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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御书房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巨大的藏书架,皇后视线微转,宽敞的书房里所有摆设一目了然,皇帝处理政事的书房自然比之一般官员的书房要大很多,因为并没有用屏风之类的隔断,所以唯一可以区分内室外室的方式,便是可以看藏书架和御案的位置。
已经来过这里无数次,皇后闭着眼睛都能知道皇上的御案在何处,更知道此刻皇帝陛下就坐在御案之后,尽责地批阅着一本本早已定了结果的奏折,虽然事实上,他的批复与否根本无关紧要,只是自欺欺人地维持着帝王最后的尊严而已。
领着侍女走到案前,示意她把药膳放到案上,皇后凝视着御案之后那张熟悉的苍白虚弱的面孔,淡淡道:“皇上辛苦了,臣妾给皇上带来了补身子的药膳,皇上稍歇一会儿吧。”
埋首在成堆奏折里的中年男子抬起头,目光黯淡无神,面容苍白憔悴,显然已病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淡淡看了她一眼,复又垂下眼继续毫无意义地翻看一本本折子。
“皇后怎么有空过来?”漠然询问的声音听来不但虚弱,并且毫无感情。
他们二十多年的夫妻,到如今早已是貌合神离,早在权力被架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是真正的夫妻了,或许说是敌人更合适些。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因此,已然没有再绕弯子的必要,微微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女退下,待门开了又合上的声音消失之后,皇后才淡淡道:“皇上日理万机,应该珍重龙体,这碗乌鸡汤集数种名贵药材精心熬制而成,对皇上的身体大有益处,皇上不如先尝尝如何?”
“数种名贵药材?”皇上头也未抬,漠然问道,“哪数种?可有一种叫做血见愁,福寿草?”
血见愁,福寿草不是剧毒,食用之人轻者要不了命,仅头晕目眩、身体一天天虚乏而已。
皇后脸色一变,冷冷道:“皇上说的什么意思?”
“没什么。”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皇上的脸色似乎又白了一些,低低咳了两声,却觉得喉咙里愈发奇痒难耐,忙放下手里的折子,从袖口掏出手帕掩住嘴,却控制不住一发不可收拾的剧烈咳嗽,听来都有几分撕心裂肺的惊心之感。
皇后冷眼旁观,并没有伸出手帮忙的意思,只是毫无感情地问了一句:“皇上,要臣妾宣太医吗?”
“咳咳,不……不用,咳咳!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持续了差不多有一盏茶功夫,皇后看得无动于衷,门外两人却是听得眉头皱起,嘴角抽搐。
一直咳得苍白的脸色都染上了不正常的红晕,剧烈的咳嗽才慢慢缓和下来,皇上拿下手帕,在手里捏紧,不动声色地放回袖子里,皇后余光瞥到,眼角不由一跳,明黄色手帕上,一抹鲜艳耀眼的红色,如二月里盛开的梅花。
冷漠的嘴角,缓缓扬起别有深意的弧度。
皇上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皇后的异样,拿过盛着药膳的银碗,就着银勺,缓慢优雅地吃了起来。
刻意用银碗银勺是想证明药膳无毒吗?皇上暗暗想着,这世上还有很多药物是银器验不出来却对身体有极大伤害的,因此,这样的证明根本毫无意义。
皇后始终秉持着作为一个臣妾的恭谨,站在御案前面,语气淡然道:“皇上近日身体状况似乎愈发严重了。”
皇上漠然点头,所以呢?
“也该是时候册立储君了。”
皇上依旧微低着头,将银碗里能吃的东西全部吃完,将碗推到一边,擦拭了下嘴角,才缓缓道:“太子不是早就立了。”
皇后一愕,继而缓缓眯起双眼:“皇上什么时候立的太子?立的是谁?臣妾为何不知?”
对于她隐隐带着质问的口吻,皇上且当不知,又低低咳了几声,才嗓音略显沙哑地道:“凤栖凤栖,凤之所栖,皇后贵为国母,苍月皇室只有历代储君方可被封为凤王,这些年,朕以为皇后必是知晓的。”
她必是知晓?试问,有谁曾经告知过她吗?”
