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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姑姑道:“药师重复这句话,至少也有了十几回。”
药师一笑:“我是怕姑姑后悔,毕竟这二十余年墓中的岁月,少主人也是与姑姑相依为命过的,这胜过母子的情分,忘了未免可惜。”
“他这二十余年的岁月,除了我,还有陆明玉,还有陶玉儿,还有许许多多他不该记住的事。”鬼姑姑用手指缓缓梳过萧澜的头发,“只要能将澜儿换回来,我宁可他不记得我。”
药师道:“姑姑对少主人可当真是用心。”
鬼姑姑闭目微微定了定神,从怀中取出瓷瓶,挑开了蜡封,放在萧澜颈侧一个小小的伤口边。
细小的蛊虫一涌而出,顺着鲜血游走穿梭,很快便消失无踪。
鬼姑姑手一松,药瓶“哐啷啷”掉在地上,滚落到了门口。
药师笑道:“恭喜姑姑,待到三日后少主人醒来,这冥月墓中除了姑姑,可没有其他人会告诉他,过往的二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鬼姑姑眉头紧皱,过了良久,方才深深叹了口气。
萧澜依旧在昏昏沉睡,呼吸平稳,像是完全不知道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晚些时候,阿魂不知从哪里又打探到消息,说萧澜已经昏迷不醒,便大惊失色去找空空妙手,还没说三两句,却又被赶了出去,险些急哭。
陶玉儿从隐蔽处出来,咬牙道:“为何不事先与我商议?”
“为何要与你事先商议?”空空妙手反唇相讥,“澜儿能做什么,会做什么,你这当娘的不比我清楚,这阵却还要我来说?”
“你!”陶玉儿怒极。
“我还能害我的孙儿不成。”空空妙手上下打量她,“倒是你这做娘亲的,一直就不肯待在冥月墓中,也不知此番一道前来是当真担心澜儿安危,还是为了冥月墓与红莲盏。”
“我不想与你争辩。”陶玉儿压抑着怒意,“那究竟是些什么蛊虫?”
“药师的蛊虫,我没换。”空空妙手说得随意,在她发火之前,又道,“药师何其精明,我岂能在她眼皮底下偷梁换柱,不过是在药瓶中撒了些雪露,让那些线虫一旦融入血脉,决计活不过半个时辰。”
陶玉儿脸上的神情总算是和缓些许,却依旧不忘怒视他一眼。
空空妙手道:“待到澜儿此番醒来,做事就会容易许多,这是最容易最便捷,能让他重新获取鬼姑姑信任的一条路。”
陶玉儿问:“获取信任之后,澜儿第一步想做什么?”
空空妙手道:“自然是对付鬼蜘蛛。”无论是想探查更多关于冥月墓的秘密,还是想查那食金兽,都没理由放过此人。
空空妙手又道:“倘若你当真关心澜儿,不如靠着*阵法,去隐在暗处盯着黑蜘蛛,免得他又出乱子。”
陶玉儿冷哼一声,甩袖向外走去。
陆追将砚台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
“呀,公子在做什么?”岳大刀从外头进来。
“叶谷主送了我一方墨,是香的。”陆追道,“今日天气好,在院中写几幅字,就当是活动筋骨。”
岳大刀搬了把椅子出来,也在一旁看热闹。
陆追的字写得极好看,狂放不羁笔走龙蛇,如同泼墨溅落山海间,大气磅礴。
阿六也站在旁边看了好一阵子,写了十七八页,只能认出不到十个字。
忒草。
但好看。
比画还好看。
岳大刀道:“公子也教教阿六吧。”
阿六闻言顿时苦了脸,为何要教我,我不想学。
陆追取了张新的宣纸,这回写了工整些的一首诗,吹干交给阿六临摹:“这是岳姑娘最喜欢的一首相思曲。”
