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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回答未免太快,也太果决,图娜狠狠的看着他冷笑,忽而转身道:“公输拓,我认定你了。”
说完出了书房,也没有回她的住处,而是径直离开侯府,不知所踪。
她前脚走,公输拓就将手中的书用力丢在地上,然后久久枯坐,不言不语。
一更过,半个月亮挂在枝头,清冷的光辉投射在倚兰苑,花草树木像镀了层薄霜,涤荡尽白天的热气,蕴寒生凉。
兰猗孑然置身在庭中,沐着月光,倍感舒爽,只是她的心情不佳,麒麟偷着来告诉她,图娜果真去了书房,虽然隔的远听不见里面的交谈,但麒麟感觉出似乎在争吵,然后图娜气鼓鼓的离开,公输拓就独自在书房内发脾气。
他终于还是知道了。
兰猗缓缓踱步,长裙摩擦鞋面,窸窸窣窣,搅扰得她的心亦是有些纷乱,触手碰到一支花茎,不成想布满细密的刺,扎得她忙缩回手,接着便是痒,微微带着些痛,她也不管,继续散步,走了几圈之后,终于等回了公输拓。
“兰猗,你怎么还没睡?”
公输拓的表情和语气,分明就是什么都没发生。
兰猗猜测,丈夫是羞于开口?或是不忍伤害她?但他一定耿耿于怀,异地换位,这事换了自己也不会开心,所以,解不开这个疙瘩,两个人之间必然生嫌隙。
“图娜跟你说了吧?”
兰猗的眼睛蒙了一层月色,如寒水深潭,看不清,只觉清冷,身上的淡色衣裙更因月色的关系,如水般在她身上漫溢,月光下她的脸仿佛透明一般,嘴角微翘,天生的调皮,可是现在,她很严肃。
公输拓不大想谈这个问题,刻意回避不是怕真相,而是不想夫妻间有龃龉,他是相信兰猗的,虽然心里还是很不痛快,就怕谈起这件事自己失控伤害兰猗,可是兰猗想谈,他故作糊涂:“图娜不是走了么。”
有风穿林而来,掠过花草扑在兰猗身上,薄薄的衣裙舞动起来,月色下如一只白蝶翩然,兰猗涩涩一笑:“侯爷何必自欺欺人。”
公输拓无法再装了,诚恳道:“兰猗,咱们不该因为一个外人,而伤了夫妻情分。”
丈夫如此,兰猗本该高兴,可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忽然发现,其实一直耿耿于怀的不是公输拓,而是她自己,此事纠缠折磨,越想忘记越不易忘记,为了苏赫她救了肃敏郡主,为了苏赫她也救了图娜公主,她不知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为了偿还苏赫救命之恩,还是……
她不敢想下去,也不敢看公输拓,只道:“我与苏赫之间的事,我可以讲给侯爷听。”
公输拓却无谓的笑了:“那次你从外头回来,我们碰见,我发现你头上竟然插着个茶匙,当时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必然发生了什么,可是兰猗,你不肯说,我亦是相信你,所以这么久从来没有问过。”
兰猗鼻子一酸,仰头看他:“谢侯爷相信,我想讨回那个簪子的,但绝对不是我送给苏赫的。”
公输拓重重的点头:“我信啊。”
兰猗眼泪滴了下来,自己不明白为何要哭,哽咽道:“苏赫纠缠我也不是出于别个,而是托我救肃敏郡主,因为肃敏郡主给皇上打入冷宫了,而肃敏的父亲手握兵权,这对苏赫很重要,我对他避而不见,他就在那晚闯到后花园……”
后花园一幕公输拓犹然在眼前,截住她的话:“我知道。”
兰猗惊愕:“侯爷知道?侯爷什么都知道?”
