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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疾言厉色:“从来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令妹沦落如此,应该检讨自己,而不是来找旧人的麻烦!更何况卿卿早已是被厌弃之人,再入十方宫,只怕会惹妖皇陛下不快。到时,令妹想要加冕成为妖后,就更难了!”
“夫人或许不清楚舍妹是什么脾性。”
我顿住脚步,回头瞪他:“卿卿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卿卿唯一清楚的是,卿卿已是红都城主孟希莱之妻。十方宫那些不待见卿卿、不爱护卿卿的东西,卿卿都不愿再见,还请公子不要为难。”
“风回从未想过为难夫人,只是舍妹骄纵跋扈,恐怕这次不能如夫人所愿。”
我冷哼一声:“令妹成不了妖后,就要拿我开刀,真是好笑。”
“若夫人肯随风回去京都一趟,风回定保夫人安然无恙。”
“卿卿只想待在自己的夫君身边。”
“夫人!”
“红叶宫简陋,难以招待公子这样的贵宾,请公子离开。”
我跟孟希莱提起这件事,他比我还紧张,略一沉吟便对我说:“我们去陇西,现在就启程。”
“陇西?”
“那是皇羲故里。”
“可是她毕竟没有对我做什么,贸贸然去陇西,怕是徒劳。”
“你一定要去。”
“为什么?”
“你想想,从前你仅仅是个善狐公主、有个做圣君的哥哥,就已经视人命如草芥,更何况是她。风回说她骄纵跋扈,那就绝对不只是‘骄纵跋扈’而已。”
我鼓着脸瞪他:“你会不会说话?”
“你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父亲是后羿,母亲是雒嫔,雒嫔是谁?皇羲和女娲所生神女,别说杀你一个凡人,就是灭绝整个人族又如何?人都是女娲造的!”
他一正经,仿佛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我终于想起他本不是如今这副没心没肺随我四处浪荡的模样,他其实,一直是那个能用锐利的目光划伤我眼睛的孟希莱。他会托着我的脸骂我,迫我承诺视孟家为自家。而今,我真的成了孟家的人,也真心为他着想。可是跟我亲近的人大多没有好下场,例如燕狄,例如孟希寞……我很怕,很怕会连累他。从前被碧云模羞辱愤然成婚的我,也曾在某一刻希冀碧云模能够回心转意,可是现在,我又怕碧云模回心转意。那样,他可能会死。即使不死,亦会生不如死。我不想那样。
“阿莱,你好像紧张过头了。就像你说的那样,她高高在上,尊贵至极,而我只是一个凡人,即使伤我杀我,对她又有什么好处?说碧云模旧情难忘,那根本是鬼扯!怎么可能呢?”我竭力宽慰他,也当是在宽慰我自己。
“我担心你。”
“我会没事的,我有九眼天珠护身啊,我还有一副佛骨,我一定会没事的。”
“卿卿……”
“我还有卯卯。不看僧面看佛面,所以我一定会没事的。好了,夜深了,你回去睡吧,我也乏了。”
我推他出到殿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自己缩得小小的躲在床角。我害怕,真的很害怕。我这被自己糟蹋的、被无穷多的东西束缚的人生当中,想要的也只剩下安稳度日而已。有吃,有喝,还有一个宠我的人。我想要的,仅此而已。
我想着这些,突然胸口窒闷,呕出一口血来。我发觉我的眼眸火辣辣地疼,取来铜镜,竟在镜中看到异样的妖。
我约莫是病了。
☆、8。18
我嚎啕大哭闯进红叶宫主殿,抱着孟希莱哭诉自己可能病入膏肓,快传狐医来为我看病。
“夫人这是入妖了。”
“什么?”我哭丧着脸望着近处的老狐医,疑惑不解。
“若老臣听见的并非流言,那么夫人体内应有一副佛骨,佛骨原来的主人是昔日迷国的国师燕狄,他本是鬼狐。夫人用了他的骨,自然会入妖……”
我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我没病,只是成了妖?”
老狐医摇头晃脑:“是也,非也。”
“我给你一次重新再说的机会。不过我警告你,再要拐弯抹角,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登时正了神色:“入妖原是小事,只是……”
“只是什么?”孟希莱都开始不耐烦。
“夫人的三魂七魄是人的三魂七魄,人的三魂七魄是无法长久地跟妖的骨血共存的,反之亦同。这是女娲娘娘最初抟土造人时为了防止人和妖随意转化设下的原生障碍,是众生与生俱来的缺陷。”
只听孟希莱紧张兮兮地问老狐医:“所以呢?”
“所以,夫人必须想方设法清除这个障碍。”
我问他:“如果不能?”
“只怕会性命不保。”
我紧握着孟希莱的手,指节发白,几乎弄痛了他。他轻轻地腾出一只手来,反握住我的手:“我会想办法的。无论如何,都会让你活下去。”
狐医吞吞吐吐道:“其实也并非没有办法。”
“有办法你还不说!”
