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聂小倩倚在车上,轻叹一声:“这两年来,相公日日为我念经,如今已满了经数,所以十日后我可托生到长安侯户部家。”
“真的吗?”她替姐姐高兴,几乎乐傻了。
“小妹,三年前我坠海而亡,找不着家,遭受妖物威胁,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下贱勾当。若不是遇着相公救苦救难,或许我还在兰若寺害人。”聂小倩紧握住妹妹的手,紧紧的,“如今我最放不下的就是相公。爹爹家财颇丰,身体又十分硬朗,我并不担心。但相公,若是没了我,他该怎么办?”
“姐夫那样好的人,一定会等姐姐回来的。”她一时间忘记对聂小倩的猜测。
“他会不快乐。”
她不假思索:“不会的。”
“我承相公恩义,永生不忘,本该伴相公一世,却没想能得阎君眷顾,得以转世为人。我最后的机会,是他日日夜夜诵经为我求来的。我知道,他千方百计要我投生为人,是希望我脱离鬼籍,不必领受冥府惩罚。我也知道,只有我重生为人,我与相公才能真正长厢厮守。可我如何能要他孤独等我十多年?”
她望姐姐不要担心,苦口婆心说:“姐姐放心,十多年说长也不是很长,写写诗作作画很快就过去了。”
“十多年,那么漫长的时间,相公身边却没有一个半个知己照顾,我如何能够放心?”
“人生得一知己已属大幸,哪里去寻第二个?姐姐莫要替他贪心了。”聂小瑶的眼睛仍是爱笑,她笑着看自己的姐姐,等姐姐和盘托出所有。
“小妹,你我本属同胞,我们之间不必拐弯抹角。”
她淡了笑容,缓缓开口:“拐弯抹角的好像是姐姐吧。”
“成亲之时,相公曾对我说,无论我为人为鬼,他死生相随。若是他随我而去,那下辈子,我还找得到他吗?我不能冒险。所以,他得活着。”有些东西你越是这样说,旁人越是不相信,就如聂小倩的话语。聂小瑶本不相信没了聂小倩,宁采臣就会活不下去,就如她相信游戏花丛的霍华燃只会在没有追求时成家立室。更何况她眼中的宁采臣是个明朗如春的人,纵然痴情不改,重启新的人生亦指日可待。
聂小倩终于说:“你要替我看着他。”
但凡女子作出这样的决定,一为万不得已,别有所求,二为纯粹找抽,自掘坟墓。
“十五年。十五年后告诉相公我在河北侯户部家,盼他来寻。”
话说到这里,已十分明白。聂小瑶却还要装糊涂:“小妹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聂小倩一张樱唇启开又合,似如吐一言一语都会损伤似的。
聂小瑶见聂小倩这般为难,终于褪去笑容,正经起来:“莫说小妹不愿意,就算小妹愿意,姐夫也不会配合的。姐夫对姐姐一片痴心,绝对不会接受别的姑娘。姐姐多想了。”
“我不要你做别的姑娘。小妹,你那样聪明,应该知道我是怎样想的。”
她扬起唇角:“是,小妹一早就知道姐姐别有用心。这些日子姐姐要小妹熟知姐姐的习性,清楚姐姐的举手投足,为的就是将小妹变作姐姐。姐姐,你可知道,就算小妹将你学个十成十,小妹也不是聂小倩。只要不是你,那就总有破绽。到时姐夫会作何感想?”任性的姑娘,说话大多直白。
她是真的受伤了:“我别无选择。”
聂小瑶闷哼一声,笑开了花,口中却说:“可我有自己的人生,聂小瑶的人生。我也会有自己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你指的,是霍华燃吗?”
