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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本纪-第2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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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陌尽头,正有一座朱门大院,闹市欢声笑语就在耳畔,那府门外几丈远却立着一众持刀侍卫,极为肃穆庄重,从事搭眼瞧着那装饰得半新不旧的大宅,茫茫然间只见“司马府”几个大字赫然入目,忙高声叫道:“大人,快看!这定是大司马府了!”
  说罢目光落在门外台阶两旁,竟见不着瑞兽镇宅,忍不住退后再多打量几眼这大司马府,摇了摇脑袋:“怎么一点也不觉气派,如不是站了一干人在那,真看不出此间便是大司马府!”
  石启仰面扫了一圈,一轮夕阳正抵在脊檐处,半边苍空火烧云,映得人须发皆红,那从事思忖道:“大人,这会恐怕也该到了散班时刻。”石启一笑,知道他话中意思,撩袍往前一面走一面道:
  “你未来过京畿,也未知大司马其人,以后自会明白,大司马绝非你所见识过的寻常贵胄子弟。”
  一语刚落,已被侍卫拦下问话,石启便命从事掏出牒文,自己亲自递了上去:“烦请通禀。”侍卫看两眼,道:“请在此等候罢。”
  不多时,里头人出来带路:“请吧,大人。”
  入了司马府,因天色黯淡,看不太清内里布置,石启四顾看了几眼,倒也未见有多少布置,身后的从事跟着,此刻更是暗自感叹到了这里面,且还不如外面看着像样,又见两边值房里掌灯亮了一片,便知诸位属官也不曾离去,这才细细咂摸起石启的那番话来。
  等进得门来,石启一眼瞧见盘腿坐于榻上,正伏案勾画的成去非,倒身拜道:“下官石启,特来拜会长官。”
  “嗯,”成去非略略抬首,目示他起身:“你这一路走得倒不慢。”
  石启闻言起身方得以看清楚成去非,他一身玄色常服,更衬得那张脸如玉般剔透,原大司马面皮是这般白净的,石启微微一怔,只是那双眼睛,幽幽的黑,不敢让人往深处看,真好似一汪寒潭,不可测不可探,被这双眼睛扫过,石启觉得脸上凉凉地抽了一下,大司马果真比记忆中的模样又冷清上了几分,整个人坐在上头,瞳子凝定,无形中便让人心底紧上一紧,他也想起了来时所见府前那空着不放瑞兽的两边,不禁叹道,大司马府前何须瑞兽?只他这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头,便镇得住了整个江左了。
  “你明日还来这里,先不急着去丹阳府衙,这几日公府里正在拟土断考课的具体事宜,很快就有结果,待你走马上任,少不得忙,这两日先在官舍安置,就当歇脚了。”成去非略作安排,执笔在选薄上又勾去一个名字。
  石启应了话,问道:“大司马要再行土断之事?倘真是如此,下官敢问大司马一句,这一回,是要从丹阳郡开始?”
  成去非合上选薄:“不错,这也是正是召你石子先回来的缘故。”他抬目在石启上睃了一眼,“心里可有底了?”
  石启干干答道:“没底。”
  成去非一笑:“也就你石子先敢这么跟我说话,那我丑话先放前头,你就是死在了丹阳尹任上,也得把事情给我办好,让你回来,不是平步青云享荣华的,你可听明白了?”
  “下官明白,大司马倘豁的出去,下官更豁的出去,不过要是还像凤凰二年三年那一回,下官也就只能答一句没底的话。”石启话虽如此,该有的敬重却不差一分。
  成去非望了望他,并未理会,只摆手道:“先下榻至官舍罢,具体的事情明日再议。”
  “大司马,”石启闻言仍立在远处不动,“有一事下官得跟大司马禀明了,下官从巴郡来时,益州流匪作乱的事情还未了结。”
  成去非疑道:“凤凰四年,你就上折子说了此事,军饷要了一年又一年,都花到哪上头去了?你如何有脸跟我提这事?”