阿六只好将到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老老实实跟着描了起来。岳大刀陪在他身边,时不时往嘴里塞个吃的,于是阿六就又美滋滋起来,觉得再多写七八十页也成。
陆追看他二人亲热嬉戏,笑着摇摇头。单手撑着腮帮子,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细看却是一幅地图。
更确切的说,是冥月墓的地形图。凭借自己与萧澜的记忆,与陆家传下来的老书,他已经能将用极快的速度画出地图——自然是残缺不全的,毕竟无人能真正进入墓穴身处,可也能勉强拿来看。
先前觉得平平无奇,可自从知道了白玉夫人,发现其中蕴含的,与相思局极相似的奥秘后,再看这地图,便有了几分不一样的意思。
只可惜陶夫人不在,陆追若有所思,指尖在桌上轻点。自己对这阵法也不甚熟悉,只能模模糊糊看出端倪,再往深了看,就会头晕眼花,心神不宁。
正好在日月山庄内也无事可做,陆追深呼了一口气,打算靠着自己将这冥月墓的地图补全。
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若这墓穴方位布置的确与相思局有关,那想依照阵法绘制出完整的地图,也并非全然不可能。
叶瑾很爽快就将藏书楼借给了他,还派了两个书童过来,并且叮嘱:“西边那个大箱子里的书不要动。”
“好。”陆追点头,并没有多问。
倒是叶瑾自己深沉补充:“都是那方面的。”
陆追:“……”
还挺多。
叶谷主施施然离开。
我根本就没有偷看过。
“公子这两天在做什么?”站在藏书楼下,岳大刀仰头往上看,“也不让我们上去。”
阿六道:“学阵法。”
岳大刀又问:“谁在教啊?”
阿六道:“自学。”
岳大刀吃惊,这也能自学,会不会学出毛病来。
陆追吃了颗酸梅糖,又翻了一页面前书册。
倘若当真能成,那在下回两人见面时,这地图正好能当个礼物。
☆、第九十六章 一张白纸
【第九十六章…一张白纸】你是谁;我是谁
见陆追整日都待在藏书楼中,阿六原本也想帮忙,结果翻了还没两页书;便困得昏天黑地,呼呼大睡起来,最后因为呼噜声太大,被无情地赶了出去。
岳大刀道:“你还是安心劈柴吧。”
阿六试图辩解:“其实我也是识字的。”并不是不能看书。
岳大刀道:“公子那样的人,坐在书卷中才好看,你不行,你打架时好看;帮别人劈柴时也好看。”
听了前半句;阿六还在沮丧;听她说完却又高兴起来,因为毕竟还是有好看的时候。
于是等叶瑾来时,就见小俩口正牵着手;一起说说笑笑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是不是该准备贺礼了啊……叶神医心想,溜溜达达上了藏书楼。
陆追将面前的书堆到另一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酸痛的筋骨。
“方才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陆前辈。”叶瑾推门进来;将食盒递给他;“让我叮嘱你要多休息。”
“看书罢了,又不累。”陆追打开盖子,往里看了一眼,又闻了闻:“今日换了药?”
叶瑾幽幽:“你这话若是让我娘知道,只怕又会大受打击。”药什么药,分明就是汤,很滋补,恁长一根人参。
陆追:“……”
“这些都是二当家写的?”叶瑾将桌上一摞纸拿起来,就见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往后则是草绘了不少阵法,看得出来是下了大功夫。
陆追答应一声,端着碗继续喝热汤,不一会脸颊就红润起来,额上也出了密密一层汗。
叶瑾问:“好喝吗?”
