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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箬暗暗松口气,这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领了差使离开上房去找薛庆,交代完老夫人的话,修箬又往后头要了辆车,也不用车夫,独自驾着离开侯府,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到店铺密集的街上,在一家卖纸扎的铺子前停了,把马拴在门前的老柳树上,然后走进纸扎铺。
纸扎店是做死人生意的,秸秆扎成的车马驴骡还有童男童女等等堆满店前,落脚都非常困难,前头店面上的伙计认识她,简单招呼声指指后头,修箬轻车熟路的来到后面的院子里,成垛的秸秆和纸张旁坐着个正在卖力干活的老伯,听见脚步声一抬头,见是修箬,急忙放下手里的荆条和篾刀迎上来,笑呵呵道:“姑姑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瞧瞧这乱糟糟的,慢待慢待。”
修箬俯身拿起一个半成品的童子,手在那花花绿绿纸张上摩挲着,无限感慨道:“我们刚入宫的时候,比这大不了多少,每天累个半死,还有心情偷偷溜到园子里顽,后来我给外放出来,你也托病请求皇上准你离宫,何苦来哉,现在这种日子难不成是你想要的。”
那老者垂头看看布满趼子的双手,笑眯眯道:“旁人不知,姑姑难道还不明白,我是皇上身边的,看着风光无限,其实处处杀机,我现在苦是苦了些,这心里头轻松。”
宫里头的日子不好捱,凡是在宫里生活过的都知道,修箬点点头,忽然转了话题:“我今个来是想麻烦你帮着打听打听,今个宫中都发生了什么大事没有。”
老者抬头看看太阳;“这天还早,姑姑是想让我帮着打听宫里头等下要发生什么事情罢。”
修箬笑着指点他道:“老家伙,就是这么回事。”
这位纸扎店主叫顾保三,原是宫里头的太监,多年前重病不治,皇帝开恩放他出来,图个叶落归根,后来那重病慢慢的不治而愈,他开起了买卖,时不时与修箬往来,关系笃厚。
既然是修箬托付的,送走修箬后他就四处打听去了,后来得知宫中果然出了大事,当然,这是后话了,这所谓的大事,便是兰猗入宫引起的。
第050章 可是有人知道刺伤我的是个太监,还是……姐姐这栖兰宫的
正午的太阳高高的照在皇宫上头,琉璃瓦金碧辉煌,为这座皇家宅院平添了大气贵气与霸气。
宫人们按部就班各司其职,于宫内来往穿梭,看着热闹实际非常肃静。
栖兰宫掌事太监卞连顺候在神武门处,待兰猗的马车到了,他指使二人抬的小轿子靠近些,兰猗弃了马车上了轿子,一路就抬到了栖兰宫。
“公输夫人,到了。”
卞连顺押着轿子,虽然兰猗带了春喜和冬喜两个婢女,他还是就近伺候着,生怕哪里不周惹来宜嫔或是安远候的不满。
轿夫落轿,春喜打起轿帘,兰猗微微哈腰钻出轿子,仰头望,姐姐没有像上次那样迎候在丹墀上,她心意怅然,此次见面,姊妹两个怕是要撕破脸了,这是她不情愿的,若非如此,怎么能一忍再忍,等到现今。
有几个宫女款款而出,其中一个正是春盛,而今的春盛成为栖兰宫掌事宫女,往宫门口一站,倨傲的看下来,颐指气使的模样倒像她是这宫里头的主子,说来兰猗是她的旧主,她却面无表情道:“娘娘说进来罢。”
春喜、冬喜左右搀扶着兰猗拾级而上,进去后隐隐有百合香的气味传来,兰猗眉头一拧,百合香不利于孕妇,姐姐虽然医术不精湛,这种常识也还是知道的,若何明知故犯呢?