平静无澜的心湖犹如被丢入一颗小石子,泛起一点涟漪,她忐忐忑忑说不出话来,半晌,故作大声:“我怎么会喜欢他呢?我跟他,只是朋友。”
聂小倩终归没有强求。但姐妹二人却有了龃龉。反倒是宁采臣和聂小瑶相处得愈加融洽,表面看来足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你侬我侬,忒煞情多。聂小瑶更有一日换上白纱衣,作了聂小倩的打扮出现在聂小倩面前,问她像不像。
她说:“若能不开口,那就全然相像了。”
聂小瑶只是笑着,不言不语。
“你想做什么?”
“做一日聂小倩。”
在聂小倩惊愕的目光下,她续道:“小妹想与姐姐打个赌,若是小妹赢了,姐姐不许再提十五年之托,而且要在十日后赶赴河北重新做人。”
“若是你输了呢?”
“留在姐夫身边,待十五年后告诉他真相。”
“如何赌?”
“与姐夫相处一日,若是姐夫辨不出小妹,就算小妹赢了。”
“为何要这样赌?”
“小妹只给姐姐这一次机会。”
我不清楚聂小倩是怎么想的,或许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但聂小瑶却清楚得很。因为有些话她不想明说,有些话她也不能明说,她更不想直愣愣地说出口落个两面非人的下场。唯一的出路就是赌。这可是万全之策,赢了就一了百了,输了也可耍赖。认真你就完了。
聂小瑶将姐姐的十五年之托看作一场笑话,于是在赌约初立之时便走出屋去向正在拾掇花草的宁采臣道别。
灵动的一双眼扫过宁采臣的清秀面庞,再扫过他身前娇滴滴的白宝珠,聂小瑶微微怔了一怔,但仍无心探讨牡丹突然化作白宝珠的原因,几近乖巧地说:“姐夫,小瑶来金华之前,曾听至交说金华新来了一个马商……”
他的手蓦然停在山茶花的绿叶上,打断她的话:“至交?那与小瑶的关系一定极好吧。”
聂小瑶望着他:“临行前他送了我一个扳指,要我寻到好马的时候去他家钱庄提钱。可这一月多我都不曾听说那个马商的消息,不知道姐夫你知不知道。”
他转过身来:“这我倒不曾听说。”
“这样,我回去便不好交待了。”
他有些急了:“你要走?以前小倩总是盼望你来,现在你要走,她一定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姐姐。可今早爹爹捎来书信,说是老毛病又犯了。我要是再不回去,恐怕就赶不上为他送终了。”
这回他没有笑。
月色暧昧,他立在一院的山茶花前,嗓音沉沉的,应了一声珍重。而后两人再没说话。
☆、1。11
聂小瑶在饭桌上向宁母打听金华马商的消息。宁母的回答是西郊山顶牧场,聂小瑶决定借着为自己寻一匹好马的名义要聂小倩孤身去西郊山顶牧场。话说成这样,相信大家都不明白。其实,是聂小瑶扮作聂小倩去西郊山顶牧场。
午时三刻,日头正高,聂小瑶站在窗前左顾右盼,寻了无人经过以及无人即将经过的时刻,咻一声飞过了低矮的屋檐。人就是这样,会飞就不想走。但飞,要付出飞的代价。
练武之人脚力极好,所以西郊一行对于聂小瑶来说是小菜一碟。可山顶牧场着实坑人。场主首先牵出一匹冠军马,若是良驹,聂小瑶也就大手一挥奉上白花花的银子。谁曾想那马像个二傻子,双眼呆滞,四肢无力,对主人发出的信息充耳不闻。第二匹,第三匹,第四匹……接下来的无数马匹长相不同,德行却都相似。
被长期训练的马,断然不会不听主人指挥,但若真不听主人指挥,摆出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的姿态,那就是故意和主人做对,就是心里不健康。事实上只要是马,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忧郁症,尤其是赛马。病症源于马对主人失去信任,应怪主人不好。但聂小瑶却不明白,以为场主在耍自己,还说新来的就是新来的,气呼呼地甩袖而去。场主在身后骂骂咧咧说自己在金华经营牧场数十年,今天是头一遭,邪了门了。一转身就被聂小瑶一脚踹飞。欸,“祸从口出”就是这么来的。
