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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钦……少钦……”眼看莹光化为灼日,将二人相拥的身影彻底埋葬,肖乾林跌在地上,眼睛大大瞪着,嘴唇微微颤抖,正如一个垂暮而无助的老人。
广岫实在扛不住那强烈的光而退了回来,将他拖离一旁,捂住他的眼睛以免被强光所伤,亦挡住那二人被彻底吞噬前最后的模样。
巨龙得了皇血祭养,重新化为光柱窜回龙陵深处,这片支离破碎的雪原终于重回死寂,天地一片肃杀。
广岫松开捂住肖乾林双眼的手,一片濡湿。他深吸一口气,抬目远望,想将眼中的湿意憋回去,视线还是一点点变得模糊不清。
一切看似已结束,却有许多的人和事都如同这片雪原一样,分崩离析,面目全非。
“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柳风屏目光深邃而哀伤。
谢墨面上依旧带着浅淡的笑:“这世间世事沉浮生死存亡,本就是如此。柳弟,若你曾目睹当年南岳国破,便会知道这些是何等的微不足道了。”
柳风屏没有说话,一声叹息被压抑在喉间,良久才幽幽叹出,如同这一刻云卷云舒,风起尘乱,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第七十四章
此刻的金州乾阳山,军帐内的珩王突觉一阵心悸,跌坐在椅上,将帐内几位将领吓了一跳。卫湛上前一步问道:“殿下,怎么了?”
珩王摆了摆手说无妨,再次睁眼,眼前的地图摇摇晃晃,慢慢变得清晰。
虽说没事,他的心却跳动不止,十分不安。卫湛见他脸色不好便散了会议,让他好生休养。他独坐了一会,心中不安不消反增。
上次有这异常还是缙帝驾崩之时,这一次又会是什么?
楚离端了药进帐,见他脸色煞白神色惶惶,道:“王爷,破城之事不可过急,还请保重身体为上。”
珩王深吸一口气,面色缓和一些:“我没事。”接过药碗喝尽,抬头见楚离脸色没比自己好多少,又道:“我这点伤算不了什么,你的风寒还没好,也得记着吃药。”
楚离点点头,拿了碗正准备走,珩王道:“你慢些走,留下陪我坐会吧。”
楚离便坐下了,忍了几声咳嗽在喉间,等着他开口。
珩王道:“云钰可回来了?”
楚离道:“尚未。”
珩王动动左臂,牵动伤口痛得直皱眉:“这位金州守将刚直不阿,一心将我看做乱臣贼子,这一箭真真叫我吃尽了苦头。云钰他不带一兵一卒,能有什么法子劝服?”
楚离道:“四殿下素来聪慧,想必会有法子。”
珩王点头:“也对,他的名声比我好得多,他的话想必会有人听。阿离啊……”
楚离眉头一皱,对这个称呼还是不能习惯。
“你原本好好的琴师,被我害得只能沿街卖画,这会又跟着我南征北战日日提心吊胆,本王真是……愧对于你……”珩王当真是十分自责,“你可怪我?”
楚离心中暗叹,这个王爷打起仗来毫不含糊,这会只是受了伤便这般婆婆妈妈起来,这样的话已不知说过几遍了,他当真是听着就觉得头疼,只是表面还是要好生安慰:“不曾有过,还请王爷宽心。”
听他这话珩王心里那点自责便又消了一些,又扯了一通金州防御如何牢固难破守将刘敏如何骁勇,寻思着日后要如何重用之类,倒未曾想过要报这一箭之仇。楚离看他的眼光不自觉柔和起来,安安静静坐在这里听他唠叨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外头来报,云钰回来了。
云钰缓步而来神情浅淡,从他的脸上根本无法看出此行结果究竟如何,不过他能安安生生回来已是万幸。肖长离影子一般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丈来远的距离。
“阿钰!”珩王快步迎上去,将他上上下下一番查看,“你没事吧?”
