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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臂老妪丢过来一本书:“这便是我方才使的功夫,名叫气死和尚,你拿去自己学,五天之内学不会,便来我这里领打。”
陆追笑道:“这名字?”
“这名字怎么了?”独臂老妪反问。
陆追点头:“贴切。”打斗之时只顾着往对方身上贴,又摸又掐纠缠不清暧昧不明,的确能气死清心寡欲的对手。
不过他倒从未想过,这独臂老人竟会当真教自己功夫,待她回房后,陆追索性席地而坐,借着黯淡晨光一页一页将那秘籍看下来,是一套极简单的功夫,却也是一套极诡异的功夫,招式变化出人意料,若是练好了,论威力并不会比磅礴的陆家剑法差——两人方才的对战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平白得了一本秘籍,不练白不练。陆追天资聪颖,三天就已将招式套路记了个全,独臂老妪看他打过一遍,嗑着瓜子摇头道:“不够下流,和尚气不死。”
陆追谦虚道:“我继续努力。”
独臂老妪一边往回走,一边埋怨道:“我来这玉门关都多少天了,还未出去好好逛过。”
陆追在她身后大声道:“我这阵回将军府还有些事,下午的时候,再来接前辈出去逛。”
若论起年岁,这独臂老婆婆的年纪应当也不算太大,顶多五十出头。中午时分,陆追在忙完手里的事情后,一边往善堂走,一边盘算要不要带她买些新衣新首饰,将来再养胖些,说不定也是个富贵的样貌。路过一家裁缝铺子,还特意叮嘱让老板晚些关门,又驻足看了看玉器行,方才策马去了福寿堂,可人还没进门,就见小厮惶急狂奔出来,看着他后像是看着救星,大哭道:“公子,快,快,出事了啊!”
“出什么事了?”陆追赶忙翻身下马,“别急。”
“就是那独臂老婆婆,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疯了一样要杀齐大善人啊!”小厮脸色惨白。
“齐大善人是谁?”陆追一边匆匆往里跑,一边问。
“是晋地大商户,来西北军营里看儿子的,原还想着要捐资给福寿堂,可……”小厮紧跟着他,“公子可千万要将那疯婆劝住啊!”
晋地商户,姓齐?陆追跑进小院,就见里头满满当当站了十几人,管事看起来已经快要昏过去,其余人都在劝,屋顶上的独臂老妪却听若无闻,而在她身边被挟持的中年男子,已是抖若筛糠语不成句。
“陆公子——”管事一句话还未说出口,就被陆追制止,道:“交给我吧。”
此时此境,这话听起来简直犹如天籁。管事赶忙答应,又叮嘱两句,方才一步三回头地带人出了小院。陆追跃上房顶,小心赔笑像是在哄小娃娃:“这又是在做什么啊?”
“这……我哪知道。”齐老爷哆哆嗦嗦,吃着午饭就被抓上屋顶,一句话都没说上。
“老前辈。”陆追上前,蹲下搀住她的手臂,小声道,“有什么事,我们下去再说,成不成?嗯?”
“他们说你是晋地来的,齐家人,经商。”独臂老妪却未理他,只是定定盯着面前的男子。
“……是,是啊。”齐老爷道,“大姐,我没得罪过你吧?”
“你却不是他。”独臂老妪喃喃道,“一点都不像。”
“我不是谁?”齐老爷一边说,一边向陆追投去求救的目光。
“齐风止,你不是他。”独臂老妪道。
这回却是换做齐老爷吃惊:“你认识舍弟?”
陆追心下一喜,扭头看向那独臂老妪,然而这欣喜还未维持片刻,便又听齐老爷犹豫道:“莫非你、你……你就是阿风生前要找的那人?”
