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1。17
我沉默半晌,计上心头,我说:“你这样说,未必武断了吧。”
她怔忡着,眼角流下最后一滴泪,似乎不知道我说了什么。
“全国上下每年不知发生多少大事,就说今年,岷州都督高甑生不听李靖的调度指挥,还诬告李靖谋反,被皇帝流放边疆。这就叫不可抗力,无法预见、无可避免、不能克服。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说霍华燃负了你?万一霍华燃他也遭遇不可抗力了呢?”
我继续说:“因为不能克服,所以不能履行承诺。你可不能一口一个他负了你。再说了,这么多年的春秋二祭,哥哥从没带我到他坟前拜祭,他活着也不是不可能。万一他活着,是不是还在惦念你?若他真的死了,是否曾经准备娶你?若他不曾准备娶你,又是什么原因?”
她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说:“当然,天下男儿皆薄幸,更何况是狐狸窝睡大的狐族圣君。”
“霍姑娘,没有人会这样说自己的哥哥的。”
“不是寻常人,不走寻常路。”
“……”
她突然说不出话,我知道她想从我口中问出答案,于是我故弄玄虚说:“虽然没有妹妹会这样说哥哥,但妹妹说的不一定是错的。”
我一说这话,她的眼眶立马就红了。“你知道?”
我微微垂首说:“你应该清楚他死时我刚好出生。”
她叹了一声:“你也不知道。”
“可它知道。”我指着心口的狐翎,暗自冷笑。
我不敢说谁遇到我都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但聂小瑶遇到我,这辈子的霉是倒定了。
“狐翎有储存记忆的本能,我想它跟着哥哥这么多年,一定什么都知道。”
她竟恍然大悟地点头,好像霍地想起已忘了许久的事情,却又认真盯着我:“霍姑娘,我有个请求。”
我抬头看着她:“你说。”
“若我有一天不在这世上了,请你转告我姐姐,宁采臣,确然已死。”
我问:“怎么死的?”
耳中突然响起一阵柔软的笑声。
“我杀的。”她面无表情地回话,似如满不在乎。
我身子一僵。
她是说真的,可我不信。大殿外的精灵也似乎不信,吵吵嚷嚷弄出更大的声音。我没想到聂小倩苦心追寻死死不放的人竟然早已脱离尘世,更没想到杀他的人就是聂小瑶。
她抿起唇角笑了一下,微皱的眉目显得更美了:“他到死都在说华燃不会来了。”
远山明丽,寺里又敲起了晨钟。她坐在我身前三步之地,伸手解下眉心坠,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她说:“我记不清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了。武德四年,或者,武德五年?喔,秦王李世民镇压刘黑闼是哪一年?”
“武德五年。”
“那就是武德五年了。”
她看上去脸色发白,抱得膝盖更紧,手中的眉心坠被迫压在手掌和膝盖之间,几乎要裂开。
“谁送的?”
她听着我说的话,迟迟转移视线到眉心坠上,却又在下一刻将它丢进火里。我更想不明白了。
“宁采臣。”
“给谁?”
“给我,里面还镌有我们的名字。”她凄凄然摇摇头,“其实我到现在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跟过他。”她忽地挪到我身边,很是认真地握住我的手说:“我没有照姐姐说的做,他一早就知道我不是姐姐。”她仿佛在推卸责任。
“那个眉心坠,我本想用来刺激姐姐的,之所以作妇人装扮也是这个缘故。可现在想想,何必让她与我一样受尽情伤?她撕心裂肺,不见得我就会好受一些。其实她也是被骗了啊。”
武德二年冬末,漫天纷飞的白雪像永远下不完似的和着风飘洒,整座青城积了一层厚厚的冰雪,恍若哥哥常提的冰雪之都,迷国。那时,霍华燃已是聂小瑶心中苦而不得的存在。或许正是因为得不到,才总想拿到手。
聂小瑶披着一袭灰色大氅,玉立在自家阁楼上,幽幽地打量对面阁楼里的霍华燃。雪色的天空,雪色的大地,雪色的楼阁,一切都冰冷得仿佛来自阴司,透着彻骨的寒意。而霍华燃一袭雪白衣裘,坐在琴案前挑拨琴弦。
已不知见过他这种模样多少次。每次总是如同雕像一般坐着,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等到以为他要起身时,再抬眼,却已见蓝衣姑娘出现。
他没什么情绪地同她说话:“关窗。”
几瓣六出雪花随风飘进聂小瑶眼中,漆黑的眼眸登时没了温度,待再睁眼,已是冷冷清清一扇窗。她貌似笑了一下,倒像是真的受伤了。
吃了无数次闭门羹的聂小瑶灰溜溜地出门散心,却在家门口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
宁采臣。
差一些她便要喊一声“相公”,却在即将祸从口出之时改口,唤了一句“姐夫”。只是改了口,却没改掉在他面前习惯表现出的柔婉。也许是和聂小倩过分相像,也许是姿态十分温顺,又也许是她从来不曾这样正经地对过宁采臣,所以宁采臣微微怔住了。
“我……”
没等宁采臣说完,聂小瑶便炸开了锅:“姐夫你会死吗?”没有等到宁采臣的回答,她又说:“姐姐离开了你,你会去死吗?”
“……她在哪儿?”
