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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疼得厉害,可依旧克制又下意识的露出一个商业表情,强颜欢笑道,“我很好。”
“噢……是这样的,我接到了你送来的东西了,我是想说,谢谢你的礼物。”菲尼沉默了会儿,轻声叹息道,“祝你一切都好。”
菲尼似乎又在门外站了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等门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顾云开也一下子从门板上滑到了地上,地毯很软,他还没来得及换鞋子,却也没多在意自己坐在了刚刚的脚印上。顾云开深深把脸埋在了手心里,全身上下像是都在发酸脱力,软的不像话,之前他就很清楚夏普是个非常敏感的人,所以每次那些捉弄都在最恰当的时候适可而止,所以夏普从来不讨人厌。
他一直没有崩溃过,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影响他人。
不会影响他人……互相留下体面……客客气气,各自留点底线……
说得一点不错,顾云开仰头撞在了门上,只觉得寒气像是凝聚在身体里的每个部分,从手指到脚心都冰凉的出着湿腻腻的冷汗。他从迈步上社会,进入真正的人生后就开始无时无刻的被环境束缚着,被捆绑着,仿佛这样才叫成熟,这样才是睿智,这样才会无懈可击。
可是他不自由。
或者说,他从没自由过,他没放声狂笑过一次,每次成功的前路无论如何艰辛,他都苛刻的将这一切当做习以为常,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在他人的欢笑声里扮演神秘莫测的厉害人物。即便坠入谷底,顾云开也未曾放声痛哭,将一切隐忍进腹中,他太清楚不过痛哭无法为他带来任何东西。
既然如此,痛哭与欢笑又有何意义,既然无人在意你的笑容,无人介怀你的流泪,人们眼中倒映出的只有胜败,那就只有成功,不断的成功。喜怒哀乐在利益面前毫无任何价值可言,只除了人们需要利用它的时候。
人们常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去争取。
顾云开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起初他想要吃饱穿暖,后来他想要更多的钱,站得更高,笑到最后……
可没有人能笑到最后,死亡与病痛是不可收买的事物,它们来临时,一个招呼都不打,就掠走了顾云开的一切,他在走向死亡的道路上环顾四周,仍是空空荡荡的,就好像自己还是小时候的那个孩子一样,仿佛自己依旧看着那面裂开了缝隙的白色墙壁。
日复一日,什么都没有。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的都拥有了,却仍旧毫不满足,仍旧觉得寂寞,仍旧觉得索然无味。
现在想来,他厌恶夏普不是因为别的,再令人难以忍受的刁难,再令人反感的捉弄,在顾云开还未曾功成名就时就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所以那都是借口,他只不过是在嫉妒。
嫉妒这种所谓的不成熟,嫉妒这种自由,嫉妒这种洒脱,嫉妒所有人都爱夏普,为他神魂颠倒,任由他纵情狂态。
上辈子他被生活推着走,不想被任何人碾过去,所以越爬越高,越走越往上,可站在顶峰也并不曾感觉到什么快乐。大量的工作跟计划占据了他的时间,他对所有合作对象都笑脸相迎,对所有下属则严格要求,高强度的工作最后也送了他一份可以永远休息的大礼。
没有人爱他,他也不爱任何人。
这辈子也相差不远,顾云开对人生并无任何过度的幻想跟追求,仿佛追名逐利,苛求成功早已成了他人生的一部分。他应死者的想法与宽容顾见月的执着继续在这个娱乐圈里生存下去,可惜他是个商人,对演员应当该如何计划一窍不通,更无需提及为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安排什么计划了,学习日常与琢磨演技已经花费去了他过多的精力。
之后就如同顺水推舟,他就是那片舟,慢慢在这一切里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可以作为梦想的对象。
夏普说得没错,他是个机器人,命运安排他拥有什么,他才能得到什么。
说不准连机器人都比他富有思想的多,他从未生活过,他只是一直不断的,不断的生存着。
顾云开坐在那张冰凉又柔软的地毯上大概有那么会儿功夫,时间的概念在他脑海里模糊的不成样子,他疲惫的脱了鞋,然后把几乎要勒死自己的围巾解了下来挂在了衣架上,浑浑噩噩的跌进了柔软的床铺里,说不上脑子里是不是一团浆糊。
整个人像是瞬间坠入了深谷,他不知道何时会摔个粉身碎骨,只是不断的自由落体着,大脑一片空白,刀锋仿佛剜过皮肤,发冷的刺痛着。
直到手机从口袋里跌了出来,在床铺上翻了几个跟头,大概是被单上的褶皱蹭了过去,通讯录被打了开来,一长串的名字里,简远两个字突兀的出现在了顾云开的视野之中。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了,顾云开不确定对方在不在忙,也许在跟团队练习,也许是在做音乐会的准备,也许是……
顾云开将手机捞到了掌心里,疲惫的仰卧着,忽然感觉到一阵畏惧与瑟缩,像是久居黑暗的人第一次接触光明,难免感到有点小心翼翼的无所适从。
他从没任性过,连同这种机会都极为难得。
毕竟这个晚上已经够糟了,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些更糟糕也更尴尬的事。
