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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玉抚掌笑道:“说得好!剑为本,气为神。剑未出,气势上已先声夺人。看来你们的确已懂得‘剑’了!好,你们已有资格和我交手。”他轻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缓缓道:“请!”
萧雨飞默然半晌,上前几步,忽然在他面前跪下,毕恭毕敬、一下一下地慢慢叩了三下头。宋如玉任由他向自己叩首,轻轻叹了口气。
萧雨飞缓缓起身走了回去,与花溅泪互相凝望了一眼,两人心意已通,同时将手按上了那冰冷、沉重的剑柄,慢慢地,一寸寸地拨出了那号称“天下第一利器”的相思断肠剑。
清冷的月光下,雪亮泛着冰光的剑身犹如一泓秋水,寒光四溢。一股萧杀凌厉的剑气已笼罩天地,连那明亮的月华也黯淡了下去。剑刚出鞘,还未发出,那萧杀的剑气已先声夺人,袭人意志与信心。宋如玉不敢怠慢,凝神以对,低头凝视着手中的拂尘。他的目光虽在拂尘上,全部心神、全部精力却已凝聚在一起,方圆数丈内的飞花落叶、虫鸣蚁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双方都在等候时机出招。这不仅是一场武功上的决斗,还是一场耐性、定力的精神上的决斗。
这一战的关系极大,每个人都清楚,李啸天等人也凝神以对,连大气也不敢出。泰山之巅此时是那么静,静得每个人都可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这实在是震惊天下、旷古绝今的一战!
双方都静待着,连眼都不敢眨一下,因为哪怕只一个细小的动作也会给对手可乘之机,让对方抢占先机,以致全盘皆输。
初秋天气,天气仍很炎热。此时山顶深夜虽极凉爽,细小如糠末的蚊虫却成团成团的绞着飞,令人生厌。
但却没有一只蚊虫去骚扰萧雨飞与花溅泪,只因花溅泪身上的清香令蚊虫不敢靠近。一团野蚊在宋如玉头顶乱飞,他却不敢去拂,唯恐给对方以可乘之机。一只花白的大草蚊落在了他的鼻尖上,开始贪婪地吮吸他的血。他仍一动不动。忽然,一只小得几乎看不清的小山蚊飞了过来,撞向他的眼睛,他忍不住眨了两下眼睛。就在他眨眼之时,萧雨飞、花溅泪的心意相通,已同时腾空而起,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向他直刺而去!又有谁能形容这两剑的速度有多快?又有谁能形容这两剑的气势有多霸道?天地之间,万物皆止。
高手相争,成败往往只系于一招之间。所有人的心都已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已停顿。宋如玉的拂尘也已掸出,没有人知道他这一掸有多妙,正好是萧雨飞那一招“相思九转肠”的唯一破解之法,这一掸妙到毫巅。
然而那只小山蚊在这一瞬间还在他眼睑上未及弄出,他视野有些模糊。这一掸本是他练过万千次、已经毫无破绽了的,此时这关健时分竟已有了偏差!