公输拓的手抚上她的面颊,擦掉她的泪水,轻声道:“不完全,只是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想去刺杀苏赫的,所以同苏赫遭遇的一切,也都是因我而起,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兰猗还想说什么,公输拓就搂住她道:“夜深露重风又大,走吧,回房歇着,说这些话还不如彼此相偎相依睡觉,更让人心情愉悦呢。”
他极力阻止,兰猗只能闭口不言了,夫妻相携,回房就寝。
起初兰猗是难以入睡的,辗转反侧,公输拓就搂过她,另只手轻拍她的后背,像哄孩子入睡似的,慢慢的,兰猗果然睡着了。
沉沉一觉,突然醒来时,即见月光满地,而公输拓坐在窗前的矮榻上,正沉思。
兰猗总是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欠起身子道:“侯爷为何不睡?是不是还在想着图娜的话?”
公输拓忙回到床上,捏了下她的鼻子笑道:“你啊你,一向都是不管不顾的,今个为何如此聒噪呢,我睡不着是想着早晚同宇文佑之间会明明白白的打起来,这一家子老少怎么办?”
原来如此,兰猗松口气,公输拓担心的,未尝不是她担心的,是以她一直都在琢磨,若是能够兵不血刃,便是上上策。
她继而想到了兰宜,假怀孕,沦为宇文佑的走卒,不知之后要怎样对付自己,既然已经是非打不可,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只是父亲那里……她幽幽一叹。
第406章 第十个男人
睡得不好,早晨起来便是周身乏力,饭也不想吃,兰猗懒懒的对春喜道:“准备车马,去保国寺。”
一般的,去寺院进香她都提前一天吩咐下去,今天有点突然,春喜也不好啰嗦,只得按照她说的往后面要了马车。
一车二婢,简单带了些上香必备之物,离开梧桐大街往保国寺而去。
保国寺乃皇家寺院,落成已有百年,建制宏阔,数十间殿堂错落分布,正中的大雄宝殿供奉着释迦摩尼佛,而匾额上的“大雄宝殿”四字,是开国皇帝宇文霸所写,这里的僧人都是有品阶的,还吃着俸禄,而住持惠觉大师数年加封不断,更是贵不可言。
虽然是皇家寺院,仍旧对外开放,因为大,还有个皇家之名头,是以香火鼎盛,兰猗到时,山门处车马喧哗,不时有香客从雕饰华丽的马车上下来,多为女眷,加上各自的随行人员,赶庙会似的热闹,可是今天并非庙会,兰猗随便打听了下,原来今日是惠觉大师开坛布法。
兰猗带着两个婢女随着听法的善男信女进了山门,早有知客僧在门前候着,随后引导众香客来到大雄宝殿,这是慧觉大师讲法之处,里面早已是座无虚席,摩肩接踵,后来的这些香客不得不在边缘找了地方落座,而兰猗,随在大家最后,非但没有坐着的地方,连站着都是给人挤来挤去,她想了想,对两个婢女道:“走吧,往别处看看。”
慧觉大师名头太响,春喜有点恋恋不舍,问兰猗:“少夫人不听法了?”
兰猗拔腿先行:“以后还有机会。”
三人离开大雄宝殿来到外面,后面还有菩萨殿和罗汉殿,兰猗其实都不知今个来寺院所为何事,就是心里有些烦乱,便想随便的走走,这一走拜过了菩萨拜过了罗汉,却在四大天师殿里遇到了慧觉大师,因这一处屋顶漏水,慧觉大师正在同其他僧人商议,明天即找些泥瓦匠人来修葺,一转身想往前面的大雄宝殿去,即看见迈入门槛的兰猗。
“阿弥陀佛!”
无论遇到谁,慧觉大师总是这样的谦谦有礼。
“阿弥陀佛。”
兰猗合十,还礼回去,她其实并不认识慧觉大师,只是感觉这个老和尚满面红光,双目含笑,一副慈祥,直感觉与大雄宝殿里供奉的释迦摩尼非常相像,兰猗猜他该是寺里的高僧,想着慧觉大师今日讲法不会有闲暇来招待自己,她又想不虚此行,遂多说了句:“我有心魔,高僧能否排解?”
慧觉大师呵呵一笑:“能够说出来,就不是魔,请女檀越往禅房小坐。”
兰猗再次谢过,然后随着慧觉大师一路缓行,穿过几处殿宇,等来到方丈室,她才如梦方醒,看着慧觉大师讶然道:“高僧该不会就是慧觉大师?”