绿色的通话键在顾云开游移的拇指下巍然不动,他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只不过是打个电话都是如此艰难,当那举酸的拇指不堪重负的垂落与触屏相触碰时,顾云开多少有些吃惊的撤回了手指,却无端从中滋生出一种窃喜般的侥幸与忧虑。
振铃声响了数次,顾云开沉默的看了看,却迟迟没有挂断。
大概是有一分钟——或者是铃声不断的响了六七次左右,顾云开几乎都要绝望了,他将手机丢弃在枕边,静静等待着应有的系统女音冷冰冰的回报无人接听的结果。那头却忽然接起了电话,可以听得见那头声音嘈杂,像是许多乐器混在一起似的。
“我打扰你了吗?”顾云开本欲出口的倾诉与惊喜顿时一道卡住了,他沉默了片刻,谨慎又迟疑的说道,“很抱歉。”
像是乌龟小心翼翼的将脆弱的头缩回了坚硬的龟甲之中。
不对劲。
通话与视频截然不同,正因为瞧不见模样,才会尤其注意到声音之中的差别,简远看不到顾云开是什么样子,可是他听见那声音里的疲惫与无力,那很不像是顾云开平日里的模样。
他记得这位先生向来彬彬有礼,对自己的要求一丝不苟,每次见面与交谈,他就理性的好像是一台严丝合缝的机器,浑身上下运转流畅,找不出半点毛病来,哪怕是陷入困惑需要求助的时候也是如此,依旧冷静得无可挑剔。
无论接受什么样的角色,他都会在那些狂乱、诡异、具有可怕吸引力的感情之中挣脱出来,用理智分析人物的情感与性格。
可现在并不是这样,他听起来像缺了油,少了零件,没了动力,脆弱而迷茫,仿佛迷途的路人在道路上徘徊犹豫,急需要黑暗中的烛光指引迷途。
仿佛瞬间从理智的机器化身成了无助的人类。
“啊——事实上……我正想摆脱这一切。”简远打定了注意,于是撒了个无关紧要的小谎,他冲老乐师们打了个招呼,将手机夹在肩膀与耳朵的空隙之中,双手合十,求饶般的对这些合奏的音乐家们眨了眨眼,露出乖巧又诚恳的模样来。
“去吧。”
稳重的乐师长无声的说道,又比了个九的数字:“记得回来。”
没问题!
简远俏皮的抛了个媚眼,急急忙忙的从这金碧辉煌的音乐殿堂之中脱身而出,来到了安静无比的阳台边缘处继续进行他们的对话。
他暂时不参加练习,可也不能影响任何人。
那一头的顾云开似乎有点失笑,他低沉且沙哑的嗓音带着点伤感,又仿佛斟酌过似的开口:“你好像总会在恰当的时候跟我站在一起,我很感激这一点,真的。”
“我已经答应过您啦。”简远看着天上的月亮,愉快又温柔的说道,“我愿意做您的丘奇,也愿意在适当的时候做加西亚,假如我做不到的话,那我就不该对您这样轻易的许诺不是吗?这本就是理所当然,既然是我应该做到的事情,那又有什么可感激的呢?”
顾云开又在手机那头笑,声音出奇了的低,可是很清晰,不至于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但是通常人们许诺的时候,都是很真心的,我相信……起码在那一刻,只是做不到而已……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忘掉的,无论是许诺的,还是被许诺的。”
“为什么呢?”简远多少有些不解,他琢磨了会,仍旧选择追问道,“为什么答应自己做不到的事?”
“也许……他们以为自己会做到吧。”顾云开叹了口气道,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毕竟这种事实在是常态,“或者是出于安慰,客气,跟一种同情心衍生的关照。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当真的,他们当时听了很感动,然后没过多久也就忘了,又也许,我们都觉得自己不该那么麻烦别人。”
简远沉默了会儿,下意识摇了摇头道:“我不太明白,别人答应的事情,为什么您要考虑麻不麻烦呢?”
“这通常就是人类烦恼的根源了,会不自觉的过于在乎别人的想法。”顾云开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假如有些人快活的只用做自己,不必考虑别人,永远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人们又都爱着他,那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简远忍不住笑了起来,从善如流道:“那就好办了,你起码在我面前可以做一个没什么可担心的人呀。”
顾云开似乎被噎了一下,他忽然生硬的转开了话题:“我真的没打扰你的演奏或者练习什么的吗?”
他又再度确认了一遍。
“等打扰到的时候,我会告诉您的。”简远笑道。
顾云开似乎也笑了起来,他缓缓道:“跟你聊天总是很开心,我不怎么常有这样能放下一切可以随便聊一聊的机会跟对象。”
他听起来还像是有些什么事情郁结于心,可比起刚刚打电话来时要好得多了。
“那现在您应有尽有了。”
简远的声音依旧平和而包容,仿佛支柱般稳定住了顾云开的心情,假如别人说出这些话来,难免会有些虚伪与过于甜腻的奉承,可是简远不会,他吐露出的每个字都像他弹奏出的音符那样动听与真实。
“对了,你不必再对我用敬称了,既然我们是朋友,更何况你打字的时候都已经变成你了。”顾云开故意说了一段无关紧要的小事放在前头作为铺垫,他的疑心又再攀爬上来,片刻都不得安宁,那问题仿佛毒液与冰渣似的戳刺着他的舌尖,叫他咽回腹中;又好似地狱里的岩浆般熊熊炙烤着他的心脏,恨不得顷刻间就吐出来。
“我不明白。”顾云开轻轻的叹息道,“我是如何成为这个幸运的人的?”
简远的沉默长久的几乎令人有些不安,顾云开却不曾后悔,他如果无法刨根究底得知这毫无由来的好意,即便此刻欣然接受,也迟早有一日会惶恐不安到怀疑对方的目的,他也许会后悔对人生的抉择,可对自己做出的决定,却少有反悔的时刻。
“这件事,说起来其实有些令人羞愧。”简远转过头看着那些乐师们休息着聊天的模样,他本以为自己终身都无望进入这些人当中了,“在遇见你的那一天,我本已打算向我的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