凤栖,凤王,她倒是曾大胆猜测过其中的涵义,然而,却到底觉得没有真正的圣旨来得叫人安心。
“那么,”她缓缓开口,一双犀利的眼眸盯着对面身体已孱弱到了极致的男子,她二十多年来名正言顺的丈夫,也是这天下江山的主人“为什么皇上一直没有颁下册立太子的诏书?”
“诏书早已拟好,只是,咳咳呵!”皇上似乎有些精神不济,断断续续咳了几声,苦笑道:“早在多少年前,传国玉玺,就从宫里丢失了。”
☆、91。第91章 玉玺丢失
皇后惊愕:“玉玺丢失?!”
皇上陛下毫无迟疑地点头。
皇后脸色一变,犀利冰冷的眼神瞪着对面因药物作用而身体一天天虚乏的皇帝陛下,目光一瞬不瞬地似要剖开他的心扉,看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静默片刻,才咬着牙冷冷道:“既然玉玺多年前就已丢失,皇上这些年却为何只字未提?”
“这句话由聪慧剔透的皇后娘娘嘴里问出来,真叫朕觉得不可思议。”皇上身体疲惫地往后倒进宽大的椅子里,声音虚弱却带着淡淡的嘲讽,“玉玺丢失于任何一个皇帝来说,不仅意味着奇耻大辱,还关乎到江山社稷,丢失了玉玺就等于丧失了当皇帝的资格,换做是你,皇后,你敢说吗?”
答案自然是,不敢。
不但不敢说不能说,还得想尽一切办法隐瞒,否则,朝纲大乱,天下大乱。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恢复冷静的嗓音,道:“那么,陛下现在怎么又敢说出来了?”
皇帝陛下阖上眼,嘴角勾起自嘲的冷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权力几乎被架空,朕这个皇帝如同傀儡,当不当又有何畏?况且,”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一下,又笑道:“人之将死,什么都无所谓了,凤王若想继承朕的皇位,没有玉玺又怎么能成?所以,由现在开始,想必皇后和慕容将军得多费些心思了。”
若想确保自己的儿子皇位坐得稳当,自然得多费心思。当然,心思是不是白费,就另当别论了。
皇后娘娘银牙咬得咯咯作响,自从登上后位,她已有多少年不曾如今天这般失控了,而今一天之内,因为月王,因为琅州,因为圣旨,因为玉玺,此刻又因为眼前的这位皇帝,她已接二连三失去冷静,拳头缓缓握紧,尖锐的指甲再次掐进柔嫩的掌心,钻心的疼痛抚不平她内心滔天的怒火。
此时此刻,眼前这位身体虚乏懦弱无能从来没被她看在过眼里的皇帝陛下,已成功激起了她心底潜伏已久的杀人欲望。
长久的静默,唯有急促的呼吸清晰地回荡在耳际,明确地告知了她的怒火已经达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
悠然靠在椅背上似乎在闭目养神的皇上,有些百无聊赖地想着,她应该不会失控到在这御书房来一场杀夫弑君的戏码吧。
良久,久到闭着眼睛的皇帝陛下几乎当真要泛起困意了,才听到皇后极力压抑的冰冷嗓音,尚带着没有完全控制住的些微怒气,从齿缝间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臣妾如何能够确定,皇上说的话是真的?就算是真的,皇上可否准确告知臣妾,玉玺究竟于何年何月何日丢失?这些年,皇上纵使不敢言明,为何文武百官竟无一人察觉?”
皇上睁开眼,缓缓蹙起眉,看着高贵冷艳的皇后失去了理智的面容,慢吞吞道:“即使皇后和慕容家的势力已经权倾朝野,朕这个皇帝也已形同虚设,但是皇后别忘了,苍月目前表面上的主人还是朕,偌大的江山还是姓苍,皇后似乎有些太过放肆了。需知,凤王尚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就算朕死了,没有玉玺,他也绝难坐稳朕身下这把椅子!贵为唯一皇室嫡长子又如何?若想百官顺服,天下顺服,唯玉玺能佐证他的身份!”
