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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澜道:“她去了洄霜城。”
“洄霜城啊。”陆追叹道,“那就是了。”
“与她成亲的人是谁?”萧澜问。
“城里的人都叫他李老瘸。”陆追道,“也是个外乡人,比陶夫人要早来几年王城。”
萧澜脸色骤然一变:“瘸子?”
陆追迟疑着点头:“有问题吗?”
“我方才见到他了。”萧澜咬牙,“他却说自己只是伙计,还说铺子的掌柜与夫人已经去了洄霜城。”
陆追有些讶异:“他认得你?”
萧澜眼底被墨染成一片。
再度折返城北米油铺,一路找到掌柜的住处,小院大门紧闭,厨房灶膛里的灰烬留有余温,案板上摆着切了一半的菜与肉,却找不到半个人影。
萧澜一掌劈开屋门,一股花香迎面袭来,带着熟悉的甜腻,顷刻间便能夺走所有意识。
李老瘸从暗处闪出,接住他瘫软的身体。
“放到床上吧。”从阴影处缓缓出来一名妇人,穿着牡丹锦缎罗裙,佩着缠丝金钗玉镯,凤目红唇风华不减,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米油铺老板娘的朴素模样。
李老瘸应了一声,将萧澜扶进卧房。见妇人坐在床边不动,不得不低声出言提醒:“陶夫人,这迷香的作用持续不了多久。”
陶玉儿轻轻抚了抚萧澜的侧脸:“都长这么大了啊。”
李老瘸道:“我们该走了。”
陶玉儿起身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一眼。
李老瘸道:“若陶夫人实在不舍——”
“罢了。”陶玉儿出言打断他,“这么多年,又何来什么舍得与不舍,走吧。”
李老瘸心里叹气,冒着雨将马车从后院牵过来,又用石块在院中积水里垫出一座桥,扶着她上了车。
陆追撑着一把油纸伞,在暗处一路看着马车驶远,猜测应当已经出了城门,方才推门进了小院。
卧房中花香已经散了大半,萧澜却依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陆追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瓶,打开后凑近他鼻尖。
一股清凉直窜脑顶,萧澜睁开眼睛,脑中昏沉生疼,如同吃了一闷棍。
陆追问:“要喝水吗?”
萧澜勉强撑着坐起来。
“李老瘸已经带着陶夫人出城了。”陆追道,“可要追过去?”
想起方才发生的事,萧澜向后重重躺回去,看着床顶道:“按照我那娘亲的手段,你觉得我会追得上她?”
陆追倒了杯热茶,自己捧着慢慢喝:“至少陶夫人是想过要与你见面的。”
萧澜不屑:“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是真的。”陆追道,“这米油铺子很小,陶夫人平时也穿着朴素,可方才我在暗处见她上马车,一身锦缎金钗,极为美丽华贵,同当年一模一样,若非想要见你,为何要如此打扮?”
萧澜久久未语。
外头风雨已停,陆追起身回了山海居。
见着他进门,小二总算松了口气,小声道:“二掌柜放心,大掌柜没来。”
陆追笑笑:“多谢。”
小二替他上了一盏热茶,便又去忙着招呼客人,只是心中难免纳闷,不知他这回出门是去做什么,为何连大掌柜都要瞒着。
夜半三更。
萧澜冷道:“你,随我一道去洄霜城。”
陆追从床上坐起来。
萧澜在黑暗中与他对视。
陆追道:“好。”
翌日清晨,一众媒婆准时上门,说说笑笑嗑着瓜子准备堵截陆掌柜,却直到中午也没见着人。
小二道:“我家掌柜出远门了,不在家。”
就知道来回都是这一句,媒婆们听了也只当没听到。
小二心里很苦,这回是当真不在。
“赵掌柜来了啊。”堂子里有人打招呼。
小二赶忙擦擦手,从柜台里取出一封书信递过去。
“人去哪了?”赵越问。
小二摇头:“二掌柜没说过。”
只有寥寥几行字,赵越看完之后,眼底有些阴沉。
草书,字又小,媒婆们恨不得将脖子伸到一尺长,却也看不清究竟写了什么,但有一件事却能肯定——必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否则大当家为何会是这副要吃人的脸。
到了下午,城里传开消息,说卖豆腐的寡妇像是也不见了。
媒婆纷纷倒吸一口冷气,难不成陆掌柜是同那张西施私奔了不成。
但又过了一阵,便又有人说寡妇还在,走夜路时不小心掉进了坑里,晕到下午才被人发现。
……
小二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听食客七嘴八舌聊天,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有些担心。这回二掌柜遇到的麻烦像是不小,也不知能不能平平安安顺利解决。
洄霜城在江南,距离王城千里迢迢,最快的方式便是走水路。
月余后,萧澜与陆追出现在了津水城,打算由此乘坐商船,经运河前往江南。
陆追在酒楼中叫了满满一大桌菜。
萧澜问:“你要请客?”