进到里面,兰猗微微抬头看了看,看见兰宜端坐在大炕上,正怡然的吃着茶,兰猗把目光转向兰宜身侧的香炉,巴掌大的镂雕铜香炉袅袅冒着轻烟,深嗅下正是百合香,兰猗顾不得先以君臣之礼参拜,指着那小巧的香炉道:“姐姐有了身子,不能用百合香。”
兰宜怔住,稍后放下手里的茶杯在炕几上,一壁指使宫女将那香炉端走一壁道:“这个我却不知,到底还是妹妹得了父亲的真传,若妹妹是男儿,完全可以继承父亲的衣钵了。”
兰猗温婉一笑,拜了下去:“娘娘万福金安。”
兰宜虚扶下:“快过来我身边坐,自家姊妹,不必多礼。”
兰猗依言过去,宫女搬了张团椅来放置在兰宜不远处,兰猗先谢恩,然后规规矩矩的坐了,又有宫女给她身边的黑漆小几上放了杯茶,她也不忙着喝,简单问候姐姐几句,说的都是有关兰宜腹中孩儿的,还有就是父母高堂的。
聊了一会子,百合香慢慢散尽,兰宜指了指茶杯:“这可是皇上才赏我的碧螺春,在家时你就喜欢喝这种茶,所以便留了些给你,先尝尝,是不是比家里的更好,等回去时带走些。”
兰猗捧了茶杯,不知为何,总觉哪里有怪怪的味道,有点树木萌发时汁液的感觉,她偷着闻了闻自己的茶杯,干干净净碧螺春的清香,于是小口抿了下,忽而望见春盛重新给兰宜换了杯茶来,还说:“娘娘的茶凉了,吃这个罢。”
兰宜接了,有点热,小嘴巴放在茶杯边缘吹了吹。
那气味随着热气拂来,兰猗心就猛地一抖。
想是那茶太热,兰宜没喝,而是给春盛使个眼色,于是宫女们悉数退下,宫内只余姊妹两个,兰宜没来由的叹口气:“昨个爹来了,给我请平安脉,对我毕恭毕敬的,我这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可是转念想,这宫里头有我,此后爹他会好过些。”
语气里既有些骄矜,又似乎在提醒妹妹,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妹妹是来找自己问罪的,她觉着有必要先下手为强。
兰猗若想把事情搞大,又岂能费尽周折去麻烦丰云旗,可是有些话不问清楚,这辈子便不安心,遂点头:“那是自然,不仅仅是爹,狐氏一族只恐都得仰仗姐姐呢,特别是安公公,我可是听说姐姐没进宫时他就与姐姐鱼雁不断。”
不曾想妹妹连这个都查清楚了,兰宜拿着团扇的手一抖,随即换了常态,漫不经心的摇着团扇,又随意的回眸看去窗户,关的好好的,含笑道:“在这宫里,安公公顶个知府,甚至知府管不了的麻烦事他都能管,当初你与顾纬天私奔的事传到宫里头,也还是他给压下并及时告知父亲的。”
示威,要妹妹知道不要轻易触碰她亦或是狐安。
提及私奔,兰猗控制不住心绪,脸色慢慢浮上薄霜,声音虽然低,却带着满腹的委屈和愤懑:“三人成虎,有些事经常说,假的都变成真的了,你看姐姐就是,明明知道我与顾先生私奔是假,竟说得像真个发生了似的。”
兰宜猛然看过来,兰猗迎着她看过去,姊妹对视,兰宜细长的双眸带着怒气,兰猗春水般明媚的大眼蕴藏着讥讽,兰宜不知该说些什么,兰猗觉着一动不如一静,僵持半晌,后来给一片落地的佛桑花瓣惊醒。
妹妹宣战了,兰宜也就把话敞开来说:“当初是你心甘情愿帮我的,怎么,这么快就忘记那些信誓旦旦的话了。”
兰猗起了身,缓缓踱步到佛桑花前,俯身拾起那片落瓣,虽然笑着,却是不禁的神伤:“若没有御花园行刺一宗,我大抵这辈子都不会提及此事,可是有人知道刺伤我的是个太监,还是……姐姐这栖兰宫的。”
兰宜心口猛地被什么撞了下,妹妹连这个都知道了,不用问,定然是公输拓帮忙查的,看来这个人也留不得,她故意雷霆震怒:“谁敢污蔑本宫,既然妹妹怀疑,也刚好你在这里,本宫就把所有内侍都叫进来给你指证。”