语调虽慢,一字一句却渐渐显露出帝王的威慑,自从慕容家一步步得势,执掌政权,皇后已是很久没有听到皇上说出这样一番有气势的话了,一时竟有些怔住。
说完这一长串气势非凡的话,身体虚弱的皇上显然有些气喘,伴随着几声低咳,虚弱却语气坚定地道:“皇后,这苍月的江山姓苍,永远不会改姓慕容。至于玉玺是在何年何月什么丢失,朕不必告知于你,但今日你不妨牢牢记着朕的话,不管什么时侯,只要有人手持玉玺进入这座皇宫,他便是苍月皇朝真正的主人…无可违逆并且是唯一一位名正言顺的主人。”
回过神来的皇后娘娘,美丽的眼底如冰箭一般锐利冷沉,她静静看着对面的男人,很难想象,到了此时,他居然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真是皇帝做久了,气势在无声无形中就融入血液里了吗?
然而,皇后眯起眼,寒凉的气流在周围流串,她缓缓启唇,如冰雪过境:“皇上说的手持玉玺的人,是月王吧。皇上所谓的玉玺丢失,是一记谎言,还是故弄玄虚,亦或是,皇上对付慕容家和臣妾的手段?琅州近日发生的事,包括那份莫名其妙的圣旨,皇上必然心知肚明了,或者,根本就是皇上一手安排的好戏?”
对这些问题,皇帝陛下压根不想回答,原因有三。
第一,月王究竟是哪根葱,他根本不知道,但是可以担保,玉玺的主人,绝对不会是他。
第二,玉玺的事情,他压根也不知情,自然谈不上对付谁,再说区区一个慕容家和一个老女人,根本不用他专程去对付,时候到了,自然有人收拾。
第三,那一手好戏也当真的确十成十不是他安排的,他还没那么大本事。
所以,皇帝陛下很虚弱地习惯性地又咳嗽了几声,便靠躺在椅子上,不做声了。
皇后柳眉皱起,冷冷道:“皇上……”
“朕累了。”皇帝陛下疲惫地摆摆手,显然不想再多谈,“梓童,跪安吧。”
一句“梓童”,一句“跪安”,叫皇后娘娘的脸色用眼睛看得见的速度瞬间一阵青白,气得眼角直跳,身子剧烈地颤抖。踏进御书房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她一身的好修养和高贵的气质,全部消磨殆尽。
“皇上,您真是好样的…”咬牙切齿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最底层的阴寒,叫人浑身起满鸡皮疙瘩,皇后冰寒的声音带着势在必得的绝然和毁灭一切的姿态,她冷酷决绝道:“这个皇位,除了凤栖,谁都不配拥有。胆敢不自量力肖想者,本宫绝对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愤然拂袖离去,然而,待走到门边,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皱着眉冷笑道:“皇上既然知道那药里都有些什么成份,为何却还能吃得面不改色,皇上原来如此不怕死?”
皇帝陛下淡然回道:“生死有命,就当博梓童一笑吧。”
话音刚落,皇后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紧接着,一声“砰”的巨响,摔门而去。
皇帝陛下直起身,望着门的方向挑了挑眉,普天之下,胆敢在皇帝的御书房摔门的人,恐怕迄今为止,仅此一人。
☆、92。第92章 清高傲世
在苍昊给的两天期限到达之前,三千紫衣骑已从山下峡谷中被撤了出来,人人换下了一身代表了紫衣骑特殊身份的紫色服饰,换上了并不显眼的普通士兵服,这是谢长亭的要求,不遵命者依军法论处。
之后,苏澈遵照苏末的命令安排了人从全城找来一桶桶的桐油,放火烧山。漫天的大火稍红了半边天空,整座山脉数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