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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却不想她继续说下去:“有这会儿说话的功夫,聂二小姐已找好藏身点,可以好好休息几日了。”
我很喜欢聂小倩接下来的表情。那是骂有失淑女风仪,打又打不过霍氏公子的纠结,耐人寻味得很。可她终究是一缕无人怜爱饱受欺骗的孤魂,在茫茫人海寻找前世的归宿。不知道哥哥以前是不是也一样可怜?
趁着我不需要存在的空档,我仔细想了一下,我觉得我大概就是聂小倩口中的霍卿卿。因为就算此霍卿卿不是彼霍卿卿,霍因宗也只有一个。两个逻辑必是一真一假。这就是说,我前世为狐,不知造了什么孽,轮回亦不能重新开始,所以霍华燃因我而死,我得以受哥哥照顾。所以三年前我会在长安吐血,灯火还汇成“霍卿卿”三字。而霍卿卿和哥哥是对苦命鸳鸯,所以聂小倩才会说哥哥最清楚有心爱之人不容易,和心爱之人厮守更不容易。如是这样,那老天爷对我们便不算太差。
霍卿卿。
我看着天上的月亮,幻想霍卿卿究竟是什么模样,如何能让男子倾心相许至死不忘,又是如何逼得碧云模隔世复仇。虽然我与她生得一样,但我知道,哪怕我俩性子都一样,我也不是她,永远不会变成她。哥哥待我那样好,也是她的缘故。我甚至开始怀疑他唤的是“卿卿”还是“卿卿”。其实我不知道哥哥与她的情感纠葛,但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想入非非。这样比知道还要恐怖。
我无力地笑了笑,决定不再想。
哥哥同聂小倩一起走了,留下了虚弱的聂小瑶。
夜色美好,殿中的烛光摇曳,不知哪个贪玩的魑魅魍魉敲起了寺钟,钟声深远低沉,袅袅不绝。虽然这个地方不好,但四周的生灵并无歹毒之心,也算安全。“居安思危”这个成语并不适合我,“饱暖思□□”与我最合得来。因我已在盘算如何将聂小瑶送入幽都。
没想到,聂小瑶却先开口了:“霍姑娘,之前我同你说的事……”
“你给我一点时间。”
从窗户看出去,天空渐渐泛出一道道灰白,四周静寂无声,偶尔能听见蓬蒿摇曳之声,我靠在窗棂上遥想美梦成真,手中紧握狐翎。我想我会赢的,至少我已赢了六回。纵然前六回是对男人,这一回却是对女人。
直到风吹起帷幔,我才知天已经亮了。聂小瑶在我出神的时候进到大殿,貌似已恢复平静。不再是高高的髻,不再是白纱似雪,而是散下一头青丝,穿回原来的玫瑰紫缎外衣、粉霞锦绶藕丝缎裙,我看见上面细密的白宝珠,似如当初,一旋身就能开出无数花来。
她努力笑了一下:“燕先生说原来的我好看,原来的我,就是这样吧。”
明明是三十年华的妇人,看起来却只比聂小倩大些许,她简直可以立即含笑九泉,以报上苍垂怜之恩。
我隐约记得在她的记忆中见过她此般模样。若是换了从前,我一定说一句为老不尊。只是现在,我已没有心情。因我在狐翎摄取的记忆里看见了武德三年的秋末,看见了霍华燃被雪域心的琴弦撕成粉碎,血液翻飞仿似下了一场血雨;看见了霍因宗抱着我被碧云模追赶,在漆黑的夜里甚至不敢呼吸;看见了整座青城瞬间毁灭,再无生机。
原来他们,活得这样不容易。
是非人,带来的不仅仅是是非,还有灾难。或许到最后所有的不幸都会报应到我身上来,所以现在,我要把握仅剩的时间。
“其实我哥,他真的死了。”
她心中一痛,立在大殿内,久久无言。
“武德二年的冬天,他被碧云模所伤,伤了腿脚,再也没有站起来。狐翎当时就别在他心口,替他挡去大半灵力,他才能保住性命。但是狐翎也因此受损,很多记忆都残缺不全了。”
剩下的就让她自己想象。
因为想象远比亲眼所见来得震撼。因为想象,没有边际。
她会告诉自己霍华燃是因为身有残疾、随时可能性命不保,所以不敢承诺一生,甚至不愿让她知道,不愿拖累她。又或许想象出更严重的事情。这个理由可能很不充分,但一旦配上各种有利证据,例如从没有什么别的女人,也没有什么亲生女儿,更没有给她见他一面的机会等等等等,就足以令这个深陷情劫的傻姑娘坚信不移。
我是真的准备送她一程了。
“有一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让你知道。”
“小瑶如今,已没有什么是承受不起的了。”
我假作犹豫不决,挣扎不定,半晌才缓缓开口:“那日我见到你姐姐,她对我提起秦广王升迁一事,我就想找新的秦广王将她带回冥府,却没想一打听,就打听到新任的秦广王……他的原形……三界皆知,竟是善狐。”
她微微仰着头,怔怔地看着我,眼中情绪是又惊又喜。“所以胡暹才说我若不死无法见到他,死了也不能和他在一起。”
这也是我找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你有什么打算?照你姐姐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不如你将真相告诉她……”
她眼里是年少时天真无暇的笑意:“不,她应有自己的美梦,记忆中应有那样一个人为她奋不顾身。”
和宁采臣对她所做的一样。
“可是……”
她蓦地回眸,深深地看我一眼:“霍姑娘,小瑶已过而立之年,却从未做过什么好事,如今,小瑶想在离开人世之前做一件好事,望你成全。”
“你……”
“你与华燃流着一样的血,我那样喜欢他,总该对你有所表示。可你什么都有,唯独缺一份平安。而小瑶能给的,也恰恰只有一分平安而已。”
“聂姑娘……”
她微微抬手,举手不回,似乎已认定了什么。
她嘴角攒着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笑意:“除了死在琴弦下,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令自己死去,更想不出办法让他高看我一眼。你看,他是那么疼你,若是知道我为你不要性命,他一定,会高兴的吧。或许还会因此双倍偿还欠我的债,那我该有多幸福啊,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我打断她的话:“若他忘了你呢?”