云钰道:“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二哥你受了伤,莫要乱动才是。”
“无妨无妨。你去劝降那刘敏如何回应?有没有为难你?快和二哥说说……”珩王将云钰拉进帐中,肖长离便停在帐外,俨然一副四殿下忠实护卫的模样。
卫湛走了过去:“肖大人,此去刘敏军中情势如何?”
肖长离道:“刘敏性情刚正,并无为难。四殿下机智聪颖,寥寥数语已动摇了刘敏对太子的忠心,多则五日少则三日,必有结果。”
卫湛道:“肖大人呢,今后有何打算?”
肖长离沉默了一会:“唯心而已。”
卫湛微微笑道:“好一个唯心而已,肖相虽走错了路,大人这一句唯心而已,还是当得一个忠字。”
肖长离没有说话,他素来不擅逢迎,现在也不例外。他不知道此时云钰在帐内一个劲说他坏话,说他是个讨人厌的跟屁虫。
“二哥,你究竟要如何处置他?”在自家二哥面前云钰不必摆通情达理温和宽厚的面子,抱怨道,“整日游魂一般,瞧着就烦。”
珩王笑道:“他跟着你护着你只因对你有愧,你让他恕些罪宽了心,自然也就不会再跟了。”
云钰皱眉:“我与他素无瓜葛,怎会对我有愧?”
珩王做高深状:“你再好好想想。”
云钰揉揉眉心:“不想了,想起他我便头痛。二哥,我近日总是莫名感到心慌,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京城那边如今只余三哥一人,云谨又不知下落,不知……”
珩王被他勾起愁绪,叹道:“谁说不是呢,可你我此时除尖着脑袋往前,还能有什么法子?”
二人难兄难弟亦嗟亦叹,对前途未来皆是茫然,除了排除险阻一心打进宫城将太子揪出来外,确是无它法可想,无别路可行。
好在天意眷顾,事情正如肖长离所料,三日后刘敏果真大开城门,将云钰和卫湛迎了进去。珩王自知自己这奸王乱臣的帽子戴得太久一时半会拿不下来,便没去凑热闹,留在军中整饬军队,等着拔寨进城的口令下来,好往大义灭亲整肃江山的征途更进一步。
等了半日没有动静,珩王索性与楚离下起了棋,不知是心绪不稳还是棋艺不精,下三局输两局,赢的一局还是楚离有意相让,让他十分汗颜。
“阿离啊,麻烦你要输也输得像样些,这个输法,就差把字儿搁我嘴边了。”珩王不太服气,又将棋子放回去,让楚离重新下。
见他能把一盘凌乱的局分毫不差又摆回去,楚离一时实在无法判断他究竟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只好继续陪他耗时间。
这一次肖长离没有跟着云钰,有卫湛在他能放心,同时也在思量着应该离开了。
无论朝局如何动荡,那个龙椅换了谁来坐,他先前只好好当他的大理寺卿,之后也打算好好做一个小县令。做什么,都不过唯心而已。
在他犹豫应该收拾哪些行礼时,一只纸鹤从帐门外晃了进来,在他身边绕了几圈,又出帐门往南面而去。肖长离略做迟疑,还是跟了过去,出军营绕浅弯过树林,在崖边一棵树下看到了广岫。
因他身法极快声息不大,人都到了广岫都未察觉,蹲在土包上嘴里叼着根草杆子仍在出神,直到肖长离咳嗽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懒懒瞧了一眼:“来得挺快,喏,去劝劝你老爹吧。”
肖长离顺他所指看过去,看到了立在崖边的熟悉身影,正要过去,广岫起身拦住他,沉声道:“怎么说呢,发生了挺多事的,让他告诉你不如我来说,你做好心理准备……肖少钦他……和他心上人云谨一块殉情了……没了……这事对你爹打击挺大的,在这站了半天,你想想怎么劝才好。”
“你说什么?”肖长离脸色铁青,“再说一遍!”