  益州流匪清剿几载,军饷确是也花了几茬,因益州刺史府中内讧不断,军政时常乱做一团,石启到底是一郡太守,做不得刺史府的主,中枢虽命他襄助平叛,其间也见有成效,却最终多有反复,至今未清。
  石启倒不觉委屈,只道:“下官要弹劾益州刺史温辇,日夜纵酒,投壶博戏,不亲庶事,才致以上下离心,内外怨叛。下官以为,这些不恤王事者,于国朝无益,大司马当有对策。”
  成去非欠欠身子,皱眉想了片刻,益州刺史温辇乃故去太尉温济之嫡长孙,未离江左时,亦是誉满天下的清谈佳手,在益梁处失职之事虽有耳闻,然这几载以来,中枢诸事繁杂,益州的事情,并未能引中枢十分挂怀。
  “石子先,好壮的脾气,刚走人便来参上司一本,”成去非面上淡,语气却峻肃,“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巴郡原先的府衙里想必有些能用的人,拟个单子给我。”
  “下官这就回去拟。”
  等石启去了,成去非才朝外问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刚过。”赵器答了一声,只听成去非随即吩咐道:“让人回去,明早点卯过就都到这里来。”
  赵器附应了两声,迟疑道:“大公子也该用饭了。”
  成去非遂起身出来净手,却见婢子端来的食盘上有血红一碗东西,就近看上一眼,原是和好酒的鹿血,冷冷问道:“谁准备的?”
  婢子早吓得两腿虚软,还是赵器过来忙道:“是府里管事二丁叔,见大公子整日操劳,寻了头上好的公鹿,说可每日割上一碗,大补虚损最佳,大公子可是用不惯?”
  成去非却低喝一声:“荒唐!”说罢不耐摆了摆手,婢子左右不是,难能领会,眼巴巴望着赵器求救,赵器见他已然发作,示意婢子忙又端了出去。
  等成去非坐下用饭,赵器亦不敢逗留,默默退出,待那暖熏熏的春风一吹,仔细想上一想,乍然醒悟,心底也是后悔疏忽了,只道二丁叔好心却不过脑子,忙去寻人了。


第259章 
  出了司马府; 顷刻间便行长干里,果真人声鼎沸,喝道声、马蹄声、叫卖声嘈嘈杂杂,百姓穿行其间; 乱跑的孩童; 捂嘴窃笑的小娘子,吆喝不断的壮汉,接踵而至,石启那两匹骡子在人群中容与难行,索性命从事把骡子还了回去。
  从事想起他来时一路所提诸事,遂边挤边问道:“大人在大司马跟前提益州刺史府的事情了?”石启点点头:“提了,只是我看大司马似有难处,那刺史温辇是故去太尉温济之家里人; 当日钟山一事; 太尉出力不少,我猜大司马怕就是这个难处了。”
  “大人,其实要下官看这事; 错也不全在府衙; 蜀地各族杂居,有些本就喜持械生事; 好斗之风历来有之,那流匪头目亦是凶残无道; 烧杀抢掠; 又岂是安分百姓?”从事刚说罢; 前方背篓的老伯正停步往上托了一拖,篓里两只鸡咕咕乱叫一阵,又抖出几根鸡毛来,冷不丁扑进从事鼻间,从事忍不住打了个巨响的喷嚏,引得旁人啧啧称奇,石启笑道:“看见没,这是那老伯的鸡在提醒你要慎言!”