我等着她的答案,良久,她仍是一言不发,只是保持伸手讨要的姿势,眸色深沉如海。
此刻,十丈开外的寺门突然被敲响,我的思绪微微一动,随即拽了聂小瑶到邻屋。
只听大殿在我们消失之后立马传来昵昵的一声:“谁?”
这声色,很是熟悉。
我与聂小瑶伏在窗棂上看。
有人推门而入。
竟又是那个书生。
他于死后十五年,复又出现在兰若寺。
这一回,总是聂小倩先于聂小瑶遇着了他。
他谦称自己为“学生”,他说自己是游学的读书人,路经此地,想讨杯水喝。
“你说,姐姐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听见了吗?”聂小瑶脸色煞白,低低地问我,眼中情愫莫名。
“或许听见了,又或许没有听见。”
她喃喃:“但愿这辈子,他是真心的。”
“真心还是假意,她都会是个幸福的姑娘。”
她转头望着我的眼睛,顿了一下:“因为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便是最大的幸福。”
宁采臣亦是如此。所以一旦失去相偎相守的权利,毋宁死去。
一盏茶后,我一边劝着她,一边将琴弦给她。在见血封喉的雪域心琴弦之下,从来是死得很快。琴弦入肉的声音一响起,她便缓缓跪跌到地上,连原本攒着的笑意都带不走。
再没有哪个人,能像聂小瑶,死得这般平静。
☆、1。28
其实关于始末,她一无所知。不知道他因何无端漠视她,不知道他因何毁了青城,更不知道他因何舍弃生命,甚至不确信他是否爱过她,却甘愿投入地狱,诘问一句真实,无所畏惧,无所依。
她明明知道他可能已经忘了她,却还是选择了死路。
她一心想着,那是她喜欢的人,纵使他从来就不是人,亦不会变成人。
她想着,写一个没有她的故事,只为让他亏欠她。
她想着,若他没死,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若他死了,就随他而去,死后亦要找到他。
其实她怎么明白她与他根本无缘。倘若有缘,早该白头到老。他不会视而不见,更毁了青城,亦害死了她的父亲,令她一无所有。
假如她知道。
我看见黑白无常前来接她,我听见她对我说话。她说:“从前我放不下,我以为是因我活着。如是活着,必定是忘不了他。而此时此刻,我已然死去。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对他的记忆却清晰如昨。我想我是无论如何都忘不了他了。但愿,但愿容颜依旧,教他认得容易一些。也许他已忘了我,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不知分寸的人一直在等他,至死都放不开他。可我,不后悔。”
我心内剧震。不知宁采臣弥留之时,是否也是一样的心?他死得那般轰轰烈烈。
我印象中,情痴都死得轰轰烈烈。只可惜,聂小瑶注定不能轰轰烈烈死去,甚至不能死在心爱之人怀中。若然是我……不,怎可能是我?霍华燃,那可是我前世的亲哥哥呀。
我学着霍华燃的样子将七根琴弦绕过皓腕,俯身取下聂小瑶纤细指间的翠绿指环,扣到琴弦之上,不过一瞬之间,指环融进琴弦内,登时发出微弱红芒,似是被注入血液般,在旭日之前如花展颜,绽开晶莹琴身。
这是霍华燃教我的。
他在青城毁灭之前将修复雪域心之法变作记忆附于狐翎之中。可是聂小瑶不会知道她存在的价值,就是将指环隐于人世,待我长大交还与我。
他知道碧云模的强大,又怕雪域心落到碧云模手中,为了给年幼的我留一条退路,只好毁掉雪域心,找一个可信之人,掌管修复雪域心的最后一环。细心体贴,出手阔绰,白首之约……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诓她十多年的死心塌地。真是极聪明的狐灵,目光精准。只可惜这些,聂小瑶无从知晓。
假如她知道,是不是就会有别样的抉择?
不,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天亮后不久,城北落了一场大雨,我在屋里守着聂小瑶的尸身等待哥哥归来。
我知道他会回来。只要他听见我用雪域心奏出的《安魂散》。
一盏茶不到,他已现身。依旧玉冠锦履,青色华衣,贵不可言,却心事满怀,眼角带伤。我看着他的身影,顿觉他清瘦好多。我唤他:“哥。”就像以往,撒娇似的唤他。
他望着我:“你终究还是杀了她。”
“她是自杀的。”
他极轻地笑了一声:“你骗了她。”
我喃喃说道:“是她亲手用琴弦割断了自己的咽喉。”她因不懂得放手,才妄想心中至爱亦将她看作唯一,最终相信我的谎言。在这方面我远比她聪明。当然,这并不表示我很懂自欺,充其量,我只善欺人罢了。
他闭了一下眼睛,又迅即睁开,他说:“你骗了她。你利用华燃,骗了她。”
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学着霍华燃的样子从雪域心的琴身抽出琴弦,一圈圈地套在腕上。我说:“骗她的何止我一个?宁采臣,聂小倩,息紫萦,哪怕是我的亲哥哥霍华燃,谁不在骗她?其实是她傻,她本可以守着一个最爱她的人,备受宠溺,像个公主一样,到老,到死……”
他蓦然打断我的话:“你知不知道你随口胡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