“十五年后,长安侯户部家。”
聂小瑶将宁采臣丢在聂小倩的闺房,自己出门伤心欲绝。
起初聂小瑶并不管宁采臣死活,但这对老天爷来说显然是件非常难以接受的事情。依我看,人算不如天算,再算也是错算。
我随主流认为若宁采臣在妻子离开不到一月便找别的女人,那简直就是禽兽所为;而若找的女人还是小姨子,那绝对是禽兽不如。但有小部分人认为他是在妻妹身上寻找妻子的影子,可以原谅。事实上犯过错的人都有一次被原谅的权利,所以我建议大家充分利用,别以一对一的形式了结。
天安排聂小瑶经过聂小倩的房间,天安排聂小瑶瞧见宁采臣肝肠寸断的模样,又是天安排两个受了情伤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她忍不住微微侧目扫了一眼,透过虚开的房门,昏暗的烛光下,终于瞧见他身影。他的手放在桌上,握着聂小倩戴过的玉簪,微微地颤抖,到后来就连肩膀都在发抖。她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模样,凄凉,孤独,无限悲伤。
烛火似乎也在伤心,暗自滴下泪来,大概落到了他手上,烫得他的手指重重一颤。玉簪摔到了地上,顿时成了两截。他一双眼绯红绯红,静静地看了簪子好久,直到泪流满面。他不顾仪态蹲到了地上,将簪子拾起,捧在手里,珍之重之,仿佛不会再好了一样。
万籁俱静,唯有烛台滴泪的声音,滴答滴答,轻浅却真实。
她的手原就按在门板上,想要推门,却顿了顿。半晌,不动声色偏过头,抬头凝望被云彩点缀得美丽无方的天空,又不动声色越过了屋子。
我不知道聂小瑶是否在这一刻对宁采臣动了真心,因我只是旁观者。但我却敢说恻隐之心她的确是动了。
后来的事情大家想想大约也能想到。无非是宁采臣陪伴聂小瑶回金华度过伤痕累累的日子,见证聂小瑶在一年之期届至时的二次情伤,然后二人日久生情。我想这情节太狗血了。不过也不意外。因为世间女子总爱在自己一无所有时寻找依靠。没了爹爹,没了爱郎,家园也失,故乡尽毁,除了依靠宁采臣,还有何处可去。
只是从此我再没有在聂小瑶眼中见过四溢的流光。
武德四年初,宁采臣带着聂小瑶回了金华,途中路过珠联璧合斋。女子不分贵贱,都爱珠玉。那些常说自己视金钱如粪土的高尚之士,要么不缺钱财,要么不敢奢望。这是我的理解。也许有点儿怪异。
聂小瑶在珠联璧合斋对一串眉心坠“一见钟情”,盯着看了许久。只有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有人曾对我说,只要将一滴水滴在玉上,如成露珠状久不散开,就是真玉。
原来这句话出自霍华燃之口。想来他不似哥哥严整,爱用人类方法识别。
有时候不会体谅人,或者在不适当的场合做不适当的事是很要命的,尤其是正面对着一个男人。但聂小瑶不是故意的。
曾有一位大家说,男人最有魅力的动作是掏银子。我想此言不虚。若女人不觉得男人掏银子有魅力,就不会格外青睐多金公子;若男人不觉得掏银子可以增加自己的魅力指数,就不会带许多银子出门,为女人买单。所以男人莫要怪女人爱金,其实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该种态势的发展,他们自己也有责任。
“珠联璧合”出自东汉班固之“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可见珠联璧合斋的老板是个文化人。文化人总爱附庸风雅,善良的文化人也乐于帮人解围。
无奈聂小瑶突然想起宁采臣乃普通百姓,负担不起金石珠玉,只好摇头说不喜欢,硬拉着宁采臣回家。但那夜就寝之前,宁采臣却拿出了她相中的眉心坠。她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喜欢吗?里面还有我们的名字,是我亲手刻上去的。坠子是隋时的玉璧,珠子是南海的珍珠,老板说这是真正的‘珠联璧合’,就像我们一样。”
她只是看着它想起了过去的情郎,他却以为她是真心钟爱。
“……老板送的?”
“他笑眯眯地说只要我肯为他做一身长衫,便将它送与我作为报酬。”
“就这么简单?”
“在长衫之上画一副紫竹,可不简单。”
她扯出一个笑脸,说:“谢谢。”
“只要你喜欢。”他定定地凝视她,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柔情万丈,笑容好似能滴出蜜来。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跟哥哥成亲了,我也会像他这样幸福。
脑海蓦然掠过近日所有画面,回想起来,宁采臣似乎从未送过聂小倩什么好玩意儿。我忍不住讶异了一下,表示对这个男人有点儿不理解。难道是新婚燕尔的缘故?又或者在他心里新人远比旧爱来得珍贵。当然,爱屋及乌也是一种可能。
我盼望这两人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可我明知这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宁采臣后来还死了。
此后种种,皆是举案齐眉、花前月下。我想,这两姐妹生得一模一样,只有性子不同,对于普通男子来说,都是一样可以爱上的。聂小倩既然要相公好好活着,又要亲妹相伴左右,就该想到自己不能控制事态发展。死了不能,投胎重生后更不能。我想聂小倩真傻。因为这个人从来没有问过她走时是什么模样,是否受苦。为她保留的只有名分。名分,宁采臣提过,但聂小瑶没有收,就连宁母也以为聂小瑶真是自己那贤惠的儿媳聂小倩。
这一年,如《倩女小札》所述,他高中进士,成了当地有名望的人。
☆、1。18
武德五年,已是聂小倩投胎转世第四年。聂小瑶无名无分,心甘情愿跟了宁采臣两年也不计较,究竟是真的不计较还是从来不在乎,想来只有她自己清楚。但纵使不在乎,也有无权在乎的一天。我想将来或许有个人可以取而代之,令她尝尝冷宫滋味。
我其实毫不掩饰对聂小瑶的不喜欢,甚至巴不得她遭到背叛。最好她爱上别人,被骗财骗色。又或者宁采臣另娶他人,弃之如敝屐。可我终究没有看到那一天。
武德五年末,长安突降一位人间仙子——胡暹。双十之年,被誉为天下第一奇女子。终日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