她说着话也起了身子,佯装往门口去喊人,其实她若真想喊人进来,只需轻轻一声唤,门外头自然有宫女太监伺候着,她这样不过是假惺惺,等着心地善良的妹妹过来阻止她,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趁这个空当,兰猗迅速来到大炕前,端起兰宜的茶杯匆匆嗅嗅,脸色突然暗了下来,双手转换,便将她的茶杯同兰宜的茶杯做了调换,也幸好两个茶杯一模一样,接着她喊了声;“那刺客已经死了,姐姐何处找去。”
兰宜踅回,仍旧在炕上坐了,气得脸色惨白,端起茶杯,踟蹰下,最终还是狠狠的吃了口。
第051章 当初是姐姐想与顾先生私奔
兰猗也端起茶杯吃了起来,入口方感觉这茶的味道果然有异,但她依旧自顾自的吃着,思量该剩些做个见证,于是放下茶杯。
与此同时,兰宜觉着剂量够了,也剩下半杯茶不吃。
然后是重新一轮的僵持,唯听廊上兰宜豢养的那只鹦鹉唠唠叨叨:“娘娘吉祥娘娘吉祥娘娘吉祥……”
兰宜找到开口的理由了,朝外面喊道:“把那畜生给我弄走,好不聒噪。”
有宫女小声的应了,然后再听不见“娘娘吉祥”。
兰猗淡淡一笑:“姐姐心浮气躁可是对腹中孩儿不好,这个,爹没告诉你么。”
事情还没到绝处,兰宜也就不急于将妹妹置于死地,手抚上腹部,心口隐隐作痛,为求自保,她不得不出此下策,但她是母亲,一方面手刃亲生骨肉,一方面痛彻心扉,突然的,把这恨就归结在妹妹头上,若妹妹肯放过她,她怎么能够残害自己的孩儿,于是咬牙切齿道:“爹告诉我很多话呢,可是从小到大他只疼你,他说给我的话就没那么重要。”
就像兰猗觉着从小到大母亲只疼姐姐一样,不曾想姐姐还有如此想法,但不知这是不是姐姐利用自己后又想杀她灭口的因由,悠然一叹:“爹可是姐姐的亲爹,断不会诓你的。”
意想不到的,兰宜哂笑道:“那可未必。”
她的这句话到底是指父亲并非亲生,还是父亲会不会诓她,兰猗拿捏不准,今次入宫是为了当初娘娘庙一桩,所以她删繁就简道:“姐姐还欠我一个道歉。”
兰宜心知肚明,故作不懂,抬手按了按鬓角,优雅的一笑:“噢。”
吐出这么一个字便用心感觉身体,没有什么不适,难道这夹竹桃的药效还没上来?
兰猗却觉着胸口憋闷,不能再拖延,当下开门见山道:“当初是姐姐想与顾先生私奔,怕家里人盯着,才托付我带着衣裳银两送到娘娘庙给你,可是我前脚走了,你后脚就通知了族人,于是族人往娘娘庙捉我,人赃并获,我是百口莫辩,而顾先生却成了哑巴,一句话都不肯替我说。”
这个素来顽劣胡闹的妹妹看上去没那么傻,兰宜咯咯一笑:“那你当时为何不对着族人说明情况呢?”
见姐姐眼底荡漾着满满的讥讽,兰猗的手死死的扣在身侧的黑漆小几上,手足相残,这是她不敢相信的,自嘲的一笑:“姐姐是吃准我不会出卖你的。”
兰宜大大方方的点头:“嗯,就是这个样子,从小到大你都是很听我的话。”
她的轻蔑深深刺痛了兰猗,不禁霍然而起,怒道:“到底为什么?”
兰宜也缓缓站起,曳地的长裙如凤尾,彰显着她宠冠六宫无人比及的势头,一张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更加冰冷,话就像是湖面的坚冰给踩碎,咔擦咔擦,一声声一句句都是那么冷硬:“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选秀,论才貌我哪里不及你,更何况我还是姐姐,该以我为先,可是爹他把那仅有的一个名额给了你,他根本瞧不起我。”
果是这样,其实兰猗早已猜到,只是不愿相信罢了,如此说来,从小到大呵护她疼爱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