陆追答:“滋补。”
叶瑾拍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成日里泡在书堆中虽说枯燥了些,但只要一想到萧澜,便也不会觉得有多累。直到深夜时分,陆追方才从书堆中抬起头,一个人慢悠悠往住处走。
天边星辰闪烁,花园蝉鸣声声,夏夜微风吹乱额前碎发,微微有些痒。不远处,闪着粼粼波光的湖面打碎一池月光,眯起眼睛看过去,就像是漂了数不清的宝石。
于是原本昏沉的大脑也恢复了清明,陆追弹指打出一道微弱的疾风,惊起草丛中无数萤火虫,在夜幕里点起一盏盏小小的灯,晃悠漂浮在半空中。
如同身处一幅曼妙的画卷中,深深呼吸一口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竟有些不舍得就此回去。自从离开王城,似乎就没有再如此悠闲惬意地赏过景,此时难得既有美景,又有心境,陆追索性寻了一处繁花盛开的高地,打算独自坐一阵子。手边虽无美酒,但只对着皎皎明月寄情,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碧绿的银草长了约莫半人高,陆追伸手拨开,吹着小风走了还没两步,却面色一僵。
……
高大的黑色身影从草丛中央腾跃而起,怀中还抱了另一人,那青绿色的衣摆只在月光下倏忽一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飞一般掠过重重屋顶,隐入了深宅大院中。
一枚玉佩安安静静躺在草丛中,枫叶的形状,上头刻了一个秀气的“瑾”字。
……
沈家轻功独步天下,但沈盟主就算再江湖第一,也只能抱着人跑得快些,并不能隐身。
陆追无比后悔,为何自己在从藏书楼中出来后,不老老实实回住处睡觉,而是要来花园中赏月。一路哭笑不得回到住处,阿六在院中奇怪:“咦,爹你怎么看起来有些腿软。”
腿软就对了。陆追拍拍他的肩膀,明日哪里都不许去,记得来藏书楼陪你爹一起吃黄连。
另一头的主院里,各色药草正在幽幽散着香,卧房里头烛火还没熄,窗纸上映出一对倒影,相对而坐,鸳鸯成双。
值夜的下人赶忙退出去,不忘关上院门。
叶瑾扑在枕中,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滚,生不如死,很想冲去冥月墓,问那老巫婆要些失忆的药来。
沈千枫看得好笑,倒也没说话,任由他一个人闹,直到后头险些被踢下床,方才将人拉起来锁在怀中:“听话。”
“都是你的错!”叶瑾凶残指责。
“我哪里错了?”沈千枫故意逗他。
你哪里都不对啊!早就说少跟秦少宇在一起厮混,十分流氓,如果是我一个人,那根本就不会在外面!叶瑾骑在他身上:“明日你去要玉佩!”
“明日去那草丛中拿便是,陆二当家何等通透,他怎么会捡了东西等你去讨要。”沈千枫双手卡着他的腰,免得人从自己身上掉下去。
叶瑾想了一会,还是觉得很想撞墙,并且悔不当初。
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跑呢?就不能蹲在那里,安静地割一把草去喂驴吗?或者淡定松一松土,说是要种药呢?一声不吭转头就跑,而且还是被别人抱着跑,不管怎么想,原因都非常非常下|流。
于是这一切就又都成了沈盟主的错,理由是“我让你跑,你就真的带着我跑了吗”?
一日既往很有道理,不接受反驳。
沈千枫全盘接受:“嗯。”
叶瑾瞪大眼睛:“你居然在笑?”
沈千枫道:“我没有。”
你没有才见鬼了。叶瑾凶巴巴撸起袖子,试图家暴,只可惜武力值悬殊,没多久便从暴躁指控变成了低哑暧昧的喘息,断断续续,若有似无。
床头铜镜被打落在地,落在散乱的青绿衣衫上,照出半面起伏交叠,春|情荡漾。
第二日,陆追乖乖饮下一碗药汤,双手恭敬将碗还回去:“多谢。”
叶神医神情严肃,坐得笔直。
屋里是死寂的沉默。
片刻后,陆追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没看见就对了,因为我什么也没有做,很纯洁。叶神医咳嗽两声,转移话题:“阵法研究出来了吗?”
“怕是还要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