即便是早已猜到的结果,听到“生前”二字,也依旧是九天玄雷当头起,独臂老妪干涸的眼球颤动两下,整个人险些滚下房顶。
陆追趁机一把扶住她,另一只手抓过齐老爷,带着一道落在院中。
齐老爷看着面前枯瘦而又饱经风霜的老妪,讪讪不知该如何言语,他觉得自己应当是认错了人,可还未等他想明白,独臂老妪却已经问道:“他死了吗?真的死了?”
齐老爷点点头。
独臂老妪坐在石凳上,嘶哑地笑起来,眼底浑浊,声音干如渡鸦。
“你当真就是那那个……大漠中神仙一样的姐姐?”齐老爷又试探。
“神仙一样的姐姐,他是这么说我的?”独臂老妪低低问。
“是啊,”齐老爷道,“又漂亮又热情,心肠也好,在大漠里救了他,给他食物,给他跳舞,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阿风在家时天天说,日日说,缠着爹娘也说,恨不得回来的第二天,就去大漠中接她回家。”
两行眼泪滑下布满沟壑的脸,老妪定定坐着,吩咐道:“你将所有事情都说一遍,他回家之后的所有事情,全部说一遍。”
齐老爷叹了口气,道:“他已经走了许多年。”
那回兄弟二人西行前往大漠,不仅仅是要去行商,更是要去下聘,可在经历了漫天风沙与夺命胡匪后,所有货物与马匹都被掠夺一空,只剩下两条命,两个人。
“也是我的错,竟在那种时候和他起了争执。”齐老爷懊恼不已。
独臂老妪怔道:“胡匪?”她嘴里重复着,又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该去接他,我就该去接他的。”那年月,大漠中有多少夺命鬼,自己不怕,商队如何能不怕,怎么就忘了呢。
陆追心里叹一口气,去屋里泡了热茶出来。
“吵过架后,阿风一怒之下自己跑了,我猜是要去找你。”齐老爷道,“在我初被救回家时,还一直心存侥幸,觉得他或许也被人救了,或许跟着别的商队去了西域,或许过阵子就会回来,可谁知这一盼就是三年,一直就杳无音讯。”
在这三年里,齐家派出了多少人,几乎掏空了半个家底去大漠里头找,却一直也找不到。直到后来齐老爷——当时的齐家大少爷亲自率人又去找了一回,方才打探到一些消息。
“阿风是被夕兰部落的人赶到了无人绝境中。”齐老爷擦了把眼泪,“有人亲眼看到的,那些人骑着马,也不杀,就像捉弄老鼠一样捉弄他,还说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威胁要将他当成女人来用,阿风不堪受辱又无路可逃,最后索性自己冲入了风沙里。”
陆追有些意外:“夕兰国?”
“是。”齐老爷深深叹气,“现在岭儿投身军营,若能多杀几个敌人,也算是为他那从未见面的叔叔报了仇。”
独臂老妪面如死灰,枯瘦的手紧紧抠入枯瘦的树,血顺着灰白的枝干流下来,陆追看得心里不忍,齐老爷也小声劝道:“你……你且节哀吧,人都走了,有缘无分啊。”
独臂老妪却未说话,只在心里汩汩涌出血来,透过一双浑浊的眼,她像是又看到了许多年前,在大漠里,在星空下,那文质彬彬的华美少年,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说繁华的商路,说热闹的长干,说诗说酒说花,说那个自己完全陌生的世界,说与子携手,相伴白头。
她撕心裂肺地凄切喊出声来,像是要将所有悲痛都散在天际。善堂中其余人都被惊得魂飞魄散,胆小的躲进屋中,胆大的跑过来看究竟,却只来得及瞥见一抹灰色的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
“前辈!”陆追在他后头追。
独臂老妪冲出善堂,翻身上了停在那里陆追的战马,双腿一踢马腹,红色闪电般冲出城门。沿途带翻无数小摊,引来一片咒骂,守城的兵士挡在前头想要拦住她盘问,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地,嘴边溢出鲜血,活活没了半条命。
“前辈!”情急之下,陆追只有从街边随便拉了一匹老马,可又哪里会是大漠战马的对手,待他冲出城门时,眼前已是空空荡荡,只余半目烟沙。
“糟了。”他暗骂一声自己,又掉头策马赶往楚军大营。周尧看到他后笑道:“又来蹭饭啊?”