慧觉一贯的说话慢吞吞,声音亦是浑厚,一听倒像个修为高深的武功高手:“正是贫僧,女檀越请吧。”
不期然能够得大师排解心绪,兰猗感激又感动,深深一拜,慧觉大师屈身虚扶一下:“佛家之地,不兴俗礼。”
兰猗极其恭谨:“大师忙着修行又忙着讲法普度众生,我实在不好意思。”
慧觉大师自往一张矮榻上坐了,又请兰猗往旁边另外一张矮榻上落座,道:“如果贫僧忙着修行,那就不是修行,如果贫僧忙着讲法普度众生,那也永远度脱不了众生,佛法讲求因缘,好像现在女檀越想要贫僧排解心魔,这不单单是贫僧与女檀越的因缘,更是女檀越与佛法的因缘,是以女檀越有事尽可以说,贫僧能为女檀越排解,便是女檀越有慧根,若不能为女檀越排解,便是贫僧修行不够。”
兰猗方想开口,忽然发现左右侍立的两个婢女,就道:“你们出去等着。”
春喜二人应了,待退出,兰猗才道:“这话,我都不知如何说起。”
难言之隐,难以出口。
慧觉大师呵呵笑着:“既然女檀越说不出来,可以写出来。”
禅房幽深,窗户处给一簇修篁遮蔽,所以慧觉大师的脸色极其朦胧,但兰猗深切感觉到来自于高僧身上的慈蔼,仿佛自己面对是幻化成人形的佛菩萨,他穿着宽大的僧服,且是件百衲衣,朴素的面庞朴实的表情普通的装束,但他双眼里透露出来的却是佛光,兰猗不修佛,亦不懂佛法,更甚少来寺院,今天坐在慧觉大师身旁,已经感受到万丈佛光如冬日暖阳。
她看着大师问:“写出来?这样可以么?”
慧觉大师微微点头,然后唤进一个小沙弥:“取笔墨纸砚。”
正此时知客僧来了,对慧觉大师道:“时辰到了。”
是讲法的时辰。
慧觉大师嗯了声,随即道:“我这里有客在,让各位施主稍等。”
知客僧有些为难:“这里仅仅一位施主,可是想听法的却有那么多施主,把大雄宝殿挤了个水泄不通,都等聆听慧音呢,晚了,怕不好。”
慧觉大师依然笑意融融:“一个即是十个,一个亦是百个,一个亦是无数个,我们不能错过一粒沙尘里的佛,又怎能错过一个人身上的佛,你自去告诉那些施主,若能等,便是真心得佛,若不能等,便是与佛无缘。”
这等高深的话语,兰猗听来如同佛偈,听不懂,但肃然起敬。
知客僧也只好说了句“阿弥陀佛”,退了出去。
小沙弥把笔墨纸砚取来,慧觉大师对兰猗做了个请的手势。
兰猗握着笔,问:“写什么?”
慧觉大师道:“写你想写的,随便什么字。”
兰猗斟酌着,脑袋里一片混沌,没感觉自己想写什么,突然有淡淡的花草清气袭来,她抬头去看,见角落的木头架子上养着一盆花,说是花,看着像草,就是在路边随处可见的那种,兰猗不知慧觉大师养这种不开花的没有任何风姿的草作何,但突然知道写什么了,于是恭恭敬敬的工工整整的写下一个字——叶。
写完,起身双手捧着,来到慧觉大师面前,虔诚的呈了上去。
慧觉大师接过看了看,然后将那张纸轻轻放在身边,双盘的腿不曾动一动,只笑眯眯道:“女檀越的心魔,来自于第十个男人。”
第407章 与次爱的相忘于江湖
第十个男人?
兰猗惊愕,细数一下,自己拢共认识外面的男人也不足十个,更别说有密切关系的,是以,她问道:“这第十个男人是怎么个说法?”
慧觉大师举起双手,笑呵呵道:“就是倾慕夫人的第十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