  从事很不以为然,心道大人你也知道慎言二字,就没见大人你慎言过……石启道:“倘不是长官们不理政事,且又盘剥无度,激得民变,哪来这些事,你且往四下里看看这些百姓,哪一个不想安安生生过?”从事摸了一把鼻子答道:“大人所言有理,可流匪越发胆大妄为,横行无忌,不将天子命官放在眼中,肆意挑衅,也实该剿杀。”
  “头目自然要剿杀的,剩余的还是要招抚,流匪成千上万,都杀了,地还要不要种了,粮还要不要交了,等着吧,看大司马如何处置这一事。”
  两人说话间,既寻到了官舍,便住了下来。石启懒得洗漱,径直往床榻一躺,忽就想起来时所闻吴县流民作乱一事,又思想着东南六郡,虽富庶有余,百姓的负担却也是最为深重,中枢财政所仰赖者,正在东南诸郡,是以底下逢灾便有流民作乱生事,亦是常态了……
  翌日,大司马府点卯一过,各功曹参军一众人便往成去非所在的正厅来。大司马开府之初秉持着文不掌军,武不干政之准则,文武两套班底在各自事务上便日渐泾渭分明,同国朝各州郡刺史都督文武不分的惯例大相径庭,众人虽缄口不谈,心中却皆知,这一举恰方是正道,且最终集权者,在大司马一人,无论政令军令,皆出于其一身而已。
  公府里各曹例行禀事,小半个时辰下去,方见原台阁度支部尚书郎今兼公府税曹主官的李祜携几人抬进一沓沓册薄来。
  李祜姗姗来迟自有其因,他如今台阁公府两下里奔波,每日亦是忙得足不沾尘,尤其是自进入凤凰七年,二月大司马递呈天子《上疏陈便宜七事》阐释新政,眼下阳春三月,各项事宜便要真正具文发放至京畿乃至江左诸郡县府衙。新政的风头既显,京畿各有司班上朝下,茶余饭后,无不借此以佐闲谈,各京部司衙里,真正每日过来点卯做事的,无外乎些不入流子弟,相聚提将起此事,或议土断,或议并官省职,然最感奋处,莫过于破格擢选一项,因原巴郡太守石启新任丹阳尹,这一事足以激荡起阵阵风浪,石启资名尚轻,却得以身居如此机要之位,实在不能不勉力着一众在府衙中懃恳于王事却升迁无门的寒庶子弟将此视作一个难得的契机。
  而怪异处,亦十分明显,大司马虽如此上疏,公府属官佐吏,十之六七却仍出自于江左四姓及张、温、韦、朱等几大世家。除却公府不谈,就是朝中新空出的如仆射、大尚书两个要紧位置,也分别由张蕴次子张度、韦公三子韦兖继任,这两人可算江左二等世家出身,如此以来,江左世家地位的微妙升降也尽在时人的浮想联翩之中。不过如此种种,似乎仍同寒庶子弟多无关系,然有心者只要细辨,依然可观得大司马公府中世家子弟多担清要之职,许不过装点门面耳,但凡涉及国朝社稷重要实务的位置上则大都为一如石启或不如石启的资名甚浅者。如此也算两全,世家子弟既以理事为俗务,大司马便愿养闲人,但实务无人不可,也便恰成他人机遇。
  此刻,正是这众无甚资名者分列两班,聚于正厅,议事言事。成去非见李祜进来,略一示意,李祜便不急于上前,同农曹主官步芳坐至一处,目光扫了两圈,小声问道:“好似缺了些人?”步芳颇带深意看他一眼,方点头低声回道:“你又不是不知那些人,松散惯的,便是来点了卯又如何?”李祜一时惊奇,难能琢磨透大司马心思,以他性情来说,怎会许自己眼下人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正思想间,却认出成去非坐下最近的那一个,竟是原散骑常侍虞景兴,忙问步芳道:“那位是?”步芳道:“大司马的新长史,李郎当认得才是,听闻原也在朝为官,是虞公子的从兄。”李祜若有所思点了两下头,“认得倒认得,原是这样……”
  待轮到李祜禀事,先从带来的账簿中抽出一本来,递给成去非:“台阁度支部诸位同僚将此前,”他又是一顿,成去非知他这些人习惯于称呼“顾仆射”,停顿者为何,不言而喻,却未说什么,仍听李祜继续道,“此前数据浩繁的账册,整合为一本明细,请大司马过目。”
  成去非一面看,一面道:“你们看着账簿,可有什么想法?”
  自凤凰二年始,仆射顾曙独揽度支大权,台阁一众人不过领命行事而已,几载间,仆射于大司马可谓阳奉阴违,于东南几郡私自加税,又逢六年大疫乃至终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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