“蹭什么饭。”陆追腾身下马,急急道:“将军呢?”
“在大帐内,怎么了?”周尧吃惊。
“怕是要开战了。”陆追一边跑一边道,“我闯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明玉:爹!爹!QAQ!
☆、第210章 算计
【第二百零九章…算计】乖; 不哭哭。
“先等等。”周尧一把拖住他的胳膊,小声问,“你日日待在将军府中; 能闯什么大祸,老实说,可是萧兄那头出了乱子?我听说他一直就在飞羽集。”
“当真是我。”陆追拖着他跑; “此事说来话长; 你快带我去见将军。”
两人匆匆前往主帅营; 掀帘却见守城的卫兵也正在里头。贺晓看到陆追后招招手,道:“来来; 正好我这听得云里雾中,说说看,你追的那老婆子究竟是谁; 追到了吗?”
见陆追亲自来了; 守城的卫兵也就躬身退了出去。待营帐中只剩三人,陆追道:“没追到; 那老婆婆无名无姓; 却武功高强深不可测,我猜他此番怕要去夕兰**营里报仇。”
“夕兰国报仇?”贺晓皱眉。
周尧更是稀里糊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追整理思绪,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愧疚道:“是我太过疏忽大意; 才会捅出这大篓子。”
“这……”周尧看了一眼贺晓,按理说一名老妇人独自杀去夕兰国大营,若她真如陆追所言那般武功绝世; 能将敌营搅个天翻地覆,对楚军来说倒是好事。而若她功夫平平命丧敌营,那耶律星也不至于为了这件事就要出兵大楚,如此一想,似乎也不大会有太过严重的后果。
于是他问道:“陆公子在担心什么?”
贺晓替他答道:“担心战事。”
周尧:“……”
贺晓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似笑非笑:“耶律星要面对的不单单是这回的老妇人,还有这一个多月来的萧少侠,想必他现在早已焦头烂额,只差最后一根稻草压上背,否则你当老佘为何待在飞羽集不肯回来?”
周尧搔搔头,这才依稀辨过来。
陆追面上有些发烫,先前是想逼贺晓主动出兵,却不料一切小动作都在这位大将军眼皮子底下,他此时甚至有些分不出,前几日贺晓来善堂那一回,究竟是当真着急,还是……只演一场戏。
“我知道了,公子也不必追那老妇了,先回营帐歇着吧。”贺晓道,“容我再想想这件事。”
“是。”陆追点头,还想问一两句,却又觉得在忐忑之时,多说多错,便告辞离去。待他走后,周尧道:“将军——”
“先别说。”贺晓抬手制止他,转身坐回案几后,“去将所有的副将都叫来。”
看这架势,是当真要开战?周尧心里先是一惊,后却又狂喜,狠狠吐了口唾沫,转身就朝外跑去,在玉门关外憋屈了两年,他娘的可算是等到了金戈铁马这一天。
听帐外人声嘈杂,陆追坐在毡垫上,面前一盆炭火早已熄灭,却也没心情去点。过了一阵,门帘被人一掀,杨清风乐道:“怎么,这黑乎乎一片,你这是被将军关了禁闭?”
陆追心不在焉道:“嗯。”
“还当真愁上了。”杨清风替他换了个暖呼呼的火盆,又往里慢条斯理塞了几个山芋。陆追问:“我没闯祸?”
“怎么没闯祸,这阵所有副将都在主帅营中,你说你闯没闯祸?”杨清风问。
陆追用胳膊肘捣他一下:“那前辈还有心情又笑又吃。”
“你先前在处理冥月墓的事情时,可有主见得很,又多谋又果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