萧雨飞剑峰一转,斫向了他的拂柄。花溅泪转守为攻,剑尖一划,刺向了他的手腕脉门。宋如玉长啸一声,身形闪电般倒掠而出,萧雨飞、花溅泪不敢有丝毫松懈,影子般附了上去。宋如玉的拂尘已被削断,连那宽大的袍袖也被齐整的削掉。他虽未倒下,但气焰已低,信心大减,而萧雨飞二人的气势、勇气更盛。
二人乘胜追击,第二招又已发出。宋如玉已避无可避,那该死的山蚊又还在眼中,眼看必败无疑。谁知就在这时,谁也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宋如玉还未倒下,花溅泪却已倒下!连手中之剑也已脱手而飞,人如流星般坠落地上。
她的隐疾犯了!她的隐疾早不犯、晚不犯却偏偏在此时发作了!为迎接这一战,她已耗尽精力,那一招无与伦比的“相思九转肠”发出之际,她脆弱的心脏已不堪负荷,几乎崩裂。这莫非也是天意?难道上苍真是石作心来铁作肠?花溅泪一倒下,形势立刻改观。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宋如玉转败为胜,闪电般接过花溅泪脱手的相思剑,趁萧雨飞分神之际猛地架在了他颈上。所有的人都已惊得呆住。
八月十五,梅谷。
已是三更过了,月几圆却仍是睡意全无。他实在是很兴奋,很激动。
泰山决战之事他并不是很担心。他早就看出师父与冷香宫的关系不同一般,却未料竟会是如此特殊。看这情形,即便师父获胜,得了天下,将来受益的也是萧雨飞而非他。到时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一生操劳,也许不过是替人作嫁。所以,他希望能两虎相争,一死一伤。他却稳做卞庄子。至于师弟淮安王,现在还有用他之处。等将来得了天下,他再与他翻脸不迟。他自信他的武功在他之上,他只担心他那计“绝命钩”。他早已将这“绝命钩”研究了许久,终于想出了破解之法。
世上本没有什么真正的死招,任何招式都不可能没有破绽之处,没有破解之法。
这“绝命钩”无可避也不可接,那么就只有不接不避,以不变应万变,用暗器取胜。而这暗器必须细小才能突破那钓丝划出的网,那速度才能令淮安王猝不及防,一击便中。他为自己想出了这么个绝妙的法子而自豪、骄傲。现在他是踌躇满志,春风得意之极。他随意漫步到冷香小筑,欣赏月光下那美得朦胧的五颜六色的花。有侍女送上一盏“雪蕊莲子香”,他接过惬意地呷了一口。
夜空中,月光下,有一条人影夜鹰般掠了过来。落在月几圆面前,却脚一沾地便摔在了地上。来人却是月凌峰。月几圆大吃一惊,手中茶盏“啪”地落摔得粉碎:“峰儿!”他连忙扶起儿子,急切地道:“峰儿,你受伤了?”
月凌峰大口喘着气,摇摇头。月几圆道:“这么说你是累了?”月凌峰点点头,仍不能言,只是大口喘气,待喘息稍平,道:“爹,我们完……完了!”
月几圆脸色一变:“你说什么?完了?”月凌峰飞快地道:“师叔事情败露,皇上下旨削了他的爵位,夺了他的兵权,而且他已被白无迹杀了;我们这一年来得到的密报全是假消息,武林形势在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变化,我们都被蒙在鼓里。如今冷香宫率领武林各帮派,在埋伏在会里的三十六死士的接应下,已攻入了聚雄山庄,只有我逃了出来……”
月几圆急道:“那你妹妹呢?”月凌峰道:“不知道,我们走散了!”月几圆手一松,跌坐在栏杆上,惊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月凌峰道:“原来梅九龄就是冷香宫三十六死士中的第一死士,是他坏了师叔的大事。而那假唐玄机早已被花溅泪识破,我们中了他们的计了!”
月几圆脸色惨白,血色全无,呆呆地坐在那里,说不出话来。月凌峰道:“如今他们已调集了江湖上各门各派、各帮会的人手,马上就要来夺回梅谷。爹,咱们大势已去,你快想个办法呀。”
月几圆呆坐良久,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恶毒的凶光,站起声来厉声道:“不,鹿死谁手还不一不定期。我们要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只要你师祖胜了,杀了花溅泪,废了萧雨飞,咱们还有扭转局势的胜算。”
月凌峰低声道:“可若师祖失败了呢?”月几圆大声道:“不,那不可能!你师祖是不会败的,绝不会败的!”他冷笑道:“何况我们手里还扣着梅如雪、李思聊、梅月娇三个人质呢!”月凌峰道:“可是梅九龄既然是他们的奸细,那他必定与李夫人早已商量好了——”月几圆神情一震,失声道:“糟了!快,快赶去‘摘星楼’!”