聂小瑶对霍华燃浪费她时间表示极大的不谅解,有生以来第一次发了火。她觉得凭霍华燃霍大少爷的权势,绝不可能连一个消息都弄错,应是他有心戏弄,要她徒劳几回。背地里不能说人确实是金玉良言,否则聂小瑶不会平白无故踩空,瘫坐在地上起不来。
天高高的,云也高高的,聂小瑶的心气也高高的。她环顾四周,有点负气,终于忍不住,叉了腰骂起霍华燃来,却愣是狠不下心说些五雷轰顶的咒语,倒是正正经经想起他来。回忆中的霍华燃有细腻的眉眼,白皙的面容,总爱穿张扬高调的衣裳,时时刻刻在笑,却又傲慢无匹。以前她从未见过一个人美成这样,就连在记忆中,都能将人惊艳一番。聂小瑶不大能记住男子的容貌,有些看一眼便忘记。哪怕是身边的父亲,也是长年累月地看,才记了下来。不曾想看霍华燃一眼,便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仿佛已铭记千年,再不能忘。那人着实有难以言喻的魔力,她自己都有些诧异。后来阅尽天下人,才知一个人美成这样是极其难得的,怪不得忘不去。
傍晚飘飘洒洒下起霏霏雾雨,漫山的茶花被风雨吹得颤颤巍巍的,几欲四散粉碎,却发出当啷、当啷的声响,教人想起聂小倩手中的青色油纸伞。
山路十八弯,弯处有伞。青色的油纸伞,伞柄微微泛着青光,伞下是一个缓步而行的书生,穿着浅色长衫,其上紫竹栩栩如生。他抬眼,定定地凝注她。待发现她一脸憋屈全身漉漉,急急送上了伞。
他唤她的名字:“小倩。”言语之间伸手去扶她。
她握住他的手却不起身,反而抬高了眼:“相公,你会戏耍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吗?”
他温暖一笑:“我可没有决胜千里之外的才能。”
“那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长得不一样呢?”
他保持着握手的姿态,认真地说:“谁说的?你和小瑶不就一模一样吗?”
“那不一样。”
她较真,他却笑了:“除了性子,没什么不一样。”
“可是光这一样,就已经是天壤之别。”
他颇为赞同地点头,甚至有些恍惚:“起来吧,天快黑了。”
聂小瑶执着于难忘霍华燃容颜,竟真的扶住宁采臣的手用力起身,三分不适袭来,一下子撞跌到他怀里。他皱了皱眉:“怎么了?”
她顿了顿,勉强一笑:“崴了。”
他将她搂在胸前,小心翼翼地撑住她的身子。
“走不动了。”这或许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对父亲以外的男子撒娇。
“没关系,我能走,我带你回家。”粲然一笑,宛若春光,温暖袭人。
除了那次从马上跌落,再没有被人抱过。聂小瑶搂着宁采臣的脖颈,乖乖地躺在他怀里,神色渐渐平静,没什么表情地凝视眼中的人。他任她瞧了一路,终究忍不住低下头:“我有那么好看?”
聂小瑶一时反应不过来,低下头没有说话。这种神色,是难得的温婉柔情。只有我知道,她是通过面前的人在看别个人。纵然他们无一相像。
潇潇暮雨,繁华山茶,蜿蜒小路,一男一女,倘若此时才是开始,彼此珍重,两厢情愿,或许就没聂小倩什么事了。但若故事真的这么下去了,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其实明眼人都可看出眼前的聂小倩并非聂小倩,但只因身在戏中,无从怀疑。就如戴了□□,若无人拆穿,或不知世上有□□或者双胞胎这回事,就无认清的可能。不知有朝一日真相揭开,宁采臣会作何感想。越是乱,越是怨,我就越是喜欢。
一身白缎纱裙的聂小瑶迟迟没有抬头,像是已离开了金华,离开了