陆追道:“落在你手中,想来我也活不过太久,自然不能亏待自己。”
萧澜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我这人优点不多。”陆追一样一样吃菜,“这勉强算是一个。”
萧澜斟满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水路繁华,南来北往的商船虽说不少,客人却更多,得排队。
码头上,船老板拿着登记簿道:“可不巧,我这船上只剩下了最后一间客房,不如二位再等三天?等下一艘——”
“不必了。”萧澜打断他,“一间就一间。”
老板看了一眼陆追,见他似乎也没意见,便笑道:“也好,那给您二位算便宜些,这边请。”
这艘商船很大,老板带着两人找到客房,给了钥匙就去忙别的事。船身微微摇晃,已开始下水缓缓前行,陆追打开客房门,道:“先休息一会吧。”
光线昏暗,看着狭小空间中那张只能容纳一人的硬板小床,萧澜面色僵硬。
陆追道:“我睡地上便是。”
萧澜道:“好。”
陆追:“……”
陆追道:“我只是客套一下。”
“既是活不了多久,睡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萧澜将包袱放在桌上,说得理所当然。
陆追站起来往外走。
萧澜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船已经开了,你还怕我会跳河自尽不成。”陆追抽回手,“我去问问老板,能否还能挤出一处客房。”
甲板上闹闹哄哄,人不算少。陆追寻了一圈,也没找到老板在何处,反而被不知谁家的小姐往怀中塞了条手帕,香喷喷的。
萧澜:“……”
陆追道:“走吧,去后头看看。”
“等等。”萧澜皱眉。
“怎么了?”陆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人群中站着两名斗笠客,一高胖,一矮瘦,站在一起对比分外明显。
萧澜带着他迅速隐到暗处。
陆追问:“你认识?”
萧澜点头:“是鹰爪帮的人。”
“他们怎么会来中原?”陆追心里疑惑。
“这船是开去洄霜城的。”萧澜道。
“可洄霜城已沉寂多年,现在去又能找到什么?”陆追不解。
萧澜看他一眼:“若什么都找不到,我娘为何又要去那里?”
陆追想了想,笑道:“也对,是我糊涂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定海城
【第三章…定海城】那里有个胖子一直在看我
鹰爪帮原是南海琼岛一个小教派,虽算不得邪门歪道,偷鸡摸狗的事情却也没少做,这一任掌门裘鹏更是魔怔一般,整日里不务正业,除了唱戏就是绣花。消息传入中原武林,众人只当是笑话看,不过也有消息隐隐传出,说裘鹏已被邪灵附体,变得半人半鬼武功高强,如今这副疯癫模样,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在如此风评下,原本就极少出现在中原的鹰爪帮弟子,此番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琼岛的总坛也从兰城迁入了幽深山岭——听着更邪门。
陆追问:“你为何要躲着他们?”
萧澜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追又问:“可鹰爪帮只是听起来丢人了些,并非魔教,更不会无事生非,何来多一事。”
萧澜道:“你的废话很多。”
陆追:“……”
萧澜转身回了船舱。
陆追自然也要跟过去,或者说不是跟,而是被萧澜生生扯了回去。
地上已经铺好了被褥,船老板或许是为了补偿两人,干燥柔软褥子垫了足足有四层,又在最底隔了防潮的油布,在这寒冷的夜里,看着竟也有几分温暖与舒服。
陆追自觉躺了进去,扯高被子捂住头,满足地出了口气。
萧澜:“……”
这船舱是被挑剩下的最后一间,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床板稀烂,被褥抖开后也散发着一股潮气。
萧澜和衣躺上去,睡意全无,脑海中想些陈年旧事,时间倒也过得快,像是没过多久,外头便已是一片天光亮。
陆追伸了个懒腰,从被卷里钻了出来,衣衫凌乱。
萧澜坐在床边道:“明日你来睡床。”
陆追受宠若惊:“我觉得这地铺挺好,暖和。”
萧澜道:“休得废话。”
陆追带着三分狐疑,目光在那破烂发灰的床褥上来回扫,而后道:“也行。”
早饭只有馒头与稀粥,陆追坐在甲板上慢条斯理吃完,擦擦嘴便去找船老板。
“还要被褥啊?”船老板为难,“这回是真没有了,这船上人多,剩下的被褥铺盖,已经都送给公子了。”
萧澜嘴角一弯,有些恶劣地看着他。
“这样啊。”陆追道,“也行。”
“你要去哪里?”萧澜问。
陆追站在甲板上,手里捏了本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书。温润公子儒雅端方,海风吹起白色发带,肩头沐满朝阳,不多时便有中年大婶上前搭讪,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富家小姐,被仆役簇拥着,手里捏着帕子,正在偷眼往这头看。
“公子没床睡?”婶子道,“真是造孽,等着,我这就去回禀我家小姐。”
陆追问:“你家小姐有多余的褥子?”
“莫说是褥子,空着的船舱也有七八处,都被我家老爷包下来了。”婶子道。
陆追笑得春风拂面:“那就多谢了。”
待到婶子走后,萧澜有些好笑地打量他:“看不出来,还有此等本事。”
陆追道:“过奖。”
萧澜道:“为何不干脆要两处大的船舱?”
“人太贪心,不好。”陆追趴在栏杆上,“欠别人的多了,要还的也多。一床被褥,我顶多当面去说个谢字,两处船舱,想来这一路可就要日日同桌而餐了。”
萧澜轻嗤:“你的心还不算贪?”
“我贪是贪在别处。”陆追往回走,“算计别人家小姑娘的事情,我不做。”
为了讨他欢喜,婶子几乎将所有空房中的床褥都带了过来,甚至连床板也拆了新的,生生将原先那破破烂烂的卧榻垫成了棉花窝,连枕头上也绣着老虎。
萧澜:“……”
陆追跟着婶子去道谢,片刻之后回来,推门就见萧澜正坐在床边。
陆追道:“别告诉我你又想反悔。”
萧澜挑眉,不置可否。
陆追讲条件:“不如我用一个消息,和你换这张床。”
萧澜问:“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陆追道:“不怎么好,可也不怎么坏,以后这几十天里,我们怕是要尽量少出门。”
萧澜调侃:“那富家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