已经迟了。两人赶到摘星楼,只见那几个看守之人均已被点了穴道,而李夫人他们早已不见了。月几圆的脸色顿时煞白。他本一向沉得住气,但此时也已乱了方寸。现在,他们的希望已全部系在了宋如玉身上。那已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泰山绝顶,形势突变。
萧雨飞脸色惨变,已顾不得那架在颈上的冰冷的剑锋,“扑”地跪倒在地,抱起花溅泪,连声唤她。宋如玉疯狂般仰天大笑:“哈哈哈,一只蚊子坏了我的大事,上苍却又马上给我成倍的补偿……这真是天意啊!看来老天也不忍辜负我这一辈子的苦心哪!”
他大笑了一阵,蓦地止住笑,狠狠地低头看着萧雨飞:“萧雨飞,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我宋家唯一的独根苗了,只要你肯认我这个曾祖,我不但马上可以抢救你的心上人,从此传给她‘洗髓经’与‘易筋经’,治好她的隐疾,将来还可传位给你,让你继承我的王位,掌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与一切命运。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
萧雨飞紧咬嘴唇,已咬出血来。花溅泪吃力地睁开眼,断续地道:“不,不要……云飘,你不能……答应他!”萧雨飞紧抱着她,低声道:“我明白,你放心!”
宋如玉厉声道:“住口!萧雨飞,你要想清楚了!我虽不会杀你,但你若不答应我,我就会废了你的武功,并将你带回聚雄山庄,将你终生囚禁在那地牢里,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终生不见天日。而且,她这一次隐疾发作不比以前,她武功越高,五脏负荷越重,现在她的心脏随时都可能破裂!蓬莱岛主手中只有一部洗髓经,易筋经还在我的手中,现在,只有我才能救她!”
萧雨飞充耳不闻,只低头凝视着怀中的人儿,此时又有什么能让他移开他的目光?宋如玉剑锋轻轻一划,已有鲜血自他颈上流下,顺着剑锋滴落在花溅泪雪白的衣裳上,呈现出一副凄艳的图案。他却仍一动不动,只是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此时又有什么声音能比得上他心爱的人的呼吸?
花溅泪的呼吸已很艰难,弱如游丝。她凄然一笑:“云飘,我对不起你,我又要离开你了!”
“可我能得到你全部的真心与真情,作为一个女子,我已很满足。我唯一遗憾的便是……未能除掉这个祸害……我,我,我死不瞑目!”她的确不甘心,但她的眼睛却一下子合上了,色如死灰。
萧雨飞呆呆地沉默着,连呼吸声也未发出,只有血丝自嘴角流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与打击已超过他所能承受的痛苦的极限,他的理智几乎已完全崩溃!
他忽然大吼一声,右手闪电般地一回腕,那清粼粼的断肠剑已向自己颈上划去!
本来,他有许多美好的希翼,待除害之后,他便要与她成亲,在梅谷住下,幸福地生活。他甚至还在心中偷偷地打算将来一定要一个象他的她一样聪慧的女儿……
可现在,他的一切的希翼,一切的美好的希翼都已成空。他也就对生命毫无留恋。忽然,一朵野花闪电般飞来,将他手中的断肠剑击落。宋如玉本来正得意狂笑,此时笑意忽然凝结在了脸上——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年过半百却风韵犹存的玄衣道姑正向她走来——蓬莱岛主!
她正缓缓向他走来。宋如玉忽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冷汗已涔涔而下。李啸天等人扑地跪下:“祖师!”
蓬莱岛主摆摆手,示意大家起身。目光却一直凝注在宋如玉脸上,平静地道:“四十年了,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么?”
宋如玉道:“四十年了,你还是要来阻止我么?我们本是一对神仙眷侣,却为何要反目成仇?我要得天下,你却用绝情酒来害我;我组建了聚雄会,你就夺了武林盟主之位、创立了冷香宫来对抗我;我盗得了经书,你却又给我设下四十年的期限想困住我。你一生都在和我作对。你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