“众生皆知,妖和人都是女娲娘娘创造的,我们与生俱来的缺陷自然要找女娲娘娘解决。”他斜着眼偷偷瞟我,“至于如何能联系到上神,就要靠夫人自己了。”
“放肆!”我知道他在暗示我的前夫碧云模与西王母有亲,我可以顺着碧云模这层关系找到女娲,可是我厌恶那段过往。
孟希莱发话:“你先下去吧。”
“老臣告退。”
我和碧云模早在一年前和离,他已再娶,我也再嫁,哪怕是有朝一日我真的濒死,我也不该向他求助。即使前几日他找上门来,我也不在意他是为了什么。但是我很清楚,我看到他的时候,心底没有一丝的愉悦开怀。如果我旧情难忘,如果我仍想和他来往,我不会只顾着将孟希莱挡在身后。可是我是谁?有了师父的一身佛骨找回三魂七魄重生后也不过是一个凡人,苍穹之下仍得卑躬屈膝,看满天神佛的脸色。你跟他们没关系倒好,一旦扯上关系,就没有可能胜过他们。因为你,从出生那一刻起便已一败涂地。
我把自己闷在被窝里,突然感到自己的渺小。原来我的人生,不由我做主。
三个月后入秋,我半夜惊醒,发现自己化妖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就如殿前那棵枝叶繁茂的树现今凋零颓败。我开始毫无预兆地吐血,稍微走几步都气喘吁吁。我远远地看着铜镜中已泛蓝的一双妖眸,越看越害怕。我想人在死的时候一定是极度想要活下去的,这时候的我就很想活。可是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死。
苍白的脸血色褪尽,我的五指生出尖锐细长的红色指甲,轻轻在腕上一划,却是无知无觉。狐医说等我没有任何知觉的时候,就是我的身子彻底开始破败的时候。
放眼望去,朦胧的眼中是寂静的宫殿,十二连枝灯闪着微弱的烛光,孟希莱伏在床沿沉睡。仍是初初相见时的模样,脸孔白皙,五官精致,痞痞的,是那种典型的纨绔子弟。他年轻,聪明,却有和他的灵力不相匹配的野心。有碧云模在的一天,他不可能有机会出头。
他一点都不强大,却很爱我;他能与我同死,却不能使我生存下去。他费再大的力,都不如碧云模动一根指头。
为此我十分绝望。
那日早膳,我呆呆坐着,觉得有点冷的时候,身上多了一袭披风。我讶异地转头盯着他,在他眸中清晰看到我病怏怏的模样。
“你为何如此看我?”
我闭了一下眼,又迅即睁开。我鼓足此生以来最大的勇气对他说:“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我……阿莱,算了吧。”
他定定地看着我,若有所思,半晌,轻声道:“你是我的妻子,你死了,我怎么办?”
我叹了一口气:“我们只是挂名夫妻。阿莱,我很抱歉,没能为你留下一儿半女,你就成了鳏夫……”
他反而笑了起来:“你欠我的,我都记着呢。”
“可是我……我没有办法还你了。以后你一个人,要好好过,安安分分的,不要跟他们争,我们争不过他们的。”我有点说不下去。本想忍着,可是眼泪还是掉了出来。
“这一年多,你拉着我遨游天下,就是怕我跟他们争?”
“男子有野心无可厚非,可是,你的对手太强大了。阿莱,你乖乖的,就一定可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明明激动得手都在发抖,可是语声平静从容:“我承认我有野心,想成为一方霸主,从前私设军队也是这个缘由。我以为没有人知道,你却知道了。”
“我放心不下你。”我激动得用手捂住眼睛,怕失控嚎啕大哭,忍了好一会儿才将情绪忍了回去。“卯卯有一堆神妖两族的贵胄守护,可是你,你要怎么办啊?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啊?”
“你既不放心我,就跟我一起活下去。卿卿,和我一起活下去,时时刻刻看着我,压住我的欲望,我就不会行差踏错。”
“我也想活,可是我活不了了。”泪水大片地溢出来,漫过我的手掌,我仿佛看到了死亡的模样。那些我害死的妖魔鬼怪,那些因我而死的生灵……一张张的脸浮现在我眼前,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倘若我死了,在冥府也会被他们纠缠的吧。或许也会坠落忘川的滔滔血水中,永世不得超生。
他静静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垂眸对我说:“是我不好,我不够强大,没能救你。”
我止不住地哭,没能接话。
“你能为我想,我很高兴。”
他愣了一会儿,微微抬手,抚过我的发,凉薄的唇抿起一个弧度,却并非在笑。他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眼中,尽是彻骨的凉意。
其实我活得也足够久了。自贞观十七年跳崖那日开始,我之后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继续活下去,也不过是徒增欲望,想要的只会越来越多罢了。而且,我苟延残喘下去的话,只怕会连累他。
翌日我醒来时,窗外暖阳高照。我看着旭日在天际高挂,突然很羡慕它。我想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生灵可以看到它破败的那一天,因为它被所有生灵所需要,它注定生生不息。
我还盯着光晕发呆,孟希莱已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七八道菜。
若我没有记错,这是他第二次给我下厨。第一次,是贞观九年我们被追杀躲进地宫之时。他说他怕我身体太虚,所以漏夜偷鸡摸狗为我做了一桌菜,我还喷了他一脸的饭粒,气得他拂袖而去。
想起这些,我不觉笑了一声,也不怕自己脸色苍白会吓到人,对他抛了个媚眼:“你是不是老早老早就对我垂涎三尺了?”
他笑得比我还厉害:“你说出这样的话,还要不要脸?”说着将手上层层叠叠的碟子放到了桌案上。
“我一直是不要脸的啊。”我傻笑着慢慢下了床,缓缓步向桌案,“哇——红都城主亲自为我下厨欸,好荣幸!”
“你尝尝,是不是比贞观九年的时候好吃?”
我拿着筷子在一盆黑鱼里翻了翻,嫌恶地说:“咦——这鱼真丑。”
“它叫‘巴蜀贡鱼’,人间女皇武则天亲自赐名的,据说女子吃了可以年轻十岁。”他说着指了指另一道菜,“还有这个,叫‘赛燕窝’。”
“什么赛燕窝,就是些萝卜、肉丝、鸡蛋和香菜。”
“离你最远的那个,叫‘虫草全鸭’,它旁边那道叫‘雪月桃花’,那个面叫‘乾州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