣服包包拖到门口,阿玉来替我开门。
她在门口帮我忙,一边嗔怪我,“你这个人,什么来不及呵!忽然心急成这样子,干净起来了,连夜的收拾了整间屋子,还把衣服都洗了回来,以前出了虫,你还不理呢!”
我问:“你哪里去了?我怪心焦的,也没事做,只好做这些,你还怪我。”
“我煮了点心。来吃吧。”她说。
“是什么?”
“赤豆莲子汤。”她说。
“真的?”我就是馋嘴。
我关好了大门。看着灯光下的客厅,觉得力气没有白费。地方又漂亮又干净,这小屋子还是舒适的小屋子。
“你把功课都做通了?”她问我。
我一边吃一边答:“没做通也算了,只要考试及格,毕得了业就好。阿玉,说不定我要嫁人了。”
“嫁谁?”
“KT。”
“很好。”阿玉说:“他像是一个负责任的人。”
“是的,我也是那么想,我也不小了,他既然有原则,有点钱,有学问,那就可以了。”
阿玉微笑,“你跟他结婚,我也很放心。”
“至少他没在我面前闹过笑话,他是罩得住的,是个读过书的人,我最怕是收到男人的信,英文信有文法错误,中文信有白字别字,我的要求又不高,只希望男朋友的英文稍微比我好一点,中文也稍微比我好一点,做人的态度也比我略进步一点,也就够了,我喜欢嫁一个事事叫我服贴的男人。”
“现在不是叫你嫁到了吗?”阿玉微笑。
“等嫁过去了,在享清福的时候,你再风凉我吧。”无说:“现在还嫌早呢。”
“嫁了就回家了?”阿玉问。
“嫁成功了,自然要衣锦还乡的,”我笑,“这也是学回来的,不作威作福干什么?等几时?”
阿玉笑,“你还不是那种人,你也不是乡下来的,还到什么乡去?”
“叫你给看死了。那么我还是‘风流不在人知’吧。”我也笑。
“这还差不多。”阿玉说。
“现在又巴不得快点考试,考完试可以了一桩事,照咱们的成绩,断断不需要补考的,考完了就完了。”我说。
“是呀。”她叹一口气。
我茫然的说:“阿玉,我们三年同学。三年就这么过去了,觉也不觉得。”
她默默的收拾了碗盏,到厨房去了。
我很累,就上了床。被单是新的,躺下去特别的舒服,我也就心满意足。
这一觉睡得很长,是阿玉来叫醒我的。
我一看钟,都八点了,幸亏我只需要十分钟就可以出门的,匆匆忙忙打点好,就冲到门口,啊玉坐在驾驶位上,车子的马达“卜卜”的响,我连忙上了车。
要是咱们永远不老就好,永远在一起,天天一起上学,放了学上图书馆,然后回到这小屋子来。
天若有情天亦老。
我们焉可以不老?我们弊在太多情了。
到了学校,又大忙了一天,我与阿玉双双的回家,吃香肠夹面包,喝着香片茶。
KT答应我今天来的。
有男朋友就是这样不好,心里面多了一个人的影子,一点不得轻松自由,牵肠挂肚的。好处是有了男朋友,可以有商有量,有什么重担,也能有人照应。
我看了看钟。
阿玉笑说:“你放心,他一定来。”
我说:“也不一定。”
“他是那种可靠的人,一言九鼎的。”
“但愿如此。”我说。
第12章完结
就说到这里,我听见KT车子的引擎响,他来了。这些日子来,连他的车子都熟悉了,有一种温暖亲切的感觉,我一颗心落了地。随即又很可怜自己,像我这样的一个人,终于还逃避不了这种泥足深陷的命运,一个女人是一个女人。
以后又有什么好日子呢?想来想去,又想起那段百喻经来————没得到想追求,得到了怕失去,失去了又痛苦,于生时间,均无有乐,佛曰:人生唯苦为乐。得到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阿玉说:“你呆呆的做什么?还不去开门?”
她放下了茶杯,开门去了。
我转身看门外,KT不是一个人来的,跟他来的,是他的妹妹玫瑰。
玫瑰戴着一顶狐狸皮帽子,一张似笑的俏脸藏在浅灰色的皮草里,一件蓝狐大衣。她的美是动态的,不可逼视的。
我呆住了。
我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口。KT向我点点头,我十分的焦急,KT怎么可以把她带到这里来?
阿玉却很大方的说:“请进来。”
他们两兄妹进屋子,坐下,我去做了茶。
我呆呆的坐着,我从来没有这么呆过。KT坐在他妹妹身边,并没有跟我坐。
玫瑰还是咪咪笑着,然后我发觉,她是多么厉害的一个女人,而她这么厉害,却是为了维护她自己,没有人好责怪她。
我早说了,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大坏蛋,都是正人君子,算龙吧,他还大篇道理的呢,撇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