“你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做什么,我只是传话的。”广岫叹了口气,“命格已定无可更改,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生时同心死后同穴,其实他们那样……挺好的……”
肖长离死死盯住了他,眼眶通红:“究竟怎么回事?”
想起那时情景广岫便觉心里好似还堵着苍梧山的寒冰一般凉透肌骨,徐徐说了经过,见肖长离一双眸中泪光闪闪,亦觉心口沉痛,再说不下去。
以生命祭龙神换一国之安,谁又能说云谨此举是对还是错?是命里劫数还是命中注定?
可叹一副星图算出云谨殒命之处,却未看破肖少钦亦有此一劫。
若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告诉他云谨在苍梧山一事,至少现在心碎神伤之人便会少一些。
肖长离半晌未有动作,广岫甚至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神情,走到一边坐下,不时看看崖边的肖乾林,心想这老小子折腾来折腾去赔上了自己的亲儿子,要说是报应,应当也够了吧。
这几日肖乾林寡言少语神情郁郁,眼神空茫迷离,既无神采亦无焦距,早没了以往的清冽闲雅,可见这一番丧子之痛非同小可,广岫看在眼里也是难受得厉害。
可他无话可说,真要他说那便只有两个字,活该。这两个字若是说了肖乾林只怕立马得从崖上跳下去,广岫没法只好一路打听着来到金州,帮他找个能宽慰的人,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肖长离忍住心中悲恸,来到父亲身边,见素来自若镇静的父亲仿佛一夕苍老,心中阵阵绞痛,半晌开不了口,便只是这么站在一旁,任由沉默铺天盖地。
广岫受不了这气氛便先离开,想去军帐中和珩王打个招呼,一想到又要面对一张失去至亲肝肠寸断的脸他便有些发虚,叹了口气。
前往军营途中,他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有一对人马正暗中活动,行动有速全副武装,是金州的守城军。
乖乖,莫非是要偷袭?
不是有传言称金州守将刘敏已同意放珩王的军马入城吗,这又是唱得哪出?
此时珩王正等着城中传来好消息,露出本性,将前来与他商议军情的蒋烈拖出帐外,要与他比射箭。蒋烈不好拂他面子,连射三箭皆在靶心,周围一片叫好。
珩王对他大加赞赏,兴致勃勃亦射了三箭,皆在五环之外,委实难看。周围兵士举起的手僵住,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珩王自己倒不以为意,还怂恿楚离也来练练。
楚离苦笑着,弓都拿不稳。
忽见前方几丈开外晃悠悠飞过一只怪鸟,珩王来了兴致,搭箭拉弓:“阿离你看我将他射下来。”
楚离揉揉酸痛的胳膊,看他显摆。珩王这一箭不知是有真功夫还是运道好,射得挺准,堪堪穿过怪鸟,掉在地上。
楚离又彻底看不清他了。
珩王兴冲冲过去捡起来,一看才发现那不是什么怪鸟,而是一只用符纸折成的纸鸟,上头隐约写着什么,被箭射穿已看不清楚。珩王将符篆反复细看,便在此时一个兵士急急跑来:“殿下,巡防兵来报,我营周边有不明人马活动,已成合围之势……”
话音未落,一道冷光掠过,这兵士扑倒在地,后背插着一只箭。
☆、第七十五章
剧变陡生,几乎同时无数利箭自四面而来,珩王心念急转,一边迎着乱箭赶到楚离身边,护着他往帐中退去,一边大声道:“蒋烈,速速整合兵马,突围为上!”
因对刘敏品性太过信任,对他开城迎降从未生疑,此时营中疏于防备,甚至做好了开营拔寨的准备,此时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这些大多是原赤羽军的兵士,训练有素,很快便在蒋烈集结下开始迎敌,一时间杀声震天,血流无数。
珩王伤势未